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僵硬，扔銅板丟石子就會失了準頭。耳朵只是拿來听動靜的，干嘛要捂熱？是以凝寶干脆地回絕︰「不要。」
待手指沒那麼僵了，她便縮回手來，從錦囊里模出五六個銅板捏在手里，繼續領著瑞明在王府里轉悠。
整個府邸都走遍了，依舊是只見屋內有燈光，連個呼吸聲都听不到。要不是偶爾會有三兩護衛經過，她簡直要以為西津王府遭了大劫難，人都死絕了。
「奇怪，點著燈卻沒有人，難不成他們全出去看雜耍了？」凝寶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主子出門了，起碼也該有幾個婢女小廝啥的留守吧，只留幾個護衛算怎麼回事？」
而且那些護衛腳步虛浮，可見武功尋常。要說他們是在巡邏吧，他們又懶懶散散像是在散步，邊走邊說笑，連左右看看的舉動都沒有……
「誒，你說，這會不會是個陷阱？」凝寶扯了扯瑞明的衣袖。
瑞明也是納悶得緊︰「你在外面發現伏兵了？」
「沒有。」凝寶闔目傾听片刻，很肯定地道︰「不算咱倆，現在整個王府里頂多還有十個人在……都是武功稀松平常之輩，你一個人就能把他們全撂倒。」
瑞明撓頭了︰「沒伏兵沒守備，就算是陷阱也陷不到人啊。」
兩個人蹲在庭院的一處假山石後商量了半天也沒結果，凝寶難免有些煩躁︰「你等等，我去抓個人來問問。」
她說做就做，嗖地一下躥出去，瑞明站起來往外看的時候，她早是不知去向。
不到盞茶工夫，她當真扛著兩個護衛回來。剛轉到假山石後面，她便不客氣地把人往地上一扔，解開其中一人的啞穴，右手就鉗住了他的喉嚨︰「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要是你敢說謊或是亂叫，我就讓你這輩子都說不了話——听懂沒？」
她凶神惡煞，那人居然一點都不怕，眨眨眼，很配合地壓低了聲音︰「听懂了。」
這、這未免也太爽快了吧？凝寶和瑞明對視一眼，皆覺後腦勺滋滋冒黑線。這情形已經超出了詭異的範疇，她兩個腦袋再靈光也派不上用場。
不過既然把人捉來了，再古怪也得問。
「府里的人都上哪兒去了？」凝寶問得直接。
那人也答得直接︰「不知道。」
瑞明皺眉︰「你身為護衛，王爺去了哪里你怎麼會不知道？」
那人似乎很無奈︰「小人是十天前才被雇來的，不是什麼護衛，只是夜里出來轉轉充個數。別說王爺，就是正經主子，小人也就見過世子大人一位。」瞧他倆愣神，竟然笑了︰「二位要是想拿什麼，自己進屋隨便拿。大管家說了，來者都是客。只要二位跟前頭幾位一樣別鬧得太過火，王爺是不會追究的。」
「前……前頭幾位？」凝寶突然有種吐血的沖動。不是護衛卻穿著護衛的衣服，看似夜巡其實只是充數，被潛入者抓到了不求饒不召喚同伴，反過來建議潛入者進屋隨便拿東西……這算怎麼回事啊？
「嗯吶。」那人瞅瞅她兩個，笑道︰「如二位一樣的，十天里我們送走七八撥了……您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楊大人在哪兒？府里有沒有密道？為什麼不見婢女小廝？」
凝寶的面部開始出現抽搐跡象︰「……你說呢？」
那人大約覺得在這種情形下笑眯眯的不大好，趕忙把笑色收起來︰「要是您想問的是這些，那小人可以告訴您，小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您就算把小人劈成十七八段，或是剝光衣服掛到大門口，小人也沒辦法。」
看來他受的威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難怪這麼淡定……凝寶無語了，直接點他黑甜穴，讓他睡個昏天黑地去。
解開另一人的啞穴，凝寶還沒開口問呢，那人就道︰「小人原先是在白樂坊做護院的，半個月前才進的王府，也只見過世子大人一位正經主子。王爺啊、楊大人啊、管召總領啊，小人都沒見過。世子大人散完福就回世子府去了，這兒除了小人和幾個弟兄，再沒別人了。您二位要覺著白走一趟太憋屈，可以上世子府踫踫運氣。世子府里也沒護衛，小人的弟弟三天前也被雇過去充數了……」
得，這位干脆禍水東引，直接把世子賣給她了。
凝寶出手如電，利索地送他入夢鄉。她扭頭瞥眼瑞明，很有抱住他大哭的沖動︰「現在怎麼辦？」
計劃了半天，根本白費力氣。只怕早是有人懷疑楊尚同的失蹤跟西津王有關，打草驚蛇，西津王帶著家眷和楊尚同躲起來了。
把世子留下，估計是拿他當幌子。楊尚同的事不可能繼續瞞下去，西津王要抓住兵權交接這個機會，該是不會跑得太遠。但，西津那麼大，宅子那麼多，怎麼找？總不能一家一家去搜吧？
「你先解開他的穴道。」瑞明忽然指著先前回話的那個男人說道，「我有話問他。」
凝寶無計可施，只得死馬當活馬醫，把剛睡了沒多會兒的那位又弄醒。瑞明湊近去，低聲問道︰「你說的大管家在哪里？」
那人許是對他們不干脆的舉動有些不滿，皺了下眉，卻又因著凝寶卡在他喉嚨上的手，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回答︰「大管家住在世子府，只有早上才會過來王府清點財物。」想了想，又好心地提醒︰「听說大管家和他帶來的鐘護衛都是八月間才到王府的，他們也沒見過王爺。」
「一派胡言」凝寶自覺抓到了他的破綻，沒好氣地反駁︰「王爺不發話，他能做王府的大管家？王府大管家不住王府，倒跑去世子府住？」腦子里電光火石般閃過個念頭，她眼神一凜，急急追問︰「你說的鐘護衛，可是那個鼻翼右側有紅痣的？」
她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人當即被掐得翻白眼，哪能答她？瑞明見她神色不對，忙抓住她的手腕，輕道︰「你松松勁兒，他的脖子比不得石頭。」
凝寶發覺自己下手重了，趕緊松手，急著要答案，又小聲重復一遍問題。那人緩過勁來，曉得她的厲害了，不敢裝佯，低聲道︰「對的，鐘護衛鼻子旁邊確實有顆紅痣。他是大管家帶來的，平時都管大管家叫‘少爺’，傲得很，只听大管家一個人的話。」
他這麼一說，凝寶完全可以確定金順澤就是他們口中的王府大管家了。只不知那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得到西津王的重用，又是怎麼讓鐘明，也就是昔日祈火教的刑堂堂主封鎮一乖乖听他的話的？
如果瑞明推測得沒錯，祈火教會被一網打盡跟鐘明月兌不了關系。且不提鐘明為什麼沒和其他落網的教眾一同被押送回京都，就算金順澤再大度，金覽在京都遭致零剮之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們兩個又怎麼可能和睦相處？
真正疑竇叢叢，欲解無從下手
凝寶思想正酣，忽听瑞明問那人︰「你說你不知道府里的婢女小廝去了哪里，那麼這幾十間屋子平時都是由你們幾個負責灑掃？」
那人道︰「怎麼可能大管家只吩咐我們哥幾個晚上出來走動走動，遇到竊賊……哦，不是，是客人，客人遇到客人上門，客人不管問什麼我們都須如實作答，不要讓客人們在府里鬧得太厲害……對了，大管家說了，只要我們照他說的做，客人們一定不會為難我們哥幾個的。」
廢話縱是找不到正主，誰會去為難這種臨時被雇來充數的家伙？揍他都覺得浪費力氣
凝寶暗自月復誹，卻听瑞明又問道︰「白天呢？你們白天也在府里嗎？」。
那人答道︰「沒，寅時一到我們就得離開……這兒不是離西郊近麼？西郊那兒有所宅子，白天我們都會回去那里，入夜才到府里來。」
瑞明又問了幾個問題，諸如︰「女眷的珠寶首飾還在房里嗎」、「古董之類的物件就這麼擺在外頭嗎」、「你們入夜回府的時候，那些屋子里的床鋪都鋪得整齊嗎」……
他說話和和氣氣，問得又都是些瑣碎的小事，那人索性放寬心，當了閑聊一般跟他東扯西扯。
他兩個聊得起勁，凝寶則是越听越迷糊，越听越不耐煩。她正想點了那人的黑甜穴，盡快離開這個謎團滿布的地方，瑞明卻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捉住她的手，輕聲道︰「等我問完。」
凝寶斜他一眼，氣鼓鼓地把另一只手也伸過去︰「捂捂。」她都快冷死了，他還有閑情跟人扯些有的沒的，真是愁死人
難得見她耍小孩子脾氣，瑞明不由莞爾，當真把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掌心里，繼續問那人府里的雜事。
凝寶瞧他那樣兒，估計他今晚不問清楚是不會走了，只得耐著性子听下去，心道︰算了，就當沒事出來玩吧，大晚上跑到王府里吹著冷風聊天也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
出師不利撲了個空就不說了，一個問題沒解決，又冒出來更多的疑團，要她的腦子同時處理那麼多事，實在太困難。因著不可能出現什麼強有力的對手，她蹲著蹲著就有點犯困，不自覺地往瑞明身上挨，等到瑞明問夠了，她也快要睡著了。
瑞明扭頭看見她眼皮總往一處黏，不由發噱，輕輕推她一下︰「走吧，我知道他們躲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