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從響起的一刻開始,巡按府內的笑聲就沒斷過,直到陳世良滿面紅光的出現在客廳,口中依然大笑不止,象是瘋了一樣。
「陳大人,末將」盡管心中鄙夷,可祖大煥卻也不敢失了禮數,不說對方的權威身份,可遼西明年是死是活,還得著落在這人身上呢,他又豈敢輕忽?
「好,很好,祖參將,你來之前,可有往京城傳信?」見到祖大煥,想到了另一樁大事,陳某人這才止住了笑聲,捻著胡須,一表從容之s 。
恍惚間,祖大煥象是看到了那個初來遼東,春風得意的陳進士,那個時候,陳世良也是一般的瀟灑從容,一般的傲氣內斂卻又氣魄凌人。
「出了這等慘事,末將一時間也是慌了神,哪里又顧得上再說,按規矩,這等事也應該先報往遼陽,然後再由大人您或者上表京城,請求賑濟吧?」
祖大煥確實慌了神,不過倒還記得規矩,哪怕是邊鎮,可武將又哪里有資格給天子上表,總是要巡撫或者其他文官出面的,接收朝廷賑濟的時候,當然也是後者接收。
「糊涂!這是何等時候?又是何等大事?事急從權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懂呢?」陳世良面s 一凝,怫然不悅道︰「遼東事,乃是關乎天下興衰,社稷安危的要緊事,實是重中之重,朝中大員們早一刻得到消息,就能早一點做出應對,你怎麼就不懂呢?」
「末槽知罪。」祖大煥有些茫然,遼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而且,這又有什麼好應對的?
「算了,此事須怪不得你,是本官疏忽了,沒有顧慮在先」陳世良一臉沉痛的說道。
「…」祖大煥更加無語,你顧慮在先?難道你還能夜觀天象,預測這場大災不成?你以為你是戲文里的諸葛武侯啊?這里就咱們三個人,陳大人你就別表演了好吧,事態緊急啊!
「不過也是無妨。」陳世良猛一抬頭,臉上神采飛揚,他一抖袍袖,高聲吩咐道︰「來呀,筆墨伺候,然後把那只信鴿也準備下了,本官要飛鴿傳書給京城,讓大人們早做應對。
「是。老爺。」陳勝貓著腰,一路小跑的去了。
「……………,大人,賑濟……朝廷會撥來吧?」
祖大煥識得幾個字,陳世良寫信的時候,他也偷眼瞄了一眼。看得出來,陳世良確實很急,信上也沒有長篇大論,頗為言簡意垓,可直至落款畫押,祖大煥也沒找到他期盼的那兩個字,最後只好鼓起勇氣,向對方詢問了。
「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有什麼可急的?等朝廷有了動議之後,再行上表不遲。」陳世良擺擺手,冷聲道︰「為天下蒼生計,為今之大計乃是鋤ji n,ji n佞不除,天下怎能安泰?賑濟之類的,等日後再議吧。」
「可是大人」祖大煥急了,他功利心雖重,可終究還是個人,別的地方會怎麼樣他不清楚。也無暇去想,可若是沒有朝廷的賑濟,遼西明年會如何,他卻一清二楚。
就算以他祖家的家業,明年也得勒緊肚皮,何況普通軍戶?餓殍滿地,十室九空,那是必然會出現的景象。
原本倒也不至于此,可去年冬天以來,京畿針對遼東的禁運影響極大,遼西雖然和士大夫同一陣營,可卻也沒有例外。
因此,哪怕是遼西將門,今年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全指著秋收之後能有所緩解,可結果卻是……
「祖參將,聖人雲︰君子當輕身重義,今有佞臣在朝,m ng蔽天子,行了諸多倒行逆施之舉,致使天下怨聲鼎沸,民不聊生,鋤ji n才是大義所在!」陳世良一臉肅穆,語重心長的說道︰「古往今來,多少仁人義士為這一個「義。字,拋頭顱,灑熱血,先賢英靈不遠,我等又豈能落于其後?百姓受的教化少,因此可能沒法理解,可你要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為了國家大計,遼東百姓的陣痛是有必要的,他們的犧牲將會標榜青史,這還不夠嗎?」
「…」祖大煥啞口無言,他能說什麼?他早就知道士人無恥,可他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無恥到這個程度。
錄去那些義不義的混賬話,陳世良的觀點很明確,那就是謝宏不倒,就不會有一粒糧食送來遼東,哪怕是成千上萬的人餓死在眼前,士人們也會視而不見。
可這有用嗎?
雖然如今遼東大部都被烏雲所籠罩,可冰雹畢竟還沒落下來,遼東其他地方到底會不會步遼西的後塵,也是未知之數。而且,就算遼東真的顆粒無收,以那個謝宏的神奇,沒準兒又會從哪里搞來糧食也未可知。
總之,就是遼東其他地方到底會是怎麼個收場,現在還不能確定,可遼西的慘禍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沒有賑濟的話,遼西軍民必死無疑!
陣痛?陣看你娘!人要是都死光了,還痛個屁啊?
名留青史?為國家大計犧牲?去你媽的!說的這麼好听,怎麼不見你們這些當官的去犧牲?
鋤ji n既然那麼重要,謝宏在遼東呆了這麼久,也沒見你陳巡按上門去罵他」蘿,你敢嗎?
「老爺,信鴿準備好了,是不是」陳勝興高采烈的跑了回來,發現客廳里的氣氛不對,他也是一滯,有些遲疑的停下了腳步。
「立刻傳信!」陳世良大喜起身,將信封好遞過,想了想,又囑咐道︰「信鴿放出後,順便也準備好驛馬,為保萬全,本官會另行修書一封,詳述遼東之事。」
「是,老爺。」
看著陳勝干脆利落的動作,陳世良微笑頜首,很是滿意,等轉過頭再看祖大煥時笑容卻是一斂,沉聲道︰「祖參將,事情就到運里罷,在京城有消息前,你要盡量做好撫民的工作告訴他們,朝廷沒有拋棄他們,只要忍忍,總有雲開月出的那一刻。」「末將遵命。」祖大煥木然拱了拱手,臉s 卻是鐵青一片,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去了,出去時正好和回返的陳勝擦肩而過。
「老爺,祖參將的情緒似乎」祖大煥的情緒都擺在臉上了陳勝也是看得分明,他有些疑慮皺了皺眉︰「會不會有什麼麻煩啊?」
「哼,能有什麼麻煩?」陳世良冷哼道︰「不過是個不識大體的武夫罷了本來見他懂事,本官還想保他個總兵,現在看來,也許沒這個必要了。」
他拂袖起身,語帶不屑的說道︰「不過是些草芥之民罷了何況還是軍戶,難怪不識大義,隨他去罷,事到如今,天意若此,別說他祖大煥,就算是那個謝宏又能翻出什麼浪hu 來?就算他想故技重施,哼哼,朝中和江南的同道卻也不是吃素的!」廣寧,參將府。
「總兵大人總兵大人,大事不好了!」
一個中年文士疾步而走到了書房附近,更是一迭聲的喊了出來,看得一邊的親兵下人個個側目,也不知發生了何等大事,居然令一舟穩重有加的張師爺如此失態。
「何事驚慌?」韓輔放下手中的信箋,捏了捏眉心,很有些不耐煩的意思。
「東家,不好了遼西大災」進了書房,張師爺顧不上行禮,氣喘吁吁的稟報道。
「冰雹這麼大規模的冰雹?」耐著x ng子听到一半,韓輔也是悚然大驚,豁然起身,驚疑不定的反問了一聲。
「不敢欺瞞東家,而且,惡劣天氣還沒結束據遼陽急報,如今遼中、遼南一帶都是烏雲密布,很可能也會……」
「糟糕,今年屯的田,豈不是」即便正在七月,可韓輔還是出了一身大汗,疾步走到窗前,推開窗子一看,卻見廣寧上空也不復日前的晴朗,很有些y n沉的意味。
「正是,遼北這邊似乎也不樂觀實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大災啊。」張師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這會兒哪是慨嘆的時候,韓輔急問道︰「巡撫衙門呢?巡撫衙門有沒有傳命令過來?」
「巡撫衙門如今已經遷去了金州,而巡撫大人眼下可能還在海上,哪里又會有什麼命令?」不知為何,張師爺的聲音听起來有些y n測測的。
「唉,這,這可如何是好?」盡管時日尚短,可不知不覺中,韓輔也習慣了依賴巡撫衙門,不是他沒主意,只是後者確實有點石成金的本事。
「東家,這種時候,您還是要早謀己身吶!」
「你說什麼?」韓輔愕然相顧。
「東家,京城日前已經有了消息,薊鎮總兵溫和上表請辭,並且推薦您為繼任,據說是遼東巡撫的主意,可是,您想想,若是您真的……………,那豈不是就成了ji n佞一黨?日後……」
「現在哪是說這些的時候?」韓輔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東家三思!」張師爺上前一步,指著桌子上的信箋,低喝道︰「朝中大人們的誠意,不可謂不厚,而天意已明,若非是天怒人怨,怎麼會有如此大災?這是天罰!那謝宏縱有再大的本事,他還能大過老天爺去?」
他沉聲道︰「他已是覆亡在即,東家,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吶!莫要因為猶豫,導致日後追悔莫及,遺恨終生啊!」
「…張師爺,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韓輔這段日子一直為此煩惱,可始終下不了決斷,如今雖然張師爺說的字字在理,可他還是沒辦法立決。
「那學生就先告退了。」轉過身時,張師爺嘴角l 出了一絲冷笑,一個粗鄙武夫,終究還是逃不出自己的掌握,而有了這項功勞,自己這個秀才的功名八成也要升一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