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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臨輝眉頭一展,一絲得意飛快地于眼中掠過,可轉頭看向七爺時,卻又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氣︰「你該不會是想……」
七爺曲起一條腿,拄著下巴抬頭看屋梁做思考狀。
直到夏侯臨輝快要忍不住開口追問的時候,他才忽然轉頭看著夏侯臨輝,點點頭,然後沖已不自覺地露出欣喜笑意的夏侯臨輝笑笑地說︰「嗯,我一點都不想。」
「……」夏侯臨輝一口氣沒上得來,險些厥過去。
他臉一黑,剛想發怒,七爺卻又若有所思地「喃喃」︰「不過嘛……」
夏侯臨輝精神一振,火氣全消,屏住呼吸,耳朵豎得直直的。
但見七爺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又模了模下巴,搖搖頭又點點頭,長嘆︰「還是算了。」
「啪」
夏侯臨輝氣沖頂門,一巴掌拍得矮幾上是茶杯跳來茶壺抖。
獅子老了也不會變成貓,北宣王年紀大了他也照樣是北宣王,七爺明擺著是故意逗他玩,他能忍得下這口氣才有鬼了
他猛地站起來,一撩下擺,提起右腳往矮幾上重重一踏,上身前傾,右臂搭在大腿上,眼神陰郁居高臨下地瞪著「詫異」的七爺,牙齒咬得喀喀響,指節捏得啪啪響︰「那你打算怎麼著,尊貴的陽嘉殿下?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孫女替你去當那個破皇帝嗎?」。
什、什麼?真的假的?他說……破、破皇帝?
四個小輩齊刷刷地張大了嘴巴,呆呆地仰望著很威風很霸氣很……黑道泰斗的北宣王,又驚又駭又敬畏。
七爺穩坐如山,笑對怒目,沉默不語。
夏侯臨輝毫無疑問地將此視為蓄意挑釁,登時火冒三丈怒發沖冠,管他是誰的兒子、他武功有多高手段有多狠,呼地直起身子指著他的鼻子就開罵,言辭犀利,凶狠毒辣,凝寶來了也得五體投地。
他的那三個兒子不是沒見過他發脾氣,可如此刻這般聲色俱厲字字誅心的情形還是頭一回見。
更何況他罵的那個人是七爺,還是當面鑼對面鼓的唾罵,把光寧帝的親生兒子當灰孫子一樣的罵,不單舊賬一筆一筆揪出來,甚至于老子造孽也算在兒子頭上,罵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那叫一個日月無光,別說是他們,連七爺都看呆了听呆了,竟然足有一刻鐘的工夫都沒吭過氣換過姿勢。
許是壓抑得太久,理智的閘門一開,怒火噴涌一如火山爆發,想遏制也遏制不了。不過潛意識里他還是知道動手討不了好,是以只耍毒舌不實戰, 里啪啦連珠炮似的罵個不住。
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
被罵的、旁听的都從起初的震驚中緩過勁兒來了。老姜再怎麼辣,言辭再怎麼毒,花樣再怎麼翻新變化不重樣,新鮮勁兒也已經過去了。
听眾們的眼神從驚駭到無奈,從無奈到不耐,又從不耐到麻木……最後默默坐在原位上听罵的只剩下七爺一個人。
對面的四個小輩瞅空跟七爺「眉來眼去」三五回,征得同意後都悄悄地退到箱子那邊,圍著那兩小三大五口鐵箱潛心研究開啟的辦法。
等到夏侯臨輝終于詞窮力竭,有氣無力把腳從矮幾上拿開,坐下去捂著胸口喘粗氣的時候,離夏侯楚恩他們進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了。
七爺平生第一次遭致別人長達一個時辰的劈頭痛罵,他卻不僅沒還口沒動手,看夏侯臨輝喘得厲害,還倒了杯茶遞過去,眼神柔和,笑容溫和,仿佛剛才遭到被夏侯臨輝罵得狗血淋頭的人不是他︰「現在心里舒坦多了吧?」
夏侯臨輝還沒喘勻氣就覺喉頭發癢,忍不住咳嗽起來。一時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哪里有心思去听七爺說了什麼?
七爺無奈地搖搖頭,坐過去些,一只手擎著茶杯定在他面前,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別急別急,先喝口茶消消氣,你要還沒罵夠,等養足了力氣再接著罵,我保證不走。」
咳嗽聲戛然而止,夏侯臨輝捂著嘴往邊上一躲,驚恐地望著七爺,蹲在箱子旁的四個人也齊刷刷地扭過頭來盯著他,比看見猛虎給小羊舌忝毛還要震驚。
「你、你……你想干嘛?」老爺子受驚過度,遭惡霸欺凌的弱女的台詞都用上了。
七爺尷尬地模模鼻子,咳嗽一聲清清嗓子……
好嘛,他還沒說話呢,夏侯臨輝就哆嗦了一下,又往邊上挪了挪,縮著脖子瞪圓了眼楮,萬分警惕地盯著他,一副隨時會炸毛的緊張樣兒。
呃……跟凝寶好像。七爺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兩下,想笑。
這爺孫兩個雖無血緣關系,在這種情況下的反應卻是一模一樣,真真叫人絕倒。
可惜這時候不能笑場,不然他就白忍一個時辰了。
七爺竭力忍住上沖的笑氣,擎著茶杯的手又往夏侯臨輝面前伸了伸,瞟眼那四個狀似心無旁騖實則豎直了耳朵听戲的家伙,低聲道︰「其實這樣很好,比光會嘴上說什麼我們是一家人好多了,真的……」
夏侯臨輝怔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把茶杯接過來,垂眸淺抿,面上無怒無喜,心里卻似打翻了五味瓶。
七爺亦端起一杯沒了熱氣兒的茶低頭慢品,冷茶苦澀,他的唇角卻牽起絲柔和笑意︰「我父……他從來沒有當面罵過我,她也是。不管我闖下多大的禍犯下多大的錯,面對面的時候,他們對我連一句斥責都沒有過。我說錯話,被掌嘴的是我的護衛,我做錯事,挨板子的是我的師傅們……你信嗎?他們總是跟我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是一家人’,可我們三個人從沒有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從沒有在一起好好說過話,他們見了面不是吵架就是沉默,而每次他們吵起來,他們爭吵的原因都是我。血統、皇位、天下……除了這些,他們跟我沒有別的話說。有時候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兒子,不然為什麼他們總是嘴里說著什麼一家人,又總是做得比外人還過分。」
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起往事,還是關于他父母的事,夏侯臨輝和蹲在箱子旁邊的那四個都呆住了。
希望他能再多說一些,又很怕他會繼續說下去……秘密不是每個人都听得起的,尤其是這種正統皇族家的秘辛。
誰知道這位高深莫測的鬼門之主皇子殿下現在心血來潮把家事抖出來,待會兒會不會突然反悔殺人滅口?
老實說,沒有凝寶這個「鎮七爺之寶」在場,他們心里都沒底。
別看夏侯臨輝剛才氣勢十足毒舌凌厲的,火氣一消,再一看七爺反應不對頭,他真的是怕得心肝腸肺都亂顫了。要是兒子兒媳不在這兒,他鐵定早就不顧臉面地逃走了……
「在山里的那幾年真是……唉,本以為離開昆嵐山我就解月兌了,不用再煩心那些事了,沒想到他會親自出山來找我……」七爺一臉恍惚,仿佛陷入回憶中,唇畔笑意不再柔和,眼神也變得有些古怪。
夏侯臨輝離他最近,見他神情不對,頓然菊花一緊,當即決定還是不要冒險任由七爺憶往昔了。那天在演武場上凝寶故意激怒七爺,七爺情緒失控扣住她的喉嚨欲下殺手,當時他的表情就跟現在差不多啊萬一他突然暴走,沒有凝寶援手,他們五個加起來都不一定能制得住他。
「咳咳,七爺……」夏侯臨輝一面假咳吸引他的注意,一面卻又不動聲色地朝邊上挪去。
然而想好的辭兒還沒出口,便見七爺輕描淡寫地擺手︰「算了,他們都不在了,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
夏侯臨輝準備了半天又做了無用功,不由得愣住了。
七爺瞥他一眼,起身撢撢下擺,笑眯眯地說︰「老爺子,您盡管安心,我說了不會對楚狄和紋錦出手就一定不會,只不過……」
末三個字忽然轉了語調,他卻又停住了。
夏侯臨輝立時神經緊繃︰「只不過什麼?」
七爺見他吃了幾次虧還是擋不住要往同一個坑里跳,忍了又忍才勉強沒笑出聲來,定定神,斂容正色,沉聲道︰「只不過阿寶是真的把我當一家人看,那我們就只能做一家人。你們心里怎麼怨我恨我厭惡我,我都不管,但你們就算是做戲也得給我做足十分,別再跟這幾天一樣嘴里說著一家人,言行上卻不是跟我客客氣氣的就是唯唯諾諾的,連吵個架都避諱這避諱那的。若是誰敷衍了事叫她瞧出破綻來……哼哼。」
冷笑一聲,他拂袖離座,快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
夏侯臨輝見他回過頭來,還道是他又想起了什麼需要他們注意和改正的地方,忙坐直身子擺正態度虛心等指教。
七爺卻看也沒看他,單叫夏侯楚翔兩口子跟他走,說是太久沒聚不如就趁今晚聚聚了,誰不去誰就是重色輕友沒良心,肯定要遭凝寶嫌棄。
他把凝寶都祭出來了,夏侯楚翔和流香還能怎麼樣?對視一眼,皆是無奈苦笑。夏侯楚翔安慰老父兩句,告個罪便拉著媳婦兒匆匆出門追著七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