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蘭千乘身邊的小廝福平匆匆回來送信,「大老爺被衙門的公事絆住了腳,趕不及回來用午飯,大老爺說,請大太太不用等他。」
此時飯菜已經上了觀荷院暖閣的桌,文夫人望著這悉心準備的精致菜肴,失望之色從臉上一閃而過。
蘭淵見狀,輕笑出聲︰「如此豐盛的菜肴,父親竟然這樣輕易錯過,真是沒有口福。」
口氣親切,話語隨意,這個家里除了老太太,也就這位繼子敢用這樣的口氣調侃蘭千乘。
文夫人勉強一笑︰「誰說不是。」
「想來父親在衙門也吃不上好飯菜,倒不如叫人將各樣菜都夾上一點,讓福平帶去衙門。」蘭芮笑著提議。
文夫人失望這一瞬,讓她想起了前世,那時她也和文夫人一樣,精心準備一桌子飯菜,滿懷欣喜的期待賤男回來會交口稱贊,可這樣的期待卻總是被一個個加班的電話打破,許久之後,她才知道加班不過是借口……
這一刻,以一個女人而不是女兒的角度,她是真的理解文夫人。
蘭茉聞言,連聲稱好,立刻張羅著小丫頭取食盒夾菜。
文夫人含笑的握了握蘭芮的手,「還是芮兒想的周到,知道心疼老爺。」
蘭芮笑笑︰「娘,听說父親這一次要在京城常駐,不知是不是真的?」
文夫人臉上的笑容深了些,「正是,你們幾個極少見到老爺,這一次正好趁老爺留在京城的機會,好好的與他續一續父女之情。」
蘭芮含笑稱是,不過想起那束凜冽的目光,嘴角又輕輕漾起一抹苦笑。
待福平拎著食盒去了,文夫人招呼幾人坐下,馮媽媽張羅著給各人夾菜。
蘭茉性子跳月兌,沒有了老太太的束縛,她頭一個守不住「食不言」的規矩,席間妙語連珠,惹的文夫人和蘭芮、蘭淵三人笑聲不斷。
只是蘭芮察覺,少了重要一人,文夫人的興致低了許多,溫和的笑容也顯得心不在焉。
飯畢,蘭芮見文夫人目露倦意,正想開口告辭,蘭淵悄悄沖她眨了眨眼,轉而與文夫人道︰「母親,前一段三妹妹跌傷腿時,兒子曾在佛前許下願,只要佛祖能保佑三妹妹平安痊愈,兒子就和三妹妹一起去佛前誦一日《金剛經》。如今三妹妹腿傷也好了,兒子就想,明日和她一道去靈光寺誦經。」
雙唇張合了幾次,蘭芮終究沒有吐出一個字,感激之情唯有存在心中。
文夫人乍听之下一愣,她沒想到蘭淵對這個妹妹竟這樣上心。她很快笑了起來,「在佛前許了願,那是極該去的,真是難得你們兄妹情深。只是,老太太那里……」
蘭淵笑道︰「兒子來觀荷院之前,先去了趟勁松居,祖母那里也已經應允了。」
「那就好。」早已議妥,不過是來知會她一聲,文夫人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是馮媽媽昨晚的話猶在耳邊響,她才不得不撐起笑容說這個好字。轉頭見蘭茉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龐,她又道,「茉兒明日也去吧,你與芮兒同為姐妹,理當替她在佛前盡一點心。」
「娘……」一听這話,蘭茉嬌艷的紅唇立時就撅了起來,跪在佛前誦一日的經,比要她的命還難受。
「恩?」文夫人回身,將蘭茉接下來的話瞪了回去。
知女莫如母,文夫人只听蘭茉這嬌如鶯啼的一聲喚,就知蘭茉根本不想去誦經,若是擱在從前,她也不願意蘭茉去受這份苦,只是如今形勢不同,她不得不硬起心腸來。
從未受此冷待,蘭茉滿月復委屈,眼淚直在眼中打轉。
如此情形,蘭芮微微一嘆,心知蘭茉若是被文夫人逼著去誦經,必定要將心中的惱怒算在她的頭上,非但沒有如文夫人說的那樣增加姐妹情誼,還讓她落得兩頭不是人。
「娘,天色陰沉,看樣子這場風雪沒有三五天不會停。大哥在佛前起了誓,眼看著又近年關,我與大哥不能推遲日子,不然就要失信于佛前,這才冒著風雪出門。而姐姐要到佛前誦經隨時都可以,實在沒必要專挑風雪天去受這份寒苦。」
話音未落,蘭茉已是反駁起來︰「我並不是受不得風雪之苦,只是這兩日總覺的頭暈,實在擔心誦經時支撐不住,會在佛前失儀。」
蘭芮愕然,旋即又覺的好笑,這屋子里是人就看得出這位姐姐不想在風雪之日出門,偏她還非要說自個兒身子不適怕失儀。
蘭淵溫和的眸子里藏著一抹哂笑,卻一本正經的道︰「二妹妹身子不適?讓大夫請過脈沒有?街上的尋常大夫靠不住,不如晚上跟父親說一說,請個恩準,從太醫院請一位大夫來替二妹妹診脈?」
言辭關切,語氣焦灼,蘭芮見蘭淵這樣會來事,忍不住嘴角往上翹了翹。
而這一番話,也讓文夫人再不能堅持讓蘭茉同去誦經,「她這是積年的一點小毛病,不礙事的,根本不用如此興師動眾。」
蘭淵又道︰「母親此言差矣,小病不及時延醫請藥,一個不留神拖成大病也不可知,還是正經請大夫來診一次脈才好。」
文夫人點頭稱是,不願蘭淵繼續說這個話頭,轉而囑咐起蘭淵、蘭芮路上事宜,打發走了兩人,立刻屏退下人,單留下蘭茉。
蘭茉見狀,知要挨訓斥,不免覺的委屈︰「娘,你是知道女兒的性子的,你讓女兒端坐在蒲團上誦經,實在是難為女兒……」
文夫人呵斥道︰「你還渾說!你只當自己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你只當旁人看不出你拿身體不適當借口?你大哥說要為你請大夫診脈時,臊的我都不知說什麼!」
蘭茉嘟了嘟嘴,嘀咕道︰「娘今日是怎麼了?將三妹妹捧在手心里不說,還在意起大哥的看法來,真是奇怪!」
「你與茉兒都是我親生,她如今懂事了,我疼一疼她又怎麼了?」文夫人臉上的神色終究還是活泛了些,「我一心一意的為你打算,你竟事事與我作對……」
從觀荷院主院出來,蘭芮笑道︰「我就不信大哥看不出頭暈是二姐姐的托詞。」
蘭淵嘿嘿一笑,「她不願意去,強求又有什麼意思?我倒不如成全她。」
兄妹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