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平對弟弟的細心和大膽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又為著自己有這麼個出色的弟弟由衷地感到自豪。這種情緒讓他忽略了一些問題,比如瑞明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托人送信給北宣王和凝寶的五個叔叔的,又是托了什麼人將求援信送出的。
凝寶則不同。她看似大大咧咧,疑心病極重,若要她相信一件事,那麼細微末節也須得符合邏輯她才會接受。但照常理,在不知道孟雪俊和劉成萬何時會到達偏廳的情況下,她絕不會刨根問底在細節上與瑞明糾纏,今兒她卻似乎不大在意這些事,笑笑地對瑞明說︰「這麼大的事到了你嘴里怎麼就變得跟吃飯一樣輕松容易了?我這兩天一直想不通,溫叔是在周文鎮同我們分開的,你的信又是何時在何地托了何人送出的?」
樂平沒有發現她的異樣,瑞明卻是發現了也不驚訝。他已經見識過凝寶的另一面,他相信從那天她出現在梅林小樓里的一刻,她在外時的一言一行都必定是帶有某種目的的。
他略一思索,看了看外頭不見人影的院子,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難道你四叔五叔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凝寶不置可否,只偷偷沖他擠擠眼,待她再看向門外時表情又復淡然︰「我只想听你說。」
瑞明想了想,道︰「送信的人應該都是周文鎮一家成衣鋪子里的伙計。那家鋪子是周文鎮唯一一家出售成衣的,因著鎮子小人少,成衣鋪的東家又將成衣的價格定的很高,一直以來鋪子的生意都淡得很……你還記得的吧?西津冬禁日慶典的時候,我拿了幾套衣服給你,跟你說那是我在周文鎮上一家成衣鋪子里給你挑的,只不過那天我不止在他們店里買了那幾套女裝,還打賞了店里的制衣師傅一百兩銀子,又給東家說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了,我想給家里的幾位長輩也挑些衣服,只是現下無暇回家,若是店里肯送貨,我就把所有的成衣都買下,送貨來回的路費我出。你說東家好容易接到這麼筆大生意,又不用自己掏路費送貨,他能不一口應下嗎?當天就請來中人簽下約書,收了我三百兩定金,跟我約好在半個月內把衣服和我的‘家書’以快馬送到我在北宣的幾位長輩手里,然後憑這幾位長輩的回信或簽收的執單到四方縣豐樂鎮的相思燻教坊找一個叫小包的男人收取余款八百兩……還有問題嗎?」。
有當然有
不等凝寶出聲,樂平已搶著問他︰「就算那家店的伙計半個月內將你的信送到北宣,那位四爺趕來西津再查明他們的行蹤也需要十天半個月的吧,你怎麼能肯定他們撐得過這一個月呢?」
瑞明笑道︰「冬禁日是十月二十二吧?可咱們到周文鎮的時候剛到九月中旬呢。刨去伙計送貨用掉的半個月,那位四爺連趕路帶查明他們的下落不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嗎?我可從來沒敢把阿寶的爺爺和她的幾位叔叔當做平庸之輩。」頓一下,又道︰「你再想想,當初阿寶將那人和成玉盯得有多緊,要不是我們到西津城的那天恰好是冬禁日慶典,你覺得他們有機會避開阿寶跟他們的人聯系嗎?所以進山的人至少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是安全的,安全到足以等到那位四爺查明他們的下落。」
「可是他們沒在山里啊,他們不是都跑到華陽縣去了嗎?」。
瑞明道︰「你忘了他們進山那天帶了多少東西了?他們進山的時候還是秋天,可不到兩個月就入冬了吧?山里的動物大都藏起來了,野菜野果什麼的也很難找到了。我信他們能捱苦,可缺吃少穿怎麼過冬?他們不下山購置棉衣和糧食才有鬼了。從周文鎮入山,走到金鑒峰要花幾天?從金鑒峰過來,下山走到華陽縣又是幾天?那些死士和護衛可能不清楚,進過一次山的肖副……哦,是溫叔又怎麼會不清楚?」
他能想到,孟雪俊又怎麼會想不到?溫然肅追隨了孟雪俊十幾年,溫然肅會挑什麼地方補給,孟雪俊派去截殺溫然肅的人自然就會埋伏在什麼地方。溫然肅是被凝寶傷得不輕,但他身邊還有一群死士和護衛啊。那些人被西津王大手一揮就送去做炮灰,完不成任務又回不去,年紀輕輕就被迫進山隱居,誰心里沒怨氣?同孟雪俊派去的殺手踫上,難免一場惡戰,保命未必,支持到夏侯楚峰出手相救卻是足夠了。
也許夏侯楚峰在殺手等到溫然肅等人之前就已到了華陽縣。要是夏侯楚峰是個老實人,在殺手出手之前就會跟溫然肅踫面說明緣由把人帶走,不過看現在的情形……
瑞明側身朝凝寶那邊微微傾去,于她耳畔輕聲慨嘆︰「你午間那句話說的真是半分都不假,你的這幾位叔叔跟‘善類’是一點兒邊都沾不上啊。」
凝寶一時沒忍住便哧地笑出聲來,發覺失態,急忙收笑板起臉來擰了他的胳膊一下,不說話,只朝門口努努嘴,示意他不要半途而廢。
樂平瞧見他們的小動作,便也朝門口看去,沒發現什麼人,又轉頭來看凝寶。凝寶怕他發問,忙沖他擠擠眼,悄悄指指窗戶那邊,又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樂平頓時了然,憋著笑朝她點點頭,又輕輕拍拍胸口,意思包在他身上,緊跟著就深吸口氣,佯作好奇地問凝寶︰「師父,旁的暫且不提,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你四叔五叔搭上線的啊?那天從茶莊回來,你明明頭疼得不行,難不成夜里你真的趁我被你六叔拉去後院過招的當兒跑出去找你四叔五叔了?」
凝寶給他個贊許的笑容,舌忝舌忝發干的嘴唇,笑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要不是你給阿蠻遞信說我病了,這幾天可能不能去看她了,我四叔五叔還下不了決心派人來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