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二十六章 錯就改

作者 ︰ 妃色琉璃

湖面上起了淡淡霧氣,落在冰上岸上的魚兒不多時便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嘴巴張張合合,呆滯的眼珠子在搖曳的火光下透出絕望的死氣。

凝寶呆呆地看著那些魚。腦子里亂哄哄的。那些人就是這樣死去的嗎?被藥惑住了心神,自己給自己造出可怕的幻景,在那難以忍受的恐懼中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她想起那天晚上看台上的喧囂,第二天士兵從豹場中陸續抬出的那些蓋著白布的尸首,說不清心里究竟是什麼滋味。然僵硬的身子被瑞明懷里的熱氣烘著暖著,漸漸便松月兌下來,心底居然還生出種奇異難言的安然感,將其余情緒盡皆淹沒。

原來這個男人也有著這樣的一面啊……就如她一般。

凝寶輕輕扯了扯嘴角,笑里帶著微微的苦澀,蹙起的眉頭卻是一點點舒展開來,有種恍然的輕松。

他久久等不到答案,許是灰了心,慢慢松開手就要退開去。她一下子回過神來,及時捉住他的手,順勢往後一靠,又緊緊貼到他懷里。

這樣冷的天,他的掌心里卻出了汗,濕濕涼涼,似在無聲訴說著他的惶然和沮喪。凝寶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分開他的手指,緊緊扣住了,笑意自眼底溢出,蔓延至唇畔。

「你這樣寵我,遲早會把我寵壞的。」她輕聲說,字斟句酌,怕驚走了什麼似的小心翼翼,「不過,我很喜歡。」

很喜歡,不是無原則的遷就縱容,不是蓄意的討好順從,他曾經可以依附于她卻選擇與她並肩而戰,他如今可以隱瞞實情卻不惜把他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展露給她看。

他非完人,他同她一樣有著陽光所不能觸及的陰暗,軟弱不安時亦會故作堅強。但他讓她知道這些,並非是想要借此寬她的心或是炫耀他的強,他只是換了種方式告訴她……他想要的不是誰將誰納入羽翼之下周護一世如待寵物般豢養,而是同她相互扶持攜手走過那漫長

身後那個方才失望沮喪想要退卻的男人再度擁緊了她,喜悅在眉眼間洇染開來,未語先嘆,可那嘆息也是滿足的、愉悅的,放下心頭大石般松快。

此時此刻還需再說些什麼以明確彼此的心意嗎?不用了半點都不用了

宛如遮天蓋日的陰霾忽被陽光盡數驅散,凝寶神思清明心安然。她抓著瑞明的手晃了晃,又故意大聲吸了吸口水,嘴角一彎,笑得調皮又狡黠︰「誒,難道章魚表弟喝冷風也會飽的麼?我這沒內力的拖油瓶表姐可是餓得連牛都能吞下一頭去了。」

瑞明愣了一下,旋即便樂了。他扳著凝寶的肩膀把她轉個個兒,先親個小嘴兒才解下藏在腰帶下的烏蛇鞭,旋出三稜刺來遞給她,眼兒一眯,笑得又壞又討嫌︰「許久不見王爺大發神威,小民甚是懷念,不如王爺趁此良機一顯身手,讓小民飽飽眼福可好?」

「呸還飽眼福呢,你想偷懶才是真的吧?」凝寶笑著啐他一口,轉臉卻照準冰面上的一條大魚就揚手將三稜刺打了出去。

沒了內力,這些天又多是在車里窩著,手生了,勁道沒控制好,三稜刺偏離目標戳破了冰層,那條魚便應聲掉回水里。

許是藥勁兒過去了,乍入水它就使勁一甩尾,拍起水花無數,旋即便掩沒在沉沉的水中。

凝寶愣了一下,扭頭去看瑞明。大約是怕她難堪,他沒看她,慢慢走到火堆那邊,抱著手望著遠方微微眯起了眼楮。

凝寶自嘲地笑笑,飛快地把三稜刺收回來,扯袖子擦掉上面的水,深呼吸,定定神,瞄準另一條魚,揚手將三稜刺打出去。

所謂熟能生巧,況她昔日隨爹娘漂泊異國時,三五不時風餐露宿,小小的人兒也被迫練出一身捕獵的好本事,是以她只試了三次,手感便回來了,沒多會兒她腳邊的魚就堆成了座小山。

她腳傷未愈蹲不住,給魚挖腮去腸的活兒自然就由瑞明接了手。

他的動作麻利又熟練,完全看不出他曾經也是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而串在竹枝上的魚上火烤之前,他更是從腰帶里模出鹽啊海椒粉啊之類的調料來將魚細心涂抹,把個凝寶弄得瞠目結舌︰「你咋不把鍋碗瓢盆也帶來呢?」

「我不還得背你嗎?」。瑞明笑笑的。

他去湖邊抄水洗干淨手,拿大氅往火堆邊一鋪讓她先坐下,緊跟著就很自然地坐去她身後,又從後頭把她給抱住了。

「今晚可真冷啊。」他偏著頭在她的頸窩處蹭來蹭去,像只撒嬌的狗狗,又得意吹噓︰「你看我對你多好。鐘叔一說這兒的魚好吃,我二話不說就帶你來了,鞋底都快磨破了都沒叫一聲苦呢。」

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扎得凝寶的脖子直癢癢。她躲來躲去都躲不開,只好反手去鉗他鼻子︰「是啊是啊,你最好了,你都好到給我下藥了——我就說這幾天車里怎麼突然變得香噴噴的了,哼,鬧半天是你在埋伏我呢。」

「不埋伏你你肯說實話?」瑞明低頭避開她的爪子,繼續蹭啊蹭啊扎啊扎啊︰「學什麼不好,成天學烏龜把腦袋縮回殼里去……哼,以我這種腦子,再加上鐘叔那等武功,你居然還不信我們能把那幫想算計你的人給收拾了,真叫人生氣」

說是生氣,眼里蘊著柔情,唇間餃了笑意,滿心歡喜難遮掩,看她爪子又要往他臉上伸,忙提醒︰「仔細魚,烤糊了你就沒得吃了」

凝寶一看火上的魚果然有焦糊的趨勢,只得收了攻勢去翻魚。

奇怪得很,若是從前被人這麼諷刺,她早是火冒三丈大打出手,如今他以那種很隨意的口氣戳她痛處,她心里卻不但全無被冒犯的惱意,還頗覺開心歡愉。只是她不甘心就此默認自己是縮頭烏龜,手上轉著竹枝還要嗤鼻︰「誰說我不信了,我是不放心好吧?明明不是那種人,還敢在這兒跟我充大頭扮惡人……嘁,你配那種藥出來只是防著有人會趁亂對我們下手,想當個把柄讓他們老老實實在看台上坐到斗獅會結束,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殺他們。要不是我中途闖進來引得那幾個長老內斗揭穿了今上的用心,那些人就不會忙著離場,也就不會死于非命了。你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才會這般不安,故意說那種話想讓自己也相信——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瑞明心底陡地一震,眼神就變了,明知她看不到,睫羽仍是微微垂下擋住了眸子,口中卻道︰「那你意思是,我之前是在同你開玩笑?」

凝寶輕笑一聲,反手模了模他的頭,柔聲道︰「若你真的冷酷無情,你就不會在事後想盡辦法要做那什麼‘馭天’,名正言順地把西津王府的財寶分給他們做補償,更不會理會他們會不會借此互斗分生死了……那些人會死在豹場里壓根就不是你計劃好的,真要找一個人來為他們的死負責,那個人也該是不顧後果沖動攪局的我,而不是對那個意外耿耿于懷內疚自責的你,不是嗎?」。

他呼吸一滯,嘴角動了動,想笑卻笑不出來,伏首于她肩上,闔目享受著她安慰似的輕撫,卻又微皺了眉低斥︰「簡直一派胡言」然而先前那種該可瞞住天下人的堅定冷然樣兒再也做不出來,只心中那份震動與感動一分分擴大,最終聚成幾個字——她果然最知我心

凝寶感覺到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些,心中一動,用力揉揉他的頭發,笑道︰「別擔心,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連鐘明我也不會告訴的。反正都在一條船上,船沉了還有我陪著你呢。」

身後的人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悶聲問道︰「你不怪我麼?」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凝寶卻僅是微微一怔便了然。她似漫不經心般將右手上沾染的油脂往他臉上一抹,粲然一笑,竟是從未有過的豁達爽朗︰「沒事的,為了活下來,這十幾年里我身上背的人命債早都數不清了,多點少點又有什麼分別呢?再說了,要是我死後真要下十八層地獄,不還有你陪我麼,我絕對不會吃虧的」

兩個「陪」字表心意,弄得瑞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居然是從那個習慣一個人咬牙死撐到底的人嘴里說出來的?太不可思議了,莫非一會兒天上要下紅雨?

他遲疑地模模她的額頭,又模模自己的,確認兩個人都沒發熱之後,萬分疑惑地問她是不是餓昏頭了,結果臉上又被抹了一回油。

「瞎想什麼呢你我不就是如你所願想明白了嗎?」。凝寶拉開他纏在她腰上的手,塞一串烤好的魚給他,起身挪到他旁邊坐下,笑眼含嗔,語氣卻輕松得很︰「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用。與其整日想什麼當初如果怎麼怎麼樣,倒不如定下心來盡快把該做的事做好。」

「……你真能放得下?」瑞明愣了,魚油順著竹枝流到手背上也不覺燙,只睜大了眼楮呆呆地望著她。

凝寶嗯了一聲,吹了吹烤魚身上散發的熱氣,小心翼翼地咬一口,轉過頭來沖他笑了笑,火光掩映之下,桃花眼熠熠生輝,仿佛注入了靈魂的琉璃珠,鮮靈動人︰「放不下又能怎樣?難道我們終日愁苦後悔就能讓那些人死而復生?還是說你我以死謝罪就能抵消我們犯下的錯?」

不錯,那是個意外,但他二人難辭其咎,不管公諸于眾還是隱瞞到底,這件事在他們心頭印下的晦暗都永難消除。

那樣的過失,不是說賠些銀子或賠上性命就能揭過,他們現在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和時間去彌補,只能暫時將之埋在心底,待塵埃落定之後,攜手同行傾盡余生去贖清這罪過。

「到時候什麼能救人我們就做什麼。要是我們能再活四十年,每天不停地救人,我們死的時候該就可以安心閉眼了吧。」凝寶低聲說道,認真之余還帶著些天真的期許。

但這天真並不令人討厭,反而讓瑞明感覺欣喜。他很想告訴她,他先前所說的那些話和流露出的那些冷酷不全是作假,她其實不用再為這件事內疚,甚至不用再去想什麼彌補之法,因為那本來就是沒有必要的,但看看遠處那個依舊靜靜蟄伏在夜色中的村莊,他終是忍住了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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