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七十九章 情落定(二十六)

作者 ︰ 妃色琉璃

花之雲當然想走。他的副手雲冉低估對手吃了那麼大個虧,他面上也無光,不走難道留在這里被人家的風涼話活活氣死麼?

他都跳下羅漢床來了,鞋子也穿好了,七爺頻頻給他使眼色讓他不要沖動他也當沒看見。可正要舉步,他忽然心念一轉,看看那個未施威壓便已讓一干老狐狸低眉順眼的女子,又猶豫了。

他是江湖人不假,可更確切地說,他是個以經商為主的江湖人。青衣幫的人少,戰力卻足以列入七幫十派三十二門的前十。這些人能一門心思為青衣幫出力,兄弟情義知遇之恩以外,青衣幫從不在銀錢上虧待自己人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樂平已經當眾拆了他的台揭了他的底,他今天只要走出這間屋子,且不說夏侯楚恩還會不會依約將貨物送至京都、以後還會不會繼續同他做生意,七爺、夏侯臨輝和宗政宣宏一旦放棄計劃听從凝寶指揮,難說凝寶他日會不會挾嫌報復斷了他的財路。

花之雲驀然想起他們臨來逍遙茶莊時,葉陽麗婷鬧著要跟來「讓姐姐做主」。那刁蠻丫頭的老爹葉陽恭成可是即將成為東明王的人,葉陽恭成再怎麼不拿她當親閨女,一旦听聞七爺等人盡以凝寶馬首是瞻,必定會追著趕著巴結凝寶。到時候凝寶一句話,青衣幫在東明的生意……

花之雲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想想幫里那百十張嘴,又偷偷瞄眼還在給他使眼色的老友,咬咬牙,把心一橫,暗道一聲「陽嘉,對不住了」,把右腕上的一串綴著塊紅玉髓的小蜜蠟珠串褪下來,快步走到瑞明面前,躬身低頭雙手奉上︰「青衣幫雖人少力薄,為馭天分憂也是當仁不讓。此珠串上的玉髓印鑒乃幫主獨持之物,幫中所有人等見印無不听命,隨時可以在各城的福運錢莊提取五萬兩以內的白銀……多少是個心意,還請馭天不要嫌棄。」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凝寶等人是沒想到這個玩世不恭桀驁不馴的男人會這麼輕易低頭,七爺卻是著實想不通為什麼多年的好友會臨陣倒戈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七爺本是側坐在床沿上,反應過來就猛地站了起來,怒道︰「之雲,你什麼意思?」

凝寶還沒決定要不要收下花之雲的這份大禮,一听七爺質問,當下便讓瑞明把那蜜蠟珠串拿過來收好,又沖神色不安的花之雲笑道︰「花幫主有心……你要撐起偌大個幫也不容易,那批貨的尾款我出,往後每年給我的紅利就減至三成半吧。」

她金口一開,花之雲頓時松了口氣。

革宿派留下的生意的確是塊大肥肉,可誰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呢?青衣幫以前沒接手過類似的生意,要做熟還需要時間,雲冉昏了頭才會拿現成的銀子和經營得不錯的店鋪去跟樂平換。

要是他沒猜錯,雲冉給了樂平那八萬兩之後,現在手里能動用的銀子不超過一萬兩。而夏侯楚恩給他們的那批絲綢香料刨去定金之後還需要兩萬六千多兩銀子,眼看就到年初,就打革宿派以前一年的純利是五十萬兩銀子,四成利那就是二十萬兩好吧。他此時不向凝寶低頭拿幫主印鑒換些能讓青衣幫喘息的時間,難不成真讓青衣幫上下厚著臉皮出去借錢,先跟夏侯楚恩結清尾款,然後在討債生意上手之前,每年變賣田產店鋪錢莊湊出二十萬兩給凝寶?

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他老爹立馬就得出山來把他提回去「嚴加管教」,青衣幫不散也支持不了多久。

花之雲擦擦額上泌出的冷汗,老老實實抱拳躬身謝過凝寶。回座兒的時候見七爺眼里似要噴出火來,他也只有苦笑著嘀咕︰「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陽嘉,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倒是夏侯楚恩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破天荒地朝他和氣地一笑,另取了茶壺泡茶給他倒上一杯,雙手捧著送到他面前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更何況為了什麼賠錢都劃不來。風向不對就轉舵,青山猶在何愁無柴……你說是不是啊,花幫主?」

含沙射影,諷刺的是還不肯認輸的那幾位,對花之雲卻是種變相的安慰。

花之雲回他一笑算是領了他的情,見七爺還是怒目以視,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氣了,索性不理了,順水推舟同夏侯楚恩小聲聊起生意經來,瞅空又半是感慨半是提醒地輕聲道︰「做什麼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要逆流而上也得看看老天爺幫不幫忙。就是天時地利都佔全了,人心不齊遲早也要翻船……」

七爺猶在憤怒中。事情月兌離掌控本就是件惱人的事,今兒的意外還接二連三,連好友都背他而去,叫他如何能穩住心緒鎮定如常?

不過他怒歸怒,耳朵沒聾,理智也還沒全失。花之雲的話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他心神一凜,清醒了。

兩個以前很可靠的盟友投向凝寶的陣營,樂平只算個幫襯,他原本也沒指望這種小棋子能發揮多大作用,樂平的倒戈可以忽略不計。現在他這方的人只剩他一個,那邊八仙桌旁的兩個老頭子與他殊途同歸但從來不是一條心,哪怕他一敗涂地也不會豁出臉去求他們援手。

七爺定定神,思前想後,為今之計只有暫時低頭穩住凝寶,等凝寶到了京都……

「我還能再等一刻。」凝寶忽然開口說道,「但我要給三位提個醒兒,京都我一定會去,不過我只是去討債,順便教教我那位把別人都當成傻子的表哥怎麼做人。若是這兒有人覺得就這麼放棄不甘心,那麼你要不就自己去和懷然搶那個位置,要不……就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憑你我的舊情能不能再換來一次‘我、不、計、較’。」

她沒有刻意把最後四個字咬得鏗鏘有聲,只是那四個字她每說一個就稍稍停頓一下,語氣淡淡,笑意也淡淡,卻讓那三個各懷鬼胎的男人頓覺寒意自心底直爬到頭頂。

凝寶此時的樣子其實就是他們一直以來連做夢也想看到的——對臣下不遠不近不親不疏,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殺伐決斷毫不容情,似乎天塌下來她亦能泰然處之。一個配得上那把金龍椅,配得上夏侯這個姓氏的……帝王的樣子。

他們以為要等到五月,要等到她徹底放棄與他們給她安排的命運抗爭,要等到她披上明黃九龍逐日袍,踏著鮮紅的長毯,一步步走上明德殿門前的白玉階,走向那把燦金龍椅的時候,他們才能看到她月兌去過往的天真魯莽執拗,擁有一個帝王應有的氣魄與氣度。

現在他們看到了,比計劃提前了數月甚至是數年,他們應當高興的,應當不分陣營舉杯相慶的。然而,他們卻害怕了,在這個變得讓他們覺得陌生的女子面前畏縮不前,甚至開始後悔,開始懷疑他們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錯了。

夏侯臨輝默默地擦著汗,暖玉還沒達到讓屋內炎熱如夏的地步,他後背的衣服卻已經被汗洇濕了一大片。

七爺躲避著凝寶的目光,居然有些惶然無措。他與夏侯臨輝相比,準備得最為充分,後路留得最多,可是,就像凝寶所說的那樣,他甘心窩在一個偏僻的小鎮上費心費力花了六年多時間同凝寶培養出來的感情,是不是還經受得住下一次的考驗?

以前他總是在嘴上嫌夏侯臨輝做事絕,心里卻不屑夏侯臨輝事到臨頭又心軟的性子。最初的計劃是他做的,當時覺得完美,後來發現欠缺太多,他要這個代替他完成父皇遺願的孩子成為帝王,成為一代明君,而不是嗜殺冷血的怪物。所以他才借著他的好友夏侯楚狄入京與宏倫帝父子定下九年之約的機會,把夏侯臨輝摒除于計劃之外,徹底接手教養凝寶的大任。

那個位置,他不肯坐也坐不了。他的心不夠堅定,他沒辦法像凝寶那樣把全部精力集中到一件事上去。光寧帝無限度的縱容寵溺、底下人無條件的言听計從、那些教他武藝雜學的師父讓他過早地習慣將人當成棋子當成試練的工具,一帆風順讓他膩煩,等到他發現只有殺戮和將他人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才能讓他感到快樂的時候,他早已經成為怪物了。

怪物怎麼能做一國之君?他連自己的好友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利用、放棄。目的未達絕不出手,哪怕他知道同他推心置月復將他當做摯友的那個男人正跪在宗廟的祖宗牌位前,為了女兒九年的自由自廢雙腿立下毒誓的時候,他也躲得遠遠的,就為著事後可以有借口為自己開月兌。

很多事他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他總是善于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把丑陋骯髒裹上華麗的外衣堂而皇之地為自己辯駁……

也許,他到死也還是放棄不了那些丑陋骯髒不可對人言的嗜好。可是這些年來,他在凝寶身上傾注了太多感情,不管初衷如何目的如何……她是第一個讓他如此上心的人,她的信賴是唯一能讓他覺得自己是人,是強者,是展開枝葉就能為她擋住狂風暴雨的大樹。

如果有一天,她連忿恨的力氣也失去了,只把他當做一個陌生人……他是不是還能一派從容與人談笑風生,繼續在人前做他高深莫測無所不能的七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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