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之說乃是流香不願對瑞明吐露實情故弄玄虛的產物。她說過便忘到腦後。
她復姓百里,與夏侯家族並無血緣關系。早年曾做過和親元慶的八公主夏侯紋錦的影人,為八公主厚愛,得以三拜為金蘭,真要按這個算起來,凝寶該稱呼她一聲姨才是。
此時她听說那天晚上以身為她擋石的把臉眇目女便是凝寶的娘親,又與金順澤甚是熟稔,心中震駭非比尋常。
她也不管瑞明問的是什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顫聲道︰「她真是那麼說的?」
樂平看她神情不對,忙道︰「八姨不會說話,但這些事確是她寫給我們看的。」想一想,又道︰「是真是假我們也不清楚。她讓我們去找師父,自己看著金順澤,可等我們回來,她和金順澤都不見了。」
流香沉吟數秒,皺眉道︰「她可拿出什麼信物給凝寶看過?」
瑞明道︰「若阿寶那晚用的刀稱得上信物的話,那阿寶確實看過了。」
流香一愣,低著頭交握雙手走來走去。半晌,她忽然抬眼望向那潭被蛇血染做淡紅的水,快步過去。鞋襪不除便跳進水中。
靠近岩洞那方的水較淺,蛇頭被斬落之處水卻意外地深。她與樂平差不多高,入水之後腳仍落不到底,一時不察喝了兩口帶腥味的血水,惡心得她從水里剛冒出頭來就呸呸亂吐。
深吸口氣,屏住呼吸潛下去,沒多久,她就拿著一把雪亮的短刀上了岸。
就著火光細看,靠近刀柄的部位,「夏侯霖羽」四個小字清晰可見。
流香不由自主地顫抖,指尖撫過那些字,昔日種種歷歷在目。樂平看她發呆,好奇地湊過來,只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
他悄悄背過身去,對瑞明打了個手勢。瑞明眼神一凜,微微頜首表示明白。
瑞明沒有提醒流香她在這種時候發呆有多麼不合時宜,他吹響竹哨召喚守在另一處出口的七喜八喜來馱包袱,七喜八喜卻一直沒有出現。
樂平想了想,輕道︰「它們該是跟過去了吧,我們……」他瞅瞅猶在望刀出神的流香,略一遲疑,又道︰「只要近期內不下雨,循著七喜八喜的足跡,要找到師父應該不是難事。」
瑞明點點頭,拿起包袱走到流香身旁,輕輕推了她一下︰「流香姐,去換件衣裳吧。」
流香如夢方醒。急急忙忙用袖子把短刀蓋住,提了包袱走進林子里。換過衣服再出來,她已神色如常︰「八姨的事……路上再多說一些給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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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別跟著我!」山道某處,凝寶焦急地揮手驅趕那對緊追不舍的黑熊夫婦,九喜亦掀唇低吼幫忙。
獸王在前,七喜和八喜嚇得魂都飛了一半,卻依舊眼淚汪汪地望著凝寶不肯走。
凝寶軟硬兼施不見成效,氣悶不已。估著流香她們很快就會追上來了,她不敢再耽擱,領著九喜穿過林子,又過了一條溪澗,繞了半天才回到小路上。
七喜八喜累得直喘粗氣也不放棄,凝寶無法,只得把它們也帶上。
繞遠路花了半個多時辰,蛇尸已無血可流。凝寶中途特意選了最難走的亂石崗,任流香她們有天大的本事,要想在這種地方覓到可堪追蹤的痕跡絕不可能。
入谷之前,凝寶又讓七喜八喜在前頭走,折了些樹枝綁在九喜的尾巴上,將痕跡全部掃平。她再三檢視不覺有異,這才領著它們回到小院去。
在院子里曬太陽的神仙公子還沒從那兩只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帶來的視覺沖擊中回過神來。又被九喜從背上甩下來的無頭巨蛇震撼了︰「小凝寶,咱們今天吃……熊掌和蛇肉?」
凝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進廚房拿了菜刀砧板出來料理大蛇。九喜把黑熊夫婦逼得縮到角落里發抖,又急虎虎跑來凝寶身旁,看著她動手剝蛇皮,興奮得不住低吼。
「這是蟒麼?」孟雪俊蹩到凝寶對面,瞥眼那血紅鱗片上斑駁的黑青苔蘚,忍不住皺眉︰「我還是頭回瞧見這麼大的,怕是都快成精了吧……你真夠本事的,這種東西也能被你找到。」
「不是我,是九喜。」凝寶頭也不抬地道。
那蛇皮強韌超乎想象,菜刀割了幾下就卷了刃,連她的虎口也隱隱發麻。
「嘖,這破刀!」凝寶無奈地把菜刀扔到牆角,望著蛇尸一籌莫展。
孟雪俊忙進屋翻出把匕首來給她,看她平時別在腰間的短刀不見了,便隨口問道︰「你的刀呢?
「丟了。」凝寶用匕首沿斷口劃了兩下,雖是不如雪嶺刀鋒利,卻也勉強能割開蛇皮。
普通焰都蛇的蛇鱗上附有劇毒,這一條大的卻沒有,不然九喜也不會那麼放心把它馱回來。
去了頭還有十二三丈長的焰都蛇確實少見,凝寶本想剝了蛇皮弄件鱗甲代替遺失的鎖龍箍防身,誰知還沒剝到十分之一手就酸麻得不行,發覺孟雪俊擋住了光,沒好氣地抬頭道︰「你別杵在那兒,倒半碗酒來接蛇膽。」
孟雪俊當真去倒了半碗佐飯用的黃酒來,胳膊伸得老長,生怕蛇血沾到衣服上︰「酒浸蛇膽……你要生吃?」
凝寶三兩下剖開蛇月復,掏出顆黑里透出幽藍的蛇膽扔進那淡黃的酒液里去。順手抓過他的衣擺來擦擦手,拿過碗來看了半天,疑惑道︰「這顏色有點不大對啊……」
孟雪俊拿兩個手指提著染了血跡的衣擺,又好氣又好笑︰「你這丫頭真是……顏色不對就扔了吧,亂吃東西小心中毒。」
凝寶抬頭看他一眼,慢吞吞地站起來,把碗遞過去︰「來,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
「什麼?你開玩笑吧?」孟雪俊朝後跳開,一臉驚恐,「你要我吃這種東西?」
凝寶跨過蛇尸,把碗繼續朝他跟前送︰「蛇膽乃清熱解毒祛風祛濕明目清心之良藥,對你有益無害。況且這條焰都雙頭蛇能長那麼壯,一定有特別之處,你……」
她話沒說完,孟雪俊拔腿就要往院門那兒沖。凝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沒花什麼力氣便把他又拽了回來,將碗口湊到他唇邊,板著臉道︰「不吃,你就得在這兒多休養十天。吃了,明天一早咱們便可離開這里……你吃是不吃?」
孟雪俊一愣,瞟眼淡黃酒液中泛開的幾縷血絲,胃中翻騰,酸水一忽兒就涌到喉頭處。他想搖頭說不以示堅定。目光觸及她那被樹枝掛破了的褲腳,心一軟,勉為其難地接過碗來︰「這可是你說的,我吃了之後,咱們明天就走。」
「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愛說謊嗎?」。凝寶小聲嘀咕。盯著他把那碗酒浸蛇膽吞完,她便自去切割蛇肉喂九喜,看也不看那個被她的「大補藥」弄得面如死灰捂嘴顫抖的男人。
其實他吃不吃,這兒都不能繼續待了。雖然不明白流香姐為何要帶著他們回這山中來以身犯險,也沒有看到八姨……好吧,抑或是她的親娘的蹤影,但她還是沒勇氣同他們相見。
做了那樣的事。還義正言辭地教訓樂平不可將人命視為草芥……世上有比這更令人厭惡的事嗎?
她說她不是怪物,可她真的不是麼?就算現在不是,誰能保證她會一直不是?
倘若有天她又像之前一樣……一夜間令十丈高台下血流成河的怪物,誰敢拍胸脯說一定可以阻止她?
連她自己都不敢。
身旁不遠處用水漱口的聲響忽然停住,孟雪俊的聲音悠悠飄過來︰「今天踫上什麼特別的事了麼?」
凝寶愣了一下︰「這麼大的焰都雙頭蛇,鱗片沒毒,蛇膽顏色又怪,還不算特別?」
孟雪俊揚揚眉,扔下水瓢,指指角落里流著口水看九喜大嚼蛇肉的黑熊夫婦,淡道︰「這兩只熊似乎不是無主之物吧……你遇到它們的主人了?」
凝寶心底一驚,口中卻道︰「笑話!我前往祈火教之前它們就跟著我了,哪里還有第二個主人?」
她招手叫七喜八喜過來跟九喜同享蛇肉大餐,九喜甚是不悅,瞪眼楮噴鼻子決意要護住第一跟班的地位。
七喜八喜一听它出聲就腿軟,卻還是頂著壓力連滾帶爬繞過蛇尸躲到凝寶背後去,委屈地嗚咽著用腦袋拱她,差點把她拱得朝前撲倒。
凝寶臉一沉,轉身一熊賞了一個爆栗,皺眉斥道︰「上回就把我拱得從山崖上掉下去了,到現在還改不掉這個壞毛病?都給我老實坐好!再胡鬧,把你們炖來吃掉!」
大神一發怒,七喜八喜立馬抱頭趴下,大氣都不敢喘。九喜正得意,凝寶的手指緊跟著就戳到它鼻尖上︰「你也是!我就說你怎麼那麼乖,放你走你都不走,原來是在人家手底下吃了虧,自己不敢去,要我去幫你出氣……你還瞪!你再瞪,我把你也炖來吃掉!」
九喜噴噴鼻子,扭頭四顧裝無辜。蹄子不留神踢到開了口的蛇月復,啪嗒一聲,那白肉里忽然掉出顆圓溜溜的小球來,通體碧綠,鴿蛋般大小,里頭隱隱有液體晃動。
九喜一看,如獲至寶。連忙低頭用鼻子輕輕把那小球拱到凝寶腳邊,掀唇沖她低吼一聲,噴了她一臉口水。
看凝寶氣呼呼地用袖子猛擦臉,孟雪俊忍不住大笑。他過來想撿起那個小球瞧瞧是什麼寶貝,還離著五六步遠,九喜便忽然轉身,大聲咆哮起來。
————某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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