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男性即將月兌離青澀少年時代正式邁向成人世界的過渡期。裝稚女敕,稚女敕不來,扮成熟,成熟不夠,雄心壯志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當事情與想象背道而馳,他們便會慌了手腳。
譬如此刻,樂平已經忘記了自己打赤膊的目的。凝寶的誠實比她的拳頭更凶狠更讓人難以防備,深深地刺傷了他那顆不夠稚女敕也不夠成熟的少男心。
發現瑞明衣冠齊整,抱手倚在窗邊笑眯眯地望著他,他不禁沉下臉來,快步進屋,重重摔上門。
沒多會兒,他卻又將門偷偷開了條縫,瞅見逃回來的方幸和成玉,忙把門開得大些,招手低道︰「進來。」
那倆還想著回去把外衣穿上再來候命,不料被他逮個正著,只好抱胸低頭蹩進去,做好了挨上幾拳或是遭致毒舌席卷的心理準備。
沒辦法,剛才這位大少爺在凝寶那兒踫了一鼻子灰,他們不幫腔還發笑,他會放過他們才有鬼。
樂平卻沒動手也沒耍毒舌,他眯縫著眼細細打量過成玉的六塊月復肌,又盯著方幸的肚子看,弄得兩個護衛抱胸的手不自覺就下移、下移……趁樂平低頭看自己的小月復,他兩個趕緊把褲腰往上提到遮住了肚臍眼,心里的不安才稍有減緩。
「我弟……瑞明沒有小肚子?」樂平突兀的問話揭曉了謎底。
原來他還在糾結于凝寶的大實話……兩個護衛齊齊松了口氣,又齊齊搖頭。
成玉馬上回答︰「屬下經過明少爺的屋子時,明少爺正在里間發脾氣。屬下不好貿然進去,所以不知道明少爺有沒有小肚子。」
他的老實換來砸上左肩窩的一拳,于是他可以裝作很痛苦的樣子,捂著肩頭退到一旁休息。
方幸暗罵一聲這廝好賊,擺出副誠懇的模樣直視樂平,低聲道︰「表小姐是讓懷坤去教明少爺穿衣的。明少爺有沒有小肚子,想必懷坤比誰都清楚……屬下這就替平少爺去把他找來?」
「嗯。」
四兩撥千斤,輕松化險為夷,方幸竊笑出門,不忘甩給成玉一個得意的眼風。
很快,懷坤便一身天青色勁裝來報到,跟屋里的三個光脊背形成鮮明對比。樂平大為不滿,問話前先丟出一句︰「上衣月兌掉。」
悲摧的以為躲在瑞明屋里就不用再光膀子的懷坤不得不把剛穿上沒多久的上衣月兌了,在樂平的盯視下,做出了和其他兩個護衛同樣的舉動——把褲腰提到肚臍眼以上。
但他的運氣顯然不如他倆好,因為樂平突然換了一種問法︰「老實告訴我,瑞明是不是也有小肚子?」
一個「也」字被他咬得奇重。听起來要是瑞明沒有小肚子,他也要讓瑞明長出一個來才甘心。
懷坤痛苦糾結了半晌,好容易才找到種不算太假也不至于惹怒樂平的說辭︰「有一點,雖然不是很明顯……」
樂平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軟肉,拿鼻子哼了一聲,道︰「那就是有了。既然都有,干嘛她的反應會不一樣?明明我比瑞明成熟比瑞明俊朗露得也比他多,她憑什麼只對著瑞明流鼻血,看見我卻無動于衷?」
好吧,終于說到了問題的重點……三個護衛暗自慨嘆。十九歲的少年仔在意的其實不是別人有沒有小肚子,而是他能叫青樓姑娘趨之若鶩的「男性魅力」為什麼對凝寶不管用。
他們三個正冥思苦想該怎麼安慰主子那顆受損嚴重的少男心,窗外忽然響起個令他們腿軟的聲音︰「流鼻血很奇怪嗎?有可能是吃熱了火氣大,有可能是被劣徒氣的上火了……」
尾音未落,那位嗜好听壁腳的師父已推窗躍進屋內,濃眉一揚,眼神不善︰「依你看,我的情形該用哪一種解釋呢,樂平‘表弟’?」
大男人小男人扎堆嚼舌根,這算怎麼回事!她還想著樂平對她的苦心勸誡多少會有點感悟。不說痛哭流涕發誓痛改前非吧,至少也該積極收拾屋子,主動開始扎馬,所以她剛吃完早飯就忙著來看看訓導的效果,沒想到……
可惡!哪壺不開提哪壺,比三姑六婆還八卦。若是放任不管,長此以往,他沒成材就先成長舌公了!
樂平尚未回神,三個護衛已整齊劃一地抱胸低頭望定腳尖,默默退後。
凝寶也不理會,出手先封了樂平的啞穴,繼而扯下月洞門上的淡黃碎花布簾當場給他做了件層層裹新潮上衣,然後踹開門把他提出去院里,面朝四腳木框大銅鏡擺好扎馬造型,重新點燃了他底下的時明香。
「方幸,盯著,香每下三寸,搬他到旁邊讓他休息盞茶時分,直到他扎滿十次為止。你要是心疼他幫著他偷懶,就從今晚子時開始連扎三天給他做榜樣!」凝寶板著臉,氣勢駭人,「懷坤,我說過讓你教瑞明穿衣梳頭,沒讓你教他不穿上衣到處跑。三伏之前,再叫我大白天看見你打赤膊,往後每天卯時你就穿個褲衩給我繞著王府跑三圈!成玉,把他屋里那堆破爛都扔到柴房去,要我回來了發現他那兒還跟耗子窩一樣,你以後就跟他住一屋睡一處——都听明白了沒有!?」
「是,表小姐……」三個被無辜牽連的護衛抱緊了胸,真正叫做欲哭無淚。
凝寶瞥眼裹著花布簾子怒瞪她的樂平,拍了下手,六只剛吃完早點的黑獒立馬跑過來圍著她搖尾巴。
她揉揉那只為首的大狗的耳朵,把院里的四個男人一一指過來︰「大喜,給我好好看著他們,要是跑掉一個,你們哥六個從今往後都沒肉吃,懂嗎?」。
別的不懂,「肉」字它們肯定是听懂了。大喜溫順地舌忝舌忝她的手,沖眾弟兄汪汪叫了兩聲,那五只富銘獒立馬散開,把通往後院的小門並四個院角都守住,眼楮亮亮地盯著四個男人流口水。
紅薯粥再好吃,豆漿再美味,還是比不上肉啊。它們才吃了兩頓雜糧,嘴里就要淡出鳥來了,哪怕凝寶不守信,逮個違規的啃兩口沾點兒腥也好啊。
三個護衛頭回體會到砧板上的肉有多無奈,受不了眾狗垂涎的目光,趕緊回屋穿好衣衫來恭送凝寶出門。
對于無法戰勝的強者,不想英年早逝就只有遵從討好的份兒。三個護衛以前未必把這當成真理,現在卻不能不以實際行動來努力扭轉自己在凝寶心里的形象。
而這種事,方幸從來都不甘于人後的。他很快便把笑容調整到最佳,恭敬地問凝寶︰「表小姐,您幾時回轉?屬下會提前備好飯菜。」
「在下」變成了「屬下」,這回該是真的不會再幫著樂平瞎鬧了吧?凝寶看看已到前門旁蹲守的大喜,淡道︰「說不準。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今後的飯食便由你來準備吧。早飯辰時一刻開,午飯巳時末開,晚飯酉時一刻開。別做太多,每頓只需紅薯搭一個素菜即可,吃剩的全部喂狗,廚房里不備隔夜飯,誰不吃就餓著,省得養出膘來費事。」
方幸的笑容僵在臉上,許久才低道︰「是,表小姐。」
成玉看看勢頭,閉緊嘴巴不說話。懷坤卻道︰「表小姐,明少爺和平少爺從昨兒中午到現在水米不沾,要是餓壞了身子,只怕會誤了表小姐的事。」
「水米不沾?」凝寶笑笑地別他一眼,「那你下回記得叫他們倆不要把吃剩的東西藏在房里,拿去喂狗也好埋掉也行,別引得螞蟻盡往燈櫃底下鑽。」
懷坤一愣,狐疑地瞅瞅瑞明和樂平的屋子那邊,心道一會兒得去瞧瞧是不是真有那麼回事。
估著他們沒問題要問了,凝寶拔腿就要往外走。忽听眾狗亂吠,回頭一看是瑞明跑過來了,急忙喝止狗狗們的獵捕行動。
瑞明到跟前就要虎撲,凝寶忙抬手擋住。早上的一幕又浮現腦海中,她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臉上卻還是有些熱︰「怎麼跑出來了?你學會穿衣梳頭了?」
瑞明虎撲不成,一把抱住她的右臂,咕嘟著嘴撒嬌︰「寶去哪兒,瑞明就去哪兒。」
凝寶不自在地干咳一聲,要把他的手擼下去。瑞明扁扁嘴,拿左手揉揉眼楮,眼眶里立時汪起淚來︰「是不是瑞明不乖,寶不要瑞明了?」
呃……凝寶糾結了。要說這小子精明吧,尋常人明白的事他就是不明白。可要說他遲鈍吧,他又每次都能抓住她的軟肋……
「寶不要瑞明了……」十六歲的少年松開手,眨眨眼楮,淚珠子就順著臉頰往下滾。
「別,我可沒說不要你……。」凝寶終于放棄掙扎,垂頭喪氣地把雙手都遞給他,「得,我知道了,要哪只你自己挑吧。」
瑞明一听,立刻拿袖子擦干眼淚,一個虎撲上位,抱緊她的脖子嘻嘻笑︰「手不好,瑞明要背就行了。」
凝寶郁悶得幾乎吐血,扭頭冷眼一掃三只呆若木雞的護衛︰「還愣著?該干嘛干嘛去——懷坤,你去幫成玉收拾屋子,再跳牆,被狗咬了我可不管!」
鎖好院門,趴在她背上拿她的辮梢當毛刷刷她耳朵的家伙低聲笑︰「大老虎呀沒尾巴,頭大身小跑不掉……」
凝寶無語望天,沒哪時候比此刻更加痛恨自己的軟心腸。
本打算去找失蹤了半天一夜的天賜良配談談心,結果到頭來照舊被章魚纏上……天吶,她簡直比那些畸形老虎還悲慘,總也逃不出他的章魚爪。如此下去,她帶著天賜良配回坊成親的夢想還怎麼實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