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可能!!!
樂平在心里大叫,可這回,他也就敢在心里質疑了。
仿佛又回到了翔水苑里,他莫名其妙挨了揍,而他親愛的師父大人還揚著拳頭不依不饒︰「知道錯在哪兒了嗎?」。
「知道了……」看著慢慢聚攏來的那幾個看戲的,樂平恨不得撲上去一個一拳揍扁他們,礙于凝寶的拳頭,卻不得不低頭裝乖巧︰「徒兒不該懷疑師父的臉是假的,徒兒不該拿師父的兩張臉來比較,徒兒也不該說師父以前不好看……」
千言萬語歸根到底其實只有一句——說實話也得有實力,拳頭不夠硬,一切都白搭。
當然,這一句他萬萬不敢講給他親愛的師父大人听,不然他臉上多的就不止是黑眼圈了……
凝寶見他委委屈屈地扁嘴,又好氣又好笑。旁邊多少雙眼楮看著呢,她哪里肯承認是因為樂平說她不好看她才動手的?收起拳頭,改拿手指去戳他腦門︰「我是為那些揍你的嗎?嗯?都半年多了,你那以貌取人的臭毛病還是一點沒改……你啊你,你遲早要吃了你這張嘴的苦頭!」
對這一點,樂平深以為然。他現在不就因此在吃苦頭了?
看她深呼吸,似乎又打算要來番長篇大論,樂平趕緊低著頭跑掉︰「我去燒水給師父潤潤喉。」
凝寶一愣,見他飛也似地躥到火堆那邊拎了鍋子下了河岸,只得作罷。
經這一鬧,她心里仿佛又松月兌些,想想前幾日的辛苦,不由嘆了口氣,喃喃道︰「當真是沒事找事了……」
瑞明挨過來,嘻嘻一笑︰「可不就是沒事找事麼?」
凝寶臉一黑,舉拳作勢欲打。瑞明卻不躲,望著她笑得更是開心︰「這回好受多了吧?」
「啊?」凝寶愣神。
瑞明趁機伸手揉揉她的腦瓜,笑得眼楮都沒縫兒了︰「想不通干嘛硬逼自己去想?說出來讓大家一起幫你想得了。那麼多事我們都過來了,你還怕這兒聰明人不夠多,沒法幫到你嗎?」。
怎麼跟七爺說的差不多……凝寶眨巴眨巴眼,沒吱聲,拳頭卻是放下來了。
瑞明曉得她的顧慮,瞥眼臉色陰晴不定的孟雪俊,笑眯眯地湊到凝寶耳邊,輕聲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就是個連環局,現在我們都被套住了……最初布局的人是誰,我猜不到。但我敢說,現在控局的人就是你爺爺北宣王。」
凝寶心底陡地一震,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呆呆地看著他,腦子一片空白。
瑞明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回來,低笑一聲,略略提高了音量︰「他要的是一網打盡——咱們若是還像以前一樣各打各的算盤,知道什麼都藏著掖著,總是顧慮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那就真的誰都跑不掉了。」
這一下不止是凝寶,孟雪俊和溫然肅亦臉色大變。
成玉雖不知道凝寶的真正身份,也不清楚他們幾人之間那些恩怨糾纏,如今形勢是好是壞還是看得出來的。
破天荒地,這個素來寡言少語的人在孟雪俊和溫然肅出聲之前開了口︰「明少爺說得對,這回的事不大對勁,單憑一人之力恐怕很難應付得了。」
他說完了就去瞅孟雪俊。他和溫然肅並無叛主之心,當日溫然肅陳述凝寶留在孟雪俊身邊的利害,他覺得溫然肅的決定沒有錯。何況懷坤、方幸帶了太多人手,他也不想蠻干吃虧,所以以溫然肅馬首是瞻,在林中埋伏。
原本是想捉住瑞明,設伏引凝寶去。哪曉得孟雪俊會讓凝寶和瑞明一路,結果他們一敗涂地,到今天孟雪俊也沒說要怎麼處置他們兩個。現在時機正好,他不能放過。是死還是繼續留下,就看孟雪俊一句話了。
孟雪俊哪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偏是不肯接這個茬兒,看看臉色發白站在那兒發呆的凝寶,又看看露出些期待之意的瑞明,沉吟片刻,終于點了點頭︰「過來合計下吧。」
樂平把水燒上,過來听見這一句,也不問問清楚便嗤笑道︰「還合計啥啊?你那麼高明,隨便露幾手就能鬧得人家宅不寧,還用得著我們這種笨人在你面前獻丑麼?」
孟雪俊冷下臉來,未及回擊。凝寶突然快步走過來,往他跟前一坐,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方問道︰「那件事是你告訴他們的?」
孟雪俊一怔,睫羽輕垂遮住眼眸︰「哪件事?」
凝寶眯了眯眼楮,很想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用顧慮就動手揍他,但到底是不能了。她強迫自己把攥緊的拳松開,放緩了語氣,眼神卻仍是冷然︰「北宣王的事……我的事。」
不想親口承認北宣王和她的關系,只能拆開來說。听著像是兩件事,可她相信孟雪俊明白。
孟雪俊驀地抬眼望向瑞明,驚疑不定,壓低了聲音反問凝寶︰「他知道了?」
瑞明不用听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慢吞吞地走過來,依舊挨著凝寶坐下,俏皮地眨眨眼,低低地喚了孟雪俊一聲︰「十三王爺。」
孟雪俊駭然,瞪大眼楮望著他,半晌,飛快一瞥凝寶,苦笑︰「你看,何用我說?」
孟雪俊面上又復淡然,心中卻難以平靜。溫然肅和成玉在外只稱他「少爺」或「公子」,流香不可能會把他的身份隨便泄露給別人知……到底什麼地方出了錯會讓這小子想到這一層上,不止是他的身份,竟然連凝寶的身份都被他曉得?
凝寶也有著和他一樣的疑問。她靜靜地盯著瑞明,不自覺地咬著下唇。
「仔細咬破了。」瑞明忽然伸手過來,將她的唇瓣從貝齒下解救出來,又很快地縮回手,沖孟雪俊微微一笑︰「索魂燈、鬼差、逍遙王。」說到這里,刻意頓一下,轉向凝寶,又道︰「大小姐、五叔……驍騎將軍夏侯楚翔、北宣王。」
只用了六個詞兒便將他的推斷過程概括明白。
孟雪俊愣了老半天,忽然低聲問道︰「索魂燈和鬼差的事是流香告訴你的?」
瑞明搖搖頭,見凝寶神情恍惚,不咬下唇了卻又開始咬左手拇指的指甲,忍不住皺眉將她的手一把拉過來,輕聲斥責︰「你這是什麼毛病?不找個東西來咬不舒服?」
此舉甚是大膽,戳得孟雪俊眼楮疼。他卻並不言語,也不動手,只等著看凝寶惱羞成怒賞瑞明一記大耳刮子。
沒想到凝寶脖子一縮,竟然像是做錯事被抓了當場的小孩子,低頭訥訥︰「我不咬就是了……」
旁邊幾個男人看得目瞪口呆,瑞明反應過來亦是驚奇不已,但看她不掙也不發火,任柔荑乖乖躺在他手里,心中不禁雀躍。
孟雪俊瞧得心里酸水亂冒,卻硬是壓下不快,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兒,淡道︰「那是誰告訴你的?」
瑞明輕輕握了下凝寶的手便將之放回她腿上,也是一派若無其事的神氣︰「五月里阿寶帶著我和我哥進了昆嵐山。過了齊梁峰之後,阿寶夜里總會在樹頂上掛兩盞風燈,燈火銀紅,耀目非常……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那燈叫做索魂燈,是後來祈火教的人突然出現,恰阿寶不在,我和我哥寡不敵眾……中途他們分開押送我和我哥,快到荒火洞時,押送我的人停下來休息,我無意間听見他們說起索魂燈和鬼差的事……據說祈火教的地牢里關著個被稱作吳阿哥的人。那人是當年跟從太上皇的鬼差,八年前因為捅了個大簍子,被迫出逃,落入金覽手中,受盡折磨,鬼差組織的事就是他告訴祈火教的人的。」
「吳阿哥?以前跟從太上皇的鬼差?」孟雪俊沒空再吃醋,皺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不自覺地看向溫然肅,卻始終拉不下臉來問他。
溫然肅倒是爽快,一在記憶里搜索到和瑞明所說的那個人條件相符的,不用孟雪俊開口便點頭道︰「確實有這麼個人。」
他正要往下說,成玉忽然站起來,緊走兩步,把剛想溜走的樂平又給拽了回來︰「平少爺,那邊我去看著就好。你……您以後是要繼承南斗王位的人,多知道些事沒有壞處。」
他說罷便把樂平推到凝寶身旁,轉身快步向那些黑衣人走去。有可能會牽涉到皇室的事,作為南斗王接替人的樂平應該多知道些,他卻沒必要知道。
他敢說,在這里的六個人當中,他知道的事是最少的,而隱瞞的事根本就沒有。
他習慣服從命令,不習慣知道原因。以前如是,現在也一樣。既然留下來沒有幫助,他就去做對他們有幫助的事——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的談話。
「真夠多事的……」樂平不領情,不情不願地在凝寶的右手邊坐下來,在挨了凝寶一記白眼之後又趕緊解釋︰「我沒有偷懶的意思,真的,師父,我只是、我只是……」
凝寶不客氣地敲了他的腦袋一下︰「不喜歡听也得听……不要總讓你爺爺操心。」
爺爺……是啊,不能總讓他操心啊。樂平心神一凜,忙振作精神,豎直了耳朵等溫然肅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