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五章 拜神拜出禍事

作者 ︰ 妃色琉璃

恰有陣風過去,桃花樹很應景地抖了抖枝條。抖下幾片被蟲啃得坑坑洞洞的葉兒。其中一片飄啊飄啊,從凝寶的眼前飄過去,飄進了殿前的銅鼎里,在香火的烤灼下泛黃、卷曲、化成灰燼。

凝寶猶不知無意中已把少年萌動的春心踩成了碎片,隔紗怒瞪瑞明,差點把一包鴨油酥燒餅也捏成了渣渣。

瑞明不甘示弱回瞪之。兩人在樹下僵持久久,引來無數或驚訝或好奇的目光。

「哎呀,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在姻緣樹下吵起來了啊?」

「哎呀,看樣子還沒求簽,小兩口就要散了呢。」

「哎呀……」

「哎呀……」

四周不斷響起低低的「哎呀」聲,凝寶有白紗阻隔,臉皮也耐不住那些好奇的視線狂刺猛戳,到底還是決定由她來打破僵局。

掃眼地上的盤香和花串,已是爛得不成樣子,所幸別的沒遭殃。凝寶深吸口氣,慢吞吞地走過去,又極快地湊到他耳畔,輕聲道︰「不要浪費力氣,我說了不走,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走。」

瑞明臉上的怒意瞬間就被驚愕所取代。他張大眼楮定定地看著她。像是頭一回認識這個女人。

「事情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是嗎?」。凝寶退後一步,把裝燒餅的紙包塞到他手里。

面對他的訝異和不解,她微微彎了嘴角,伸手模模他的頭,低聲笑道︰「其實你心腸挺不錯的……」

「自作聰明。」瑞明擋開她的手,臉上露出絲惱意,如同惡作劇的小孩子被捉了現行。

可除了這一句,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頓一下,又咬牙切齒地重復一遍,劈手奪過香囊紅線桃花枝,語氣惡狠狠,說的卻是︰「你不是要拜神?沒盤香花串怎麼拜?」

「……那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凝寶只覺後腦勺黑線滋滋地冒,快步出了神王廟,心里還止不住地感慨︰果然和樂平是親兄弟啊,兩個都別扭得不得了。

片刻之後,她買齊了東西再回來,領著那個氣鼓鼓的少年往大殿里去,眾人的驚訝好奇便化作了善意的笑。

「神王果真靈驗,還沒拜呢,小兩口就和好了。」

「嗐,年輕人不就是這樣了?斗斗嘴更要好,哪是真的吵嘛。」

「可不是嘛……」

「就是就是……」

竊竊私語聲傳入耳內,瑞明惱得不得了,凝寶卻無動于衷。她誠心誠意地燃了盤香放入神台上的小銅爐里,奉上拴了紅線的桃花枝。跪在那慈眉善目如尋常老者,身旁卻有數頭黑豹環伺的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瑞明站在角落里,遠遠望著她,神情一時忿然一時迷茫。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要說她中規中矩,她又偶爾會出些怪招。要說她大大咧咧,她又常會注意到一些別人容易忽略的小細節。她固執得很,心腸卻也軟得很。按理,這樣的人該是很好糊弄才對。為什麼她總是在他以為她已踩中陷阱的時候,輕而易舉地把藏在迷霧後的真相揪出來?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把花拿過去供著啊,你傻站在那兒干嘛呢?」

凝寶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瑞明嚇了一跳。想得太入神,她何時到了他身旁也不知道。

潔白的梔子花串在眼前晃來晃去,他沒好氣地別過臉去︰「我又不用上官媒司交罰款,要拜你自己去拜,別扯上我。」

凝寶臉一黑︰「那我給你求的平安符,你也不要了?」

瑞明愣住︰「你不是求姻緣麼?怎麼……」

凝寶白他一眼,拉他過去神台那兒,硬抓著他的手用花串環住擱了盤香的銅爐,又拽著他走到掛滿三角黃符的牆那兒。和氣地請廟祝取五個平安符下來。

七十多歲的老廟祝搖頭擺手︰「一串花只能求一個,這是規矩。」

凝寶傻眼了︰「不是一朵花求一個麼?我還尋思著一串二十朵,我只求五個,虧大了呢……我拜神王之前又沒人給我說一串只保一個,你也沒貼個告示說明白,這時候才說不行,不是坑人麼?」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沒錯,馴教師之魂又開始熊熊燃燒,纏住老廟祝講道理,講得老廟祝快暈過去。

「哪有這樣的事?要是一串花保二十個人平安,那……那怎麼了得!」老廟祝氣得兩撇白胡子一翹一翹,差點說出「那神王不是虧大了麼」的昏話來。

後頭排隊領平安符的人等得不耐煩,看老廟祝佔了下風,便七嘴八舌來幫腔。

凝寶以寡敵眾,卻是越戰越勇,從不公告文示說明一串花只能求一人平安是在誤導香客說到立國之本在于誠信。盞茶工夫便說得眾勇者相繼掩面淚奔出殿,最後只剩了雞皮鶴發的老廟祝兀自強撐。

凝寶戰跑群勇,更是堅定信念,繼續義正言辭地說道︰「所謂誠信,《家國論》第二十三卷中有雲……」

老廟祝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抖著手揪下一把平安符塞給她︰「姑娘如此虔誠明理,神王定不會介意……」

他漂亮的結束語還沒說完,凝寶已數出五個平安符,把剩下的又遞回去給他,相當誠實地告訴他︰「我只求了五個人的平安,用不了這許多。外頭還有很多人要求神王保佑,神王那麼忙,我就不給他老人家添麻煩白佔位置了。」

眼瞅著老廟祝已經開始拿頭撞牆了,瑞明才趕忙把那惹禍精拉走。

出了神王廟。他悄悄擦去笑出來的眼淚,又繃起臉來︰「你這人當真討嫌的緊。他說一串花只能求一個平安符,你再去買四串花來不就行了?嘮嘮叨叨沒完沒了,你不嫌煩,我听著都煩了。」

凝寶撇撇嘴,倒也不惱︰「事情雖小,沒道理就不能縱容。」

她抽出手來,拿了個平安符給他,把其余四個並供奉過的香囊都收好,叮囑道︰「隨身帶著,不要弄丟了。」

瑞明捏著符看了看,又瞅瞅她的錦囊︰「除了我,你還給誰求了?」

受傷的自尊心仍在隱隱作痛,不找茬打擊下她實在不甘心。

凝寶認真地數給他听︰「你、你哥、衛總領、七爺、流香姐,剛好五個。」

瑞明沒理會那些陌生的名字,听見「衛總領」,心頭又被刺了一下,把平安符丟回去給她,冷哼道︰「我不要,你自己拿著吧。」

他明明是要挑釁,凝寶卻當即感動了︰「你是在擔心我嗎?其實我不帶也不會有事的,你看你哥都說我是福星來的……來,拿好。就當是你擔心我的謝禮吧。」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瑞明想哭了。好比蓄足勁力的一拳打在了空氣上,有種叫人糾結萬般的無力感。

跟著凝寶一路逛過去,瑞明發現她對什麼都有興趣,卻只是看看,頂多拿起來模兩下,最後還是不買,倒是問了他兩三回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莫名其妙就弄得他的心一點點暖起來。

見凝寶不住掀起白紗偷偷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手里的五色玲瓏美人燈,瑞明不由得笑了︰「去買一盞吧,那燈挺好看的。」

「你喜歡?」凝寶立馬高興起來,「行啊。那就買一盞好了。」

燈買來了,她不自己拿著,卻往他手里遞,瑞明哭笑不得︰「你給我做什麼?沒看見都是女人拿著,哪有男人拿這種燈的道理?」

「誒,你不要嗎?」。凝寶詫異,「你不是說挺好看的……」

「我是說你拿著挺好看,沒讓你買給我!」瑞明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瞧瞧里頭都裝了些什麼。

「我拿著……挺好看?」凝寶愣愣地重復。

瑞明發覺失言,臉轟地熱起來。他急急辯解道︰「不是,我是說那燈挺好看,我沒說……」

「哦,知道了。」凝寶嘆了口氣,淡淡打斷他的話,「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說我好看呢,真是……呵呵,這燈真是挺好看的,就是貴了點。早知道你不要,我就不買了,八十文錢呢。」

對話到此結束,沉默又開始蔓延。凝寶依舊東看看西看看,卻沒了先前的活潑勁兒,倒多了些意興闌珊的味道。

瑞明不知怎麼就覺著心里不得勁兒,忍了又忍,想了又想,到底還是忍不住要把那種難捱的沉默打破︰「我哥不好麼?真不明白你怎麼會看上衛戍了。成天板著個臉,多說幾句都像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一提起天賜良配,凝寶登時來精神了︰「你懂什麼呀!人那叫老實沉穩,該說的才說……男人嘴碎多話才煩人呢。」

瑞明噎了噎︰「那你不嫌悶?成天對著個面癱,你說笑話他都不會笑的。」

「誰說他面癱了?」凝寶急了,「那叫不苟言笑,正直本分的人都那樣。」

「嘁,什麼正直本分……去年他還為了個青樓女子跟江督軍家的大少爺打起來了,全南斗的人都知道,你不信你找個人問問。」

「用得著問麼?肯定是那什麼大少爺欺負人家姑娘,衛總領見義勇為才跟他動手的。」

瑞明氣結︰「見義勇為?他還給人贖身了,還把人領回家去了……」

凝寶笑道︰「這不是應該的嗎?那什麼大少爺打不過衛總領。又不敢上王府鬧事,鐵定要回去找人家姑娘麻煩。衛總領替她贖了身,她沒地方可去,衛總領收留她給她活計做,行善積德……嘖嘖,真是難得的好男人啊。」

瑞明被氣得說不話來,緊走幾步超過她,自顧自走得飛快。

凝寶追上去拉住他,笑眯眯地道︰「咱們找個地方吃餅吧……衛總領的事你好像知道得挺多的,再多講些給我听,好不好?」

說不好也照樣被她拖到神王廟後門那邊,瑞明再氣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後門緊鎖,一條巷子里就他們兩個人,冷清得很。凝寶摘下帷帽,往門前的石台階上一坐,沖瑞明抱歉地笑笑︰「你就靠著牆歇會兒吧,別坐了,新衣服弄髒了怪可惜的。」

瑞明氣得笑起來。她不讓坐,他就非要去坐。不但坐了,還要撿著瞧起來髒兮兮的那一塊兒坐,完了使勁蹭幾下,惹得凝寶直咬牙︰「你小子可真是……那衣服兩套就要五十兩,要是洗不干淨,看你怎麼辦!」

「能怎麼辦?髒了就扔了唄。」瑞明又使勁蹭了兩下,「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我愛怎麼處置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凝寶很想把玲瓏美人燈摔到他臉上去,想想這個也是自己掏錢買的,只得又把燈放下了。她氣起來也不管積食會傷身了,打開紙包,拿出個鴨油酥燒餅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往後別指望我會再買東西給你。」

「不買就不買,好稀罕麼?」瑞明搶過凝寶手里的燒餅,就在她咬過的缺口那兒又大大地咬了一口,還得意洋洋地瞥眼她,含糊不清地道︰「嗯,很香很香。」

那副討人嫌的樣兒立時便讓凝寶想起了另一個人,恨得她牙癢癢。

她伸手要把燒餅搶回來,瑞明卻早有防備,側過身去急急忙忙把餅全塞到嘴里,直著脖子強往下咽,噎得眼淚汪汪還要轉過身來沖她得意地展示空空如也的雙手。

簡直就像是年初包財飯事件的重演,凝寶瞪得眼楮溜圓,一抓落空的油手拐個彎,重重在他左臉頰上捏了一把,听得他痛呼出聲,這才心滿意足地笑道︰「臭小子,好的不學學欺負人?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瑞明不惱反笑,趁她不留神,輕輕揪住她的衣角,把右手上的油全抹到上面去,嘴里還嗤笑道︰「是誰有什麼關系?你還不是照樣被欺負了——看,你衣服也髒了。」

凝寶勃然大怒,一揚巴掌就要打他個滿地找牙。瑞明卻是不躲,一縮脖子抱住腦袋,睨眼覷著她笑︰「你看你看,講不過就動手,母老虎說的就是你這種女人了!」

他已做好挨揍的心理準備。反正一會兒還要去前門等樂平,人多眼楮多,她不可能下重手打得他見不了人。

奇怪的是,揚起的巴掌一直沒有落下,凝寶微側了臉,像是在聚精會神地傾听著什麼,神情一時凝重一時疑惑。

瑞明狐疑地看看四周,沒發覺什麼不對勁,低聲問她︰「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

凝寶眉頭一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地照他腦袋就是一下,然後拿著紙包飛快起身踹開後門跑進去,口中大笑道︰「也不曉得是誰欺負了誰呢!」

瑞明怒然追進去。院里沒燈,後門兩側掛的燈籠只驅得走門口那一小片的黑暗,再往里,樹影婆娑,看什麼都模模糊糊,哪里尋得到她的蹤影?

他正要出去拿玲瓏美人燈進來照明,黑暗里忽然橫出一只手來抓住他的右臂把他扯到個角落里。

他嚇得不清,驚呼到了嘴邊,卻被驀然伸過來的另一只手給捂了回去。凝寶的聲音隨即便在他耳邊響起︰「在這兒待著,我叫你出來你再出來。」

她離他很近,呼出的熱氣拂得他耳朵發癢。無來由地,他的心跳突然快了很多,臉上著了火一樣,連耳根都燙起來。

凝寶說罷便放開手快步走到門口,解了纏在腰帶下的烏蛇鞭把門拴住了。

這兒距正殿怕不止有十丈遠,她一腳踢得門閂都斷做兩截卻沒有人前來查看,若是在這兒出了事……

凝寶深吸口氣,緊緊腰帶,從錦囊里模出幾枚銅板扣在手里,微躬身屈膝,猛地一縱躍起,輕飄飄落在那四丈多高的院牆上,負手看著那五個借高牆的暗影往後門這邊來的男人,眯了眯眼楮。

衣冠不整、鬼鬼祟祟,該是有所圖謀。呼吸不勻、腳步虛浮,不是練家子。那麼,她先前听到的那個穩而輕的腳步聲……跟這五個不是一路人?

那五個男人模到門口,沒看見人,都很是驚訝。有一個拎起台階上的美人燈,推門沒推開,低道︰「那頭沒有路,難道長翅膀飛了?」

五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兩個留守,三個往前去搜索一遍,又回到門口。

凝寶站在牆頭看他們胡忙一通,沒找著人就說些邪乎啊鬼啊什麼的,還自個兒嚇得自個兒臉色蒼白腿發抖,頗覺有趣。

原是不打算出聲,等他們走了便算了事,卻見拎燈的那個要把她剛買的美人燈給帶走,她不禁急了︰「喂,那燈可是我花了八十文錢買的。你要拿走,就得把錢留下!」

五個男人唬了一跳,抬頭見那離地四丈多高的牆頭上黑糊糊一團。他們正管那兒努力地分辨上頭的究竟是人還是別的啥呢,凝寶驀地跳下來,落地無聲,走到燈光下,微微一笑,朝他們伸出手去︰「八十文錢,你們喜歡就拿走。」

那五個人里有兩個當即變了臉色,使勁揉揉眼楮,仔仔細細把凝寶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忽然尖叫一聲「坤煞花」便棄燈而逃。等剩下的三人回過神來想撒丫子溜號,卻已是晚了。

玲瓏美人燈再美,它也是紙糊的,落地就燒了起來,須臾便只剩下個黑漆漆的竹架子。凝寶不是不心疼,但……現在已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

凝寶黑著臉掄拳揍了他們一個稀里嘩啦,揍完了又黑著臉把他三個挨個倒提起來一陣亂抖。

瞥眼地上的小刀牙簽細鐵絲……凝寶的臉愈發黑了。三個大男人一文錢不帶還敢出門生事,簡直欠揍!

 里啪啦又海扁他們一頓,把三個人的上衣都繳了,她這才氣哼哼地道︰「下次再叫我听見你們給我亂取綽號,我就把你們全揍成豬頭!」

看著那三個男人哭哭唧唧地抱著胸跑走,凝寶冷哼一聲,收拾好戰利品。

她正打算再回牆頭看看情況,瑞明卻已是耐不住寂寞,下了鞭子打開門,探出頭來不滿地抱怨︰「嘖,你怎麼把人都給打跑了?偶爾也留兩個讓我也練練手呀。」

凝寶斜他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听得有尖銳的破空之聲自遠及近,目標是……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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