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九十五章 疾風知勁草(七)

作者 ︰ 妃色琉璃

好在洛副總領反應夠快,一計不成再出一計,一見孟雪俊帶來的那倆小年輕沖出來當英雄了,立馬留下扮百姓的手下清場順帶圍觀堵人,自己則跑回附近的落腳點,貼張面皮黏點胡須掛上贗品雷雲佩,召來候命多時的「官兵」,搖身一變就成了「西津鐵騎營的四品監舍御史楊尚同」——這就是第二出︰「捉小引大,請君入甕」。

哪曉得那躲起來的白衣姑娘突然又沖出來,還把「臨時雇來」的前任縣令的小兒子給逮跑了。他們其實一點都不想去追,可華陽縣的前任縣令已經拿到去北宣做知州的通書了,萬一那廝鬧起來……

天意弄人,洛副總領到底還是決定追出城去,發現此姑娘已非彼姑娘,而且用毒手法相當高明,只好再改,把希望寄托在那位連王爺也贊過的世子伴讀身上,上第三出「李代桃僵,‘世子’哭訴」。

洛副總領並著一干「官兵」躺在野地里被蚊子咬得滿頭包,這才被出來尋找的人抬回去,可一听客棧老板遣人來報,說那倆孩子都在客棧里睡下了,料著大事已成,洛副總領傻樂了一晚上。

然而到了第二天……

真是個噩夢啊!

那夜一戰之後,他們得以存活卻不走,無非是洛副總領看凝寶沒亂殺人,覺著她不是個不講理的。又瞧出來她對孟雪俊影響力不一般,索性領著眾弟兄跟緊她,幫幫忙示示好,火候到了再給她說說他們的苦處,說不得她心一軟就帶著正主跟他們回西津城了呢?

卻不料有人混進來他們都沒留意到……那九個人當真是死士,又沒跟洛副總領打過招呼的話,趁斷水之機拿走所有干糧拖後腿,想除掉的必然不止是凝寶。

辛苦多年,到最後卻變成了老主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實在諷刺。

既然老主人不需要他們了,就不能怪他們為自己打算一回,給自己找個新主子了!

瞅著凝寶還是不說話,吳輝急了,他們也急了,顧不得許多,涌過來在凝寶前面列做一排坐下——跟她說話不是得直視她的眼楮麼?

凝寶還沒鬧明白這伙男人怎麼突然都跑她跟前來盯著她了,他們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

實話實說,不怕她盯,西津王說過的話、管召總領說過的話、洛副總領的計謀、懷坤和方幸的挑撥……竹筒倒豆子,凡是記得起的都丟出來,正路消息小道消息統統奉上,弄得凝寶目瞪口呆。

孟雪俊听得好笑,習慣性地想要感慨一句「人啊」,忽然想起來她不喜歡,只得忍住了,豎直耳朵听分曉。

樂平卻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那麼快就反水,蹭到瑞明身邊,扯扯他的袖子,附耳低道︰「他們這樣……太不講道義了吧?」

在他看來,如懷坤方幸那般,本就是孟雪俊安插進南斗王府的人,他們使壞,跟孟雪俊月兌不了關系。他們倒打孟雪俊一耙,那是孟雪俊識人不明,咎由自取。

可眼前這些人身為護衛,拿著主子給的俸祿賞賜替主子辦事,不就該把腦袋別在褲腰上,寧死也要完成主子的心願麼?

他平日里雖是疼惜維護自己手下的護衛,到了關鍵時刻,要他們死他們就必須死,誰敢退縮背叛,他定然是不會放過的!

瑞明以前總琢磨怎麼跟樂平斗,樂平的性子、樂平的軟肋,沒人能比他更清楚。此時听樂平發問,便知他這個哥哥又犯糊涂了,當著旁人的面不好直接駁斥,想了又想,終是引用孟雪俊說過的那句話︰「可是,哥哥,他們是人,不是狗啊。」

養條狗都未必能狠得下心說不要就不要,他們眼前的這一幫子可全是大活人啊。再說了,王府里養護衛是用來干嘛的?保護主子為首要,旁的都是次的!

雖然王公貴冑家的護衛比富戶商賈家的護院拿的月俸多賞賜多,殉職了還有豐厚的撫恤金拿,外人瞧著頗是體面威風。可要是到了緊要關頭,護衛沒能保住主子的性命,主子死,他就得賠命!有時候哪怕是保住主子的性命了,主子覺得他沒盡力,回來翻臉不認人了,那他還是得死!

而護院呢?東家死了他沒死,好心點回去給死者的親人報個信,人縱是遷怒于他也頂多一頓板子,還不敢打死了——十年前今上登基時準了太傅夏侯禹城的奏請,在夏侯律例中新添了一條︰「為護院者必須到當地府衙備案」。一來防著賊人魚目混珠,亂了地方安寧,二來則是防著雇主挾嫌動私刑。護院若是死了,雇主呈報的死因不做準,還得有仵作的驗尸記錄才行。

夏侯國的風氣歷來是重農輕商,寬上嚴下。自今上登基以來,此風更是有增無減。做官的無不變著法打壓商賈,從商賈手里摳銀子,對王公貴冑卻是能遷就就遷就,能不惹就不惹。是以商賈家中死個護院指不定就會因此而傾家蕩產,王公貴冑家的護衛死絕了也沒人會來管……

「那也不能這樣吧。」樂平還是理解不了,「死士之說尚無證據,西津王既是在五個縣城都設了伏兵,要殺人滅口也不可能單單挑他們這一批……」

「你剛沒仔細听?」瑞明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伏兵確是有五批,但西津王和那個管召總領只說了計劃,對孟師傅的身份卻只字未提。如果我沒猜錯,西津王從一開始就是那麼打算的——不管是哪一批人遇到我們,也不管事情能不能成,只要是跟孟師傅打過照面的,都必須死。」

他兩個早在黑衣人圍過來的時候就退到河岸邊去了。火光照不到他們,他們的聲音又壓得極低,自以為誰都不會察覺,卻不見凝寶扭頭飛快一瞥瑞明所在之處,眼底一絲驚愕轉瞬即逝。

不知何故,她突然想起朔夜祭前夜流香臨走時的告誡︰「能糊涂時且糊涂,別為難自己……留神那個叫瑞明的小子,他過于聰明又不懂得掩鋒露拙,容易出事。」

是不是應該先將他們送回南斗王府再行動呢?凝寶重重按壓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面將黑衣人們吐露的零碎訊息拼接起來,一面暗暗听瑞明和樂平竊竊私語。

「……你道洛副總領為何要扮監舍御史楊尚同而不扮別人?只要西津王那邊扣住了真的楊尚同,弄個行蹤不明的假象,若是事情鬧大了,將這些護衛滅口,把事情往楊尚同身上一推,死無對證,誰知真偽?」

「……那楊尚同本是驍騎將軍帳下一名從六品近擊同知衛,得太上皇破格提拔遣來西津接管鐵騎營,為人正直,治軍嚴謹,在士兵中威望頗高。他要是出了事,朝廷一時半會兒去哪里找人來替他?查明就里、朝議選定接替者、下公榜文書……到下一任監舍御史到達西津城,莫不要六七個月?這六七個月里,鐵騎營會由誰來統管?西津城里又有幾個官居五品以上的武將?」

「……哥,你還記得麼?去年六月,有個告老還鄉的京官來拜訪爺爺。爺爺設宴款待他,還特意讓咱們倆都去作陪。那人喝多了,說起朝中現狀,連道多事之秋。還罵北宣王是無嗣老賊,唯恐天下不亂,欲一王獨大,不知怎麼攛掇得今上動了心。今上召了六部尚書進宮,意思是要收回西津王自養護兵之權,另從驍騎將軍手里撥一批人過去‘保護’西津王和世子……」

「……好吧,就當這些是不著邊的事,那我們說近的——當年西津王歸還兵權,太上皇特允他自養三百護兵。而今他提前一個多月在五個縣每縣設下伏兵至少一百人,加起來就是五百眾,三百護兵哪里夠數?別說是世子府的護衛全都填進來了,恐怕現在鎮守王府的護衛也沒剩幾個了吧?西津王重病不起的消息現在是街知巷聞,可他竟然有精力謀劃布局調兵遣將,而且花那麼多力氣,冒那麼大風險,只是為了讓孟師傅進西津城,甚至捉也要活捉……你說,一個普通的馴教師,值得他這麼做嗎?」。

凝寶听得入神,全沒發現周遭已靜下來。

心緒如海波迭起,她不知該憂該喜。

她從前只覺瑞明聰明過人,可惜身陷迷局而不自知,縮在自己的殼里怨天尤人,眼楮只盯著自己家里那點雞零狗碎的事,心思用不在正道上。後來雖有改善,卻依舊心結難解,總也放不下那些恩怨。

帶他們離開南斗王府,一方面是因著她的私心,另一方面則是想借歷練的機會讓他兄弟二人開闊眼界,放寬心胸,不要將才能浪費在家事上。

如今瑞明與樂平真的盡釋前嫌放下舊事,將目光投往更遠處,她卻有些害怕了。

流香說得對,瑞明確實過于聰明,假以時日,必然同孟雪俊不相上下。

她不是第一次听他分析。但上一次他論的是家事,這一次牽扯的卻是國事!

仍舊身在局中,但他看得極是清楚。推測有理有據,不高估亦不低看,那麼多事雜在一起竟是絲毫不亂……窺一斑而見全豹的大才,這世間幾人能有?

然而,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謀算全被人看破,尤其位高權重者更是如此。

若然他日今上得知這昔日的「痴兒」其實是個心思縝密,難以糊弄之人,他是會重用瑞明,還是……

凝寶忽覺寒意爬上脊背,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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