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的驚愕和默然,其實並不是因為那幾個人身死的這個結果,而是對正德說話的方式覺得很陌生,同時也很茫然。
朝議是很正式的場合,說話也是有些講究的,比如要上奏誰死了,你得說明這個人與何時何地因何而死,不然的話,誰知道你要表達個什麼意思啊?
所謂的殿前失儀,就包括了這種情況,要是某個大臣這麼說了,還有人跟他有仇,事後他肯定是要遭彈劾的。
但是,現在說這話的是皇帝,那就沒咒念了,皇上很少在正式場合說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可平時卻經常在嘴里跑馬,因此,大家也沒法計較,只能是默然以對了。
「陛下,老臣請問這幾人因何而亡故?若是有罪責在身,何以不交刑部或大理寺」閱圭剛被訓斥,臉皮再厚,一時也不敢出聲,朝議也不好冷場,因此,大理寺卿燕忠只能無奈出列。
燕忠是個x ng子比較隨和的人,在九卿之中也很低調,不受人注目的程度僅次于工部尚書曾鑒,其實是不怎麼適合出任大理寺卿這樣需要殺伐果斷的位置的。
今天也是沒辦法了,皇上要清算,執掌刑罰的大理寺和刑部必須頂上去,面且還要據理力爭,至少要在道理上佔得上風,這是一切行動的前提。
「嗯?」正德眉毛一挑,驚咦著反問道︰「司禮監和錦衣衛都是天子家事,什麼時候輪到大理寺和刑部來管了?眾位愛卿,你們還講不講規矩了?」
「老臣」燕忠也是臉上火熱,心下m 茫。
皇上你不是要以這幾個人為契機清算嗎?我雖然是打算據理力爭的,但實際上也算是配合你了怎麼連我也嗆啊?再者說了,皇上你既然不打算討論這幾個人的話題,你干嘛又挑起來話頭呢?難不成你也是對人不對事,就是找茬嗆人呢?
「陛下,大理寺卿只是驚聞之下y 輔佐一二,略效微薄之力罷了,並非有意干涉,還請皇上明察。」出班給燕忠解圍的是禮部尚書張升。
正德雖然每句話都在嗆人,但是卻很是讓張升松了一口氣。盡管這意味著今後沒法干涉內廷之事了,可雷火之夜的責任,若是只追究到那幾個死人為止那麼就意味著大規模的清洗不會發生了。
難道這又是一次政治交換?不單是張升,在場的很多人都有這個想法用不清算,換取冉廷的穩固和合法x ng?
如果是這樣,那麼倒也合算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內廷本來就不是外廷可以干涉的,別說死個幾個太監,就算是皇上把太監都殺光了,外廷也只能提出勸諫說為人君者不可太過殘暴罷了。
「這樣啊?那好吧,朕就寬宏大量的不予追究了。」正德擺了擺手,做大度狀。
「皇上聖明……」殿下眾臣也是口不對心的做歡欣鼓舞狀,嘴上說的好听,暗地里卻都是翻著白眼,不以為然的。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原來那幾個人死了,可司禮監和廠衛卻需要繼續運作,因此朕任命了幾個新人,今天也給眾位愛卿介紹一下……………」這是要論功行賞了?眾臣相互對視都覺得似乎m 清了正德的套路,除了三品以上的重臣之外多數人的心情都是更放松了。
皇上重新掌握廠衛固然很可怕,但是比起迫在眉睫的大清洗來說,這也不算什麼,來日方長,當初先賢們既然能把廠衛給栓上鏈子,咱們當然也未嘗不可,怕什麼?
「司禮監掌印太監是谷大用,秉筆太監馬永成、謝桑二…劉瑾掌管東廠,丘聚督管京營…此外,朕任命了錢寧做錦衣衛指揮使,江彬為十二團營的總兵」正德自顧自的說著︰「當然,朕今天就是告訴眾位愛卿一聲。」
「…」這事兒皇上您不說咱們也知道,除了心里的月復誹,沒有任何人發出反對的聲音。
正德的話也就只能是個通知了,那些個任命早就已經是既成事實,以謝宏的狡詐和皇上的聰明勁,哪怕大伙兒說出來個天hu 亂墜,他們也不會把嘴里的肉吐出來的。
此外,眾人心內都存疑,因為正德還沒提到一個重要人物,那就是謝宏。對外廷來說,這人是罪魁禍首,可對皇上來說,這人卻是最大的功臣,論功行賞怎麼能沒他的份呢?
名單里面倒是有個姓謝的,大伙兒也沒听過那個名字,但很顯然不是謝宏,大概又是某個無恥下流的閹豎吧。
「陛下,下面呢」張升听得過于專注,甚至都忘了退回朝班,等正德話音一落,他連忙追問道。
「張尚書,朕的下面也是你能關心的?」正德臉一扳,怒哼了一聲。
「老臣不敢」張升也鬧了個大紅臉,趕忙伏地致歉。他算是發現了,皇上今天就是要找茬的,不然怎麼話里話外留了這麼多陷阱呢?莫非是因為不得不隱忍,心有不甘,這才用這種小孩子的辦法發泄麼?
不過,若是能就此收場也是件大好事。
罰站三天,加上廠衛京營的控制權,對外朝來說可謂前所未有的重大損失了,可比起被謝宏那個瘋子清算屠殺,這樣的結果卻讓他們很是欣慰。
正常來講,即便是太祖、成祖那樣雄才偉略的君主,也很少會對士人進行大規模的清算,更遑論之後的守成之主了。但是謝宏和正德兩個不走尋常路的加在一起,產生的效應卻是非常恐怖的,大屠殺到底會不會發生,是很難預料的。
夜長夢多,為了防止皇帝搞出來新的ど蛾子,就此結束才是比較理想的結局。
「陛下,既然無事,是不是」張升也被斥退,戶部尚書韓文只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開了一次朝臣主動要求退朝的先例。
「慌什麼?朕還有事要說」正德就是個專門跟大臣們做對的主兒,當然不會讓他們趁心如意「張敷華!」「……………,老臣在。」張敷華愣愣的站了出來,他很是m 不著頭腦,皇上這是怎麼牟意思?清算?可無論怎麼排,自己也不應該排在第一個啊?
就算當初那場言潮,也不是自己第一個發動的,頂多也就是在言潮大起之後,居中協調調度罷了。雷火之夜的時候,自己也不過是在謝府靜坐,什麼意見都沒發表啊?
「朕聞」正德抑揚頓挫的說道︰「你的嫡子張樹和仗著你的權勢,在家鄉胡作非為,橫行不法,可有此事?」
「皇上明鑒,老臣冤枉啊!」盡管被正德的跳躍x ng思維搞得暈頭漲腦,可張敷華還是第一時間喊起了冤,這是被皇帝問罪時的下意識的反應,不需要經過大腦,是每個朝臣的必備技能。
「冤枉?」正德冷哼道︰「朕可是听說了,當日你兒子驅車在鬧市疾馳,撞倒了一名女童,結果他不但不停車設法施救,反而從女童身上碾壓了過去,導致該名女童當場死亡,嗯,還碾壓了數次,這是何等的凶殘吶!你,現在還要抵賴嗎?」
「皇上,就算是民間量刑也要講個證據,何況張大人又是當朝九卿之一,為了朝廷的體面多少也要有些顧忌,怎麼能用傳聞之事,向張大人問罪呢?此事于情于理都是多有不合啊!」此時正是同氣連枝的時候,盡管剛剛被喝斥了,同時也m 不清正德的【真】實用意,但閱圭還是t ng身而出,維護同僚。
「老臣回家之後,必會徹查此事,若事實如此,老臣必不避嫌,自當大義滅親。可老臣身居高位,難免得罪小人,市井傳聞多為毀謗,
實在難以盡信,還請皇上明察。」張敷華一臉j 昂之s ,慷慨陳詞。
這種事到底有沒有發生,張大人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卻能肯定一點,以他張家的權勢,別說碾壓死一個女童,就算是十個百個,也不會有什麼麻煩和手尾的。
除非地方官瘋了,否則沒有人會為了幾個平頭百姓出頭的,他可是左都御使!得罪了他,還想升遷?那就是做夢,除非有閣臣力t ng,否則左都御史想要擺平一個知縣甚至知府,需要的,也不過就是派出一個監察御史罷了。
所以,他很篤定的說出了這番話,證據,那是肯定找不到的。
身為左都御史的嫡子,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那就算不得個事兒,惹了麻煩,卻理不清手尾,那才是真的不合格呢!若真是那樣,就算皇上不提,張敷華自己也要清理門戶的,連幾個老百姓都搞不定,還談什麼出仕入朝堂?那不是自殺麼!
無論皇上到底打著什麼主意,既然沒有證據,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給自己這個九卿定罪,若是開了這個先例,那以後皇上不就可以為所y 為了,就算自己甘心伏法,朝中的同僚們也不甘心啊。
「請皇上明察!」以閣臣為首,眾臣盡是躬身奏請,維護張敷華與否倒在其次,可這個先例卻是萬萬不能開的。
「朕也沒說要定張愛卿的罪啊。」正德兩手一攤,無辜的說道。
「陛下聖明」眾臣又是松了一口氣,正德元年以來,朝會越來越艱難了,時不時就發生點意外,皇上的意圖也很難m 清楚,讓大伙兒想要從容面對都很難。
「朕的意思其實是這樣的」正德話鋒一轉,道︰「既然膜听說了,那麼此事就可以立案偵訊了,錢寧……」「微臣在。」錢寧應聲而出。
「張御史這件案子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的審訊,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拿到張大人和相關涉案人員的口供之後,再來見朕!」正德語氣森然,話里的意思更是石破天驚︰「就如同劉尚書一樣,給朕好好的審!」「微臣遵旨。」錢寧躬身領命。
眾臣卻都是如同遭了雷擊一般,一個個都是面l 驚容,愕然相顧,皇上這是要干什麼?而且……
如同劉尚書一樣?難道劉大夏沒有死,而皇上打算用劉大夏作為清算的突破口嗎?
PS多謝兄弟們的祝福了,這次其實是小魚真的生日,上次元旦那個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大家的心意小魚都知道了,在此向每一個支持著俺的朋友鞠躬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