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異響,迎面一物飛來,蘭芮下意識的抬手去接,只一反手,襲來之物便握在了她的右掌之中。
只是,她還來不及去感嘆這副身體干淨利落的身手,就被手中之物吸引住了——她接住的是一把長一尺寬一寸的短劍。純金打造的劍柄及劍鞘,劍鞘嵌著一圈泛著瑩瑩光澤的淡綠南珠。珍珠易得,但這種通體泛著綠光的南珠卻是極難尋的,而尋獲數十顆大小相同的,那更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只看這些南珠,她便知這把短劍是稀罕之物。
「朝思暮想之物拿在手里感覺如何?」
撒花閃光綢的門簾被高高挑起,一個二十上下、身穿天青色直裰的清俊男子依門而立,他微微笑著,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蘭芮將目光從手中的短劍上移到來人身上,她知道,這便是這副身體的大哥蘭淵,一股熟悉之感慢慢涌了上來,她笑道︰「大哥來了?」
很自然就出口的稱呼,沒有絲毫的猶豫。
蘭淵不等蘭芮招呼,自顧自的尋了一張凳子坐下,「這輕鴻劍三妹惦記了幾年,大哥今日就送給你,如何?」
他這一提,蘭芮記憶中便閃現了這把輕鴻劍的來歷——是他生母的遺物。如此貴重的東西,卻拿來送她這個假妹妹,她實在受之有愧。
「我不過是覺的珠子好看,隨口贊了幾句,並非真的想要,大哥還是收起來吧,免得我拿著,時時刻刻擔心這些珠子被人挖了去。」
「好不容易收羅來的兵器就這樣被祖母遣人拿走了,換做我也不好受,不過這些到底是身外之物,三妹就莫要放在心上了,只管安心養傷,等傷好了,祖母那里的氣也消了,到時我再替你收羅幾件好的兵器來。」蘭淵頓了一頓,斂去面上的微笑,目露誠摯,「輕鴻劍在我手中,不過是個念想,但三妹隨身帶著,卻是一件防身的好東西。」
先是推心置月復的安慰,又是真誠的送上心愛之物,饒是蘭芮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但此刻還是覺的暖暖的。她笑道︰「我成天待在內宅之中,難不成還有人會來暗算我?哪用得著短劍防身?再說,我是真的不想動那些刀槍了。這次闖了禍,又差點丟了性命,我想了幾日,覺的祖母的話不無道理,女子嘛,終究還是要針黹技藝拿的出手才能讓人看重……」
一個從六歲起便開始舞刀弄槍人,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蘭淵難以置信,緊緊的盯著對面那張平靜的臉,直到品出蘭芮眼中的堅持,才慢慢的相信她說的是真心話。記起兩人一同在演武場上練習拳腳的日子,他不舍之余,更多的是惋惜。
沉默半晌,他才緩緩開口︰「三妹到底還是被世俗的眼光所左右,忘了當初立下的志願了。不過也好,妹妹潛心學習針線,討了家中長輩的歡心,想來以後日子過的也比從前舒心。」
被人說中心事,蘭芮訕笑兩聲,轉而說起昨日的桂花糕來。
兄妹兩個閑話到掌燈時蘭淵才離去,他出門時並未帶走桌上的輕鴻劍。
蘭芮也未提醒,這樣重要的東西,不可能是忘記,而是故意落下,想這樣送與她而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她再說,反而讓人覺的難堪。
她拔出輕鴻劍,精光立閃,寒意逼人。
她不覺怔了怔,忍不住想,劍鞘再奢華,也還是殺人的利器。
要是以前的那個她,或者會驚喜異常,會愛不釋手的反復欣賞,但是現在的她,立刻就將短劍插回劍鞘,生怕不小心割著手。
不管身體是不是還擁有從前的武技,這都只是她的本能反應。
剛讓玉桂將輕鴻劍收起,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頭錦繡便來了,略問了幾句蘭芮的腿上,便將一只黑漆食盒遞與一旁的玉桂,回頭笑著與蘭芮解釋︰「這是老太太特地吩咐廚房給三小姐做的參湯,三小姐趕緊趁熱喝了。」
這會功夫,玉桂已將食盒中的參湯捧到了蘭芮跟前。
蘭芮表達了對老太太的謝意,又吩咐夏至請錦繡去外面吃茶,這才接過參湯。
這參湯三日之後才姍姍來遲,這里面更多的,只怕是對她听話的滿意,而非關心她的身體。
一屋子的刀槍棍棒換一碗參湯,值得與否,全在你怎麼看。
蘭芮吃完參湯,玉桂將碗洗淨裝回食盒,預備給在外間吃茶的錦繡送去,蘭芮開口叫住了她︰「我若給錦繡賞錢,多少合適?」
從前這副身體大概從未賞賜過下人,蘭芮思索許久找不到答案,只得開口詢問。
果然,玉桂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打賞向來沒有定數,全憑主子高興。」
蘭芮早看出玉桂是謹言慎行之人,這樣的人,給出這樣的答案,倒也不奇怪。
「雖說沒有定數,但總該有個規矩的,不然家中豈不亂了套?」
玉桂想了想,道︰「老太太那里的賞賜,除了衣料、首飾、吃食這些,多是五兩銀子,也有八兩、十兩的;老爺太太們那里比老太太少些,卻也少不了多少;各房的小姐因月錢不多,大多是賞一兩銀子。」
說到這,她抬頭看了蘭芮一眼,見她正凝神細听,似乎真的對這些往日不屑一顧的人情往來很感興趣,不禁感嘆,三小姐是真的變了。
權衡之下,她終是說了平日不敢說的話,「不過這也看賞的什麼人,要是掃灑的小丫鬟,有一百文買花戴的錢便罷了,若是像錦繡姐姐這樣在老太太跟前得意的人兒,自然就該多給些。」
蘭芮記得自己一月才十兩銀子的月錢,她還是大房嫡出的小姐,而老太太賞身邊的人出手便是十兩八兩的……這樣大的手面,錦繡又豈會將她的一兩銀子看在眼中。再者說,就是這一兩銀子的賞,她的月錢也只夠給十次,根本派不上用場。
「你翻一翻,看箱子里有沒有我用不著的衣料、香粉、油脂這些,撿一件看的過眼的,趁還食盒的時候給錦繡。」
玉桂一面翻箱倒櫃,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眉頭微蹙的蘭芮︰自打三小姐跌傷之後,連著四天都沒有發脾氣打人,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三小姐,你瞧瞧這個喜鵲登枝圖的香囊怎樣?是慶春坊出的,三小姐不喜歡花香,采買上的人送來後還一次都沒有用過呢。」見蘭芮點頭,她將箱籠拾掇整齊,提著食盒出去了。
須臾,玉桂回轉,進門就道︰「錦繡姐姐一見香囊就愛不釋手,她本來要進來叩謝的,但又見時辰不早,怕打擾了三小姐將養,只說等改日再登門道謝。」
蘭芮突然想到了從前,那時賤男還沒有錢,但他會記得每個節日送一樣幾塊錢買來的發卡之類的東西給她,她也是每次都樂的合不攏嘴,不管以後是不是戴那個土的掉渣的發卡……
只不知錦繡是喜歡她的心意,還是喜歡那個香囊,或者兩者都不是。她倒是寧願錦繡喜歡的是香囊,這樣的人,往往最容易打發。
玉桂不知蘭芮心思,接口又道︰「三小姐,錦繡姐姐還說,清風閣離老太太的小廚房不遠,三小姐要是想吃個蛋羹或者糕點,又嫌去大廚房遠的話,只管跟她說一聲就是。」
「錦繡是替祖母管小廚房的?」香囊這麼快就起作用了,這倒是蘭芮沒想到的。
「那倒不是,只錦繡姐姐做菜的手藝在咱們府里是數一數二的,老太太想吃什麼,大多的時候是讓她去做,因此小廚房雖不是她管著,但小廚房里的事都要過她的眼。」
蘭芮沉吟片刻,問︰「方才那香囊值多少銀子?」
話題轉的太快,玉桂有些跟不上,愣了一下才道︰「慶春坊出的尋常香囊要一兩銀子一個,但這個喜鵲登枝用的是金線,恐怕得值五兩銀子。不僅如此,慶春坊的東家性子怪,一個花樣的繡品只讓做幾個,至多也就十多個,若不是京城勛貴,那些商戶人家拿著銀子也買不著。」
蘭芮微微笑了起來,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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