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安寧日(五十一)

作者 ︰ 妃色琉璃

瑞明從這間屋子的後窗翻出去,再跟著關志久從另一間屋子的後窗翻進去,當關志久輕輕撥開擋在窗戶前的黑布簾時,明亮燈光驟然刺入瑞明的眼簾。

他不自在地眯縫起眼楮拿手擋著別過臉去,待得眼楮適應了那光亮才轉過頭來掃視屋內。

只見紅木拔步床前擱了張四方小桌,桌上放著一盞金蟒繞柱琉璃燈,燈旁擱著四摞厚厚的冊子,還有一方硯台、一盒膏狀的朱砂、一壺茶、六個玲瓏青瓷杯和兩盤切得薄薄的雪片糕。

桌旁鋪了四塊三尺見方的雪白羊絨墊子,凝寶正坐在其中一塊墊子上,面沖著窗戶這邊,低頭翻看著一本冊子,那個名叫羅濤的前護衛總領則跪坐在她右手邊的那塊羊絨墊子上,手里托著兩支狼毫筆,見瑞明朝他看過來了,忙起身退後兩步給他行了個禮,卻並不出聲,行過禮後便又回原位照樣跪坐下來。

憑凝寶的耳力,該是早听見他進來了,可她連頭也沒有抬一下,翻得書頁嘩嘩作響,那聲音在這安靜的小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隱隱透出種焦躁和惱怒。

真是的,這才多會兒沒見呢,怎麼就又弄成這樣了?過年了還不老實,難怪年紀輕輕的就積勞成疾。瑞明暗暗嘆氣,過去在她左手邊的墊子上坐下來,看她眉頭緊擰神情凝重,便不去打擾她,隨手從那堆冊子里拿了一本來翻看。

關志久瞧著情形不對,又見羅濤擠眉弄眼地給他使眼色,沖羅濤輕輕點了點頭,躡手躡腳地從桌旁繞過去,確認靠庭院那邊的窗戶前懸掛的用以擋光的黑布簾攏嚴實了,里間的門也關死了,這才回來在凝寶對面的墊子上跪坐好,隨時準備听訓。

然而凝寶一目十行地將那十七本冊子看完,又拿了一本把瑞明手里的那本換來看了,這一個多時辰里一個字都沒說,看完之後又足足沉默了近一刻鐘,才長出了一口氣,朝羅濤伸出手去︰「紅的。」

羅濤心底一震,握緊了手中的筆,半是哀求半是提醒地低低喚了聲「大小姐」。

凝寶宛若未聞,繼續伸著手,語氣平平,卻有種藏不住的戾氣︰「叫你拿紅的那支給我。」

瑞明看那兩支筆的筆頭一支墨黑一支鮮紅,再結合凝寶的態度和剛才他從那十七本冊子里看到的東西,心里便明白了︰她這是要用朱砂筆來勾出冊子里那幾個言行異常極為明顯的人給予重懲,而那重懲很有可能會要了這些人的命。

凝寶不喜歡殺人,他也是。但如果這些人的存在確實會威脅到凝寶的性命,他並不介意讓這些人從世上徹底消失。

他只當看不見羅濤向他投來的求救目光,自顧翻著拿在手上的書冊,重點看那其中被凝寶用指甲在頁腳掐出月牙痕跡的記錄。听得凝寶再度開口命令羅濤將朱砂筆給她,語氣已相當不善,他抬眼一瞥面露惶急的羅濤和關志久,淡道︰「大過年的,你們不會非要逼得她發火才滿意吧?」頓一下,又道︰「有些事,輕重也需分一分。你們既然願意跟著她,首先就得信任她……還是說,不管她做什麼都得跟你們解釋清楚,征得你們的同意才能去做呢?」

羅濤和關志久齊齊一愣,旋即對視一眼,羅濤便低頭將蘸了朱砂的狼毫放到了凝寶手里。

凝寶微側了臉沖瑞明笑了笑,神色有所緩和。她一手飛快地翻動著書頁,一手執筆不時落下,找出她做過記號的那些個人名,或用紅圈圈住,或直接一筆勾掉。

一冊書一百五十頁,十八冊書共兩千七百頁,還是雙面書寫,里頭所錄的人名卻不過三百四十三個。

這三百四十三人是北宣王府里除了護衛暗衛之外在賬房處上了名簿有月錢拿的人,府里所有的管事、賬房、僕從、婢女、廚子、畫師和匠師盡在其中。這些人的姓名、年紀、身世、家境、喜好,入府後犯過什麼錯、受過什麼賞,乃至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刻,某人說過什麼出格的話在這些冊子里都有記錄。

這不是關志久帶著他那僅有十二名成員的暗衛小隊用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就能完成的工作,凝寶卻是從進到這個房間,直至把那三百四十三個人名中的八十七個全部勾劃出來之後,撂下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才似笑非笑地問關志久︰「這些冊子你是從誰手里拿到的?」

關志久倒是沒有撒謊將功勞據為已有的心思,听她問了便如實作答︰「是顧文林顧老親手交給屬下的。」

他提到這個人的時候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露出些恭敬的意思。

「顧文林是哪一位?冊子里有記錄麼?」

「沒有記錄。」關志久低聲道,「這位顧老是打從王爺成了家主就一直跟著王爺的人,這府里屬他資歷最老。可不知道為什麼,王爺對他客氣是客氣,卻從沒有重用過他,他到現在還在府里做門房,月錢和別的門房拿的一樣……對了,大小姐今天應該見過他的,今天未時到子時是他當班。」

原來是那個老人家啊。凝寶眯了眯眼楮︰「他怎麼知道我要你做什麼?他為什麼會放心把這些冊子交給你?他什麼時候交給你的?他交給你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饒是關志久早有心理準備,還是不自在地抓了抓耳朵︰「屬下在賬房支月錢的賬簿上查到了他的名字,在大管家保管的人事錄上卻查不到他的來歷,覺得他很可疑,就讓人盯著他,沒想到、沒想到屬下派去的人去了就不見回來,一連兩個都是這樣。屬下心中不安,就親自去察看,結果屬下不但沒有找到派去監視他的人,還被他引去棲風院後頭的夾巷那邊,差點死在他手里……」

「哦,看來這府里能人還真是不少呢。」凝寶笑了,「然後呢?然後他問你你為什麼要盯著他,你就把事情全告訴他了?」

關志久心神一凜,頭皮都麻了,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屬下沒說,真的,大小姐,屬下什麼都沒說。」

怕凝寶不信,他忙把立起來直攏到下巴下面的衣領拉開給她看︰「您看,大小姐,正是因為屬下什麼都不肯說,顧老才對屬下下了重手。」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當時的情形說起來確是古怪得緊,顧老再使上幾分勁,屬下肯定就活不了了。可不知怎麼的,顧老就突然松手了。屬下還沒喘勻氣,他就笑著說什麼‘這個家終于有人肯為老爺子想想了嗎?’……大小姐,屬下真的什麼都沒告訴顧老,就連屬下听命于大小姐也不是屬下說的,是顧老自個兒在那兒自言自語了一陣兒,完了就叫屬下在夾巷里等他。約模過了一刻鐘這樣,他就領著屬下派去的那兩個不成器的家伙抱著這堆冊子過來了。顧老臨走前也沒說別的,就讓屬下轉告您一句話。」

暗衛如實上報消息的習慣使然,他清清嗓子,壓低聲音,學著那龍鐘老者的口氣說道︰「尊上若有差遣,使人在棲風院假山後的石頭洞里擱上二兩足金錁子一個,老夫便會尋機會前往錦芳苑叩見尊上。」

對「尊上」這個稱呼凝寶倒不在意,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是夏侯家族的家主了,照規矩,今上見了她也得這麼稱呼她。只是,要讓那老頭子過來竟然還要給他一個二兩的足金錁子,這就實在是……

凝寶嘀咕一聲「老貪財鬼」,拍拍墊子,叫關志久︰「來這里坐。」

關志久急于證明自己的清白,慌不迭起身過來在她身旁跪坐好,將衣領扯得更開些,仰著頭把脖子上那四個發烏的手指印亮出來。

凝寶轉過身去面向他,伸出右手張開五指照著他脖子上的指印比劃了一下,又起身走到他身後虛虛地比劃了幾下,沉吟數秒,敲敲他的後背︰「跪直了。」

關志久一頭霧水,卻還是照她的話做了。

他動作剛停,凝寶忽然右膝一曲單腿跪下,膝頭抵住他的左膝彎,半個身子的重量隨之壓到他的左小腿上。關志久不及呼痛,凝寶的左手已驀地扣住了他的左手脈門,一下就將他的左手反扭到後背上,與此同時,右臂飛快地繞過他的脖頸,五指箕張扣住了他的喉嚨

羅濤嚇了一跳,猛地站了起來,可他還沒開口,便听得凝寶問道︰「當時,他是先以暗器自後打你膝彎迫你跪下,再像現在這樣制住你的,是不是?」

她右手的五個手指有四個恰按在那淤青的指痕上,關志久疼得直皺眉,卻是一動也不敢動,高仰著頭,吃力地答道︰「正是。」

他話音方落,凝寶便松手站起來,回到原位坐下。關志久捂著喉嚨別過臉去低聲咳嗽,心中又是納罕又是駭然︰當時她又不在場,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顧金清是用什麼手法制住他的?

凝寶等到他喘勻了氣,招手讓他靠近去,眯縫著眼楮仔細驗看過他脖子上的那些指印,又挨個變換力道按了幾下,看關志久的反應。

關志久猜想她這是在做最後的確認,咬牙忍著疼任她按,不多會兒額上就出了層毛毛汗。

好容易捱到凝寶停手,他剛松了口氣,就听見凝寶說︰「瑞明,你也來看看。」

關志久暗暗叫苦。這位大小姐是不是還是不信他沒有出賣她,變著法折磨他呀?

可到底是也不敢在她面前耍脾氣,咬咬牙,轉向瑞明這邊,又仰起頭來把傷痕展示給瑞明看。

他不樂意,瑞明看得出來。不過他也清楚,若真只是那老門房顧金清下手重了在關志久的脖子上留下些淤青指痕,凝寶是絕不可能自己看過還要叫他再看的。

凝寶會做出這樣反常的決定,十有八九是……瑞明讓羅濤把燈拿過來,細細檢查過關志久脖子上的傷,神情就不由得凝重起來。他略一思索,對關志久道了聲「你且忍一忍」,就從隨身錦囊里取出一個三寸長、食指粗細的小竹筒,從里頭倒出幾枚銀針,捏起一枚輕輕扎進靠近關志久右耳垂的那枚指印,入肉不到半寸。

他將那根銀針微微旋動了兩下,拔出來湊到燈下,關志久與羅濤定楮一看,霍然變了臉色——

那根銀針的針尖已然烏黑,可見關志久脖子上那些發烏的指痕並不單單是顧金清出手過重的結果。以此看來,若不是顧金清預先在手指上抹了毒,那就意味著那個看似尋常的老門房練了一門極為邪門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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