對于天賜良配撂下「落難美人」跑掉的事,凝寶耿耿于懷。因為總疑心是自己不夠柔弱造成的,便想趁馴教還沒開始之前先練習練習,等衛戍出現的時候,讓他有機會重新來次英雄救美。
于是她走進屋子的時候,態度異常溫和︰「樂平表弟,你眼楮沒事了吧?咦,你怎麼還坐在地上,臉也沒擦……哦,沒事沒事,來,人家幫你。」
正在那兒怨天尤人悲憤莫名的樂平被那個「人家」驚得回了神,氣呼呼抬眼一看,驀地打了個冷戰,手腳並用往後挪︰「你、你想干嘛?!」
凝寶抓著手巾靠近去,自覺聲音溫柔得幾可滴出水來︰「給你擦臉啊。」
樂平大駭,抓緊衣襟繼續用腳蹬地後退︰「你、你別過來……我、我會叫的!」
「叫什麼?」凝寶張大眼楮湊過去,「叫人家表姐,還是叫人家師父?要是表姐的話,你隨時可以叫。要是師父……你得先焚香沐浴齋戒五日,行過拜師禮後才可以。」
樂平只道她在裝傻,惱火得很,偏又怕了她的身手不敢反駁。退著退著,後背抵住了木板牆,眼看她的左手就要落到他的右肩上,嚇得抱胸縮作一團,胡亂叫道︰「來人啊!非禮啦!救命啊!她要非禮我……唔……」
濕漉漉的手巾把他的嘴堵個嚴實,凝寶用力把額側鼓起的青筋摁下去。
她深呼吸數次,然後重新擺出「溫柔」笑容,「溫柔」地把手巾從他嘴里一下子抽出來,「溫柔」地一手抓住他散開的發髻,一手擎著手巾照他的臉就是一頓猛擦,邊擦還邊「溫柔」地說︰「樂平表弟,亂吃東西可能只是拉幾天肚子,亂說話……有時候會死人的哦。」
她「溫柔」的手勁足以擦掉一層牆皮,如今用在樂平的細皮女敕肉上,效果可想而知。
樂平疼得鼻涕眼淚齊流,卻是一聲都不敢吭了。他不信老爺子會撇下他跑掉,但連全叔都不肯援手,他要想見老爺子扭轉局勢,就只能等找到機會逃出這里再說。
「好了。」凝寶在他的臉破皮之前及時收手,把辨不出本來顏色的手巾塞給他,「溫柔」地笑道︰「後院廚房里有水,院門旁邊的角落里有掃帚簸箕,你去把其余七間屋子都打掃干淨吧,樂平表弟。」
「你說什麼?」樂平忘了先前的恐懼,爬起來就沖她瞪眼,「我堂堂大少爺,你讓我去收拾屋子?」
「是啊。」凝寶慢吞吞地站起來,「隔壁的三個護衛都受了傷,行動不便,瑞明又還沒醒……你不打掃,難道想讓人家一個弱女子去打掃嗎?」。
弱、弱女子!?樂平震驚了。如果光拿膝蓋就撞得四條富銘獒差點斷了肋骨的人叫弱,那他這樣任人魚肉的叫什麼?
「行了,別磨蹭了,不然晚上你就得睡灰堆里了。」凝寶撢撢棉襖上的灰,推他出門,「先說好啊,多勞多得,不勞不得,你要是偷懶,晚上就沒飯吃了。」
她當著樂平的面砰地關上門,震得門頭上的灰撲啦啦落他一頭一身。
樂平怒火攻心,終于忍不住要開耍毒舌,剛說了一個「你」字,門忽然又開了,凝寶探出頭來笑眯眯地道︰「對了,隔壁那三個護衛也許是你的熟人,你不妨先去打個招呼。順便替人家轉告他們,要是他們不想餓肚子,就不要好心幫倒忙。院外有三十弓箭手候著,鈍箭頭傷不了人,不過上頭涂了些別的東西,沾上了怕是不怎麼好受。」
看樂平發愣,錯當改了自稱為「人家」就等于「柔弱」的凝寶又補充道︰「哦,還有,人家不太喜歡跟人作口舌之爭,所以如果人家听見有人罵人家,絕對會光明正大地賞他拳頭……明白了嗎?明白就快去做事吧,樂平表弟。」
掃眼還趴在樹下的黑獒們,她驀地揚聲道︰「都記住了,不準亂咬人啊。」
六只黑獒不約而同地搖搖尾巴,往日的威風勁兒現在是半點都不剩了。
該提醒的都提醒過了,該叮囑的都叮囑過了,凝寶放放心心地關上門,伸個懶腰,擼起袖子先把「人家」激起的雞皮疙瘩抹平,緊跟著找藥膏出來處理傷口。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她再厲害也就長了兩個膝蓋,哪可能同時砸懵四條狗?
右腳的襪子早先「借給」樂平堵嘴,光腳背叫狗牙撩了一下,刮開兩道口子,血浸得鞋里頭都濕了。左手虎口挨了一嘴,沒流血,但四個牙印深得很,隱隱發黑,怕是要拿針挑開放放血才行……還好,比起得到的,這代價不算大。
爹爹曾經說過,哪怕是家狗也存著三分野性,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它們順服,以食物誘哄不如用實力證明自己足以駕馭它們。而七爺也說,唯有強者才能讓人信賴。
如今看來,他們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腦子也許不如別人活絡,拳頭卻必定勝過許多人。與其取巧去做她不擅長的,倒不如直截了當快刀斬亂麻來得效果好。
上完藥,凝寶去里間看看,瑞明在臨窗的小榻上睡得正香。窗戶開著,陽光柔柔地擁著他,安靜恬淡,跟外頭像是兩個世界。
他那濃密的睫毛似鍍了金,臉愈發如梔子花般白女敕,像是一掐就能掐出水來……要是他日真能在簪花會中月兌穎而出奪得紫鶴翎,想必就沒有人再敢說他傻了吧?
凝寶抿嘴輕笑,抱手倚在月洞門邊靜靜地看著他。
這個二少和她以前遇到的馴教對象全不一樣。光憑那麼大動靜都吵不醒他,就夠叫她刮目相看了。昨天也是,她一鞭子抽得櫃門四分五裂,這個看似孱弱的少年卻一點怕意都沒有,該說他定力好呢,還是反應太遲鈍,不懂得害怕……
凝寶嘆口氣,正想出去打些水來把床板擦擦,目光在四周溜了一圈,她不禁驚嘆︰衛戍真是個人才。
真的,太牛了。這才多會兒工夫,衛戍就把里間收拾得干干淨淨,幾乎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假如給多些時間,他會不會把整個翔水苑都弄得跟新的一樣?
她沒早早嫁了果然是正確的。他武功好不多話,人又勤快,家務事都做得這般出色,往後……咳,好吧,為了天賜良配,她就下點苦功好好練練「柔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