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京,自然得跟姑姑說一聲。
稟過大伯祖父,蘭芮當天晚上讓兩個民勇去播州送信。
第二天下午,兩個民勇拿了姑姑的回信趕回來。
姑姑洋洋灑灑的寫滿了三頁蘭萱,可只有一個內容,囑咐蘭芮進京听從老太太的吩咐。
看完信,蘭芮心底隱隱失望。她雖然口中說著不想拿回京的事情煩擾姑姑,但心底,還是希望姑姑能設法將她留下來。
三日後,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臨行前,蘭芮真誠的邀請蘭道明和柳氏去京中常住,「姑姑和姑父常年在軍中,御賜的宅子就那樣閑著,一大幫的下人無人約束,大伯祖父和大伯祖母去了,幫忙看著點,才免得他們拿了月錢還敷衍了事。」
她清楚兩位老人待姑姑如同親生,這樣說,才能說服他們。
人老了,錢財什麼都看的淡漠,唯獨怕孤獨寂寞。蘭道明和柳氏將蘭英蓮看做親生,蘭芮的話,簡直說到了他們心里去,他們如果去京城,既解了自己的孤寂,還能替蘭英蓮照管家務。
蘭道明捻須沉吟,柳氏眼中閃爍著向往的光芒。
兩人最好還是搖頭,說︰「我們上了年紀,過了今日不知明日事,還是算了。」言下之意是不想客死異鄉,還有一重意思他們沒說,他們住在御賜的宅子里,老太太肯定有想法,他們不想蘭英蓮為難。
蘭芮輕輕一嘆,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低頭登車。
自古好人沒好命。
這次不是跟隨大軍行進,他們乘車到了成都府,然後改走水路。
一路上,翡翠又來打探了幾次,見實在問不出什麼才作罷。
順風順水,他們安然到達通州。
此時已經是三月初九。
萬物復蘇,草長鶯飛,春花爛漫的時節。
蘭芮和玉桂幾人換上了輕薄鮮艷的春裳。
可鮮艷奪目的衣裳掩不住蘭芮此時心中的灰暗。
當日在通州,她一手毀了衛王的大計,順便也毀了成為衛王妃的可能。
只是因為她不想嫁去皇家。
可是她努力一圈,依舊擺月兌不了和皇家糾纏不清的命運。
可能,就因為她是蘭家的女兒,又生于戰事不斷的年月,所以才會和皇家糾纏不清吧。
這樣的情緒沒有在她心中停留許久,她想,既然回來了,既然無從選擇,那便好好的,一步一個腳印的,穩穩當當的往前走——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自己過的好一點。
天色尚早,蘭千騎似乎歸心似箭,做主不在通州停留,直接回家。
到威武胡同時已經酉正。
東角門的任四兩家的見到馬車,怔愣一下,而後一路報進去。
很快,秦媽媽迎出來,親熱的說︰「老太太算準二老爺和三小姐就在這幾日到,每日都讓人在胡同口守著呢。」
一行人說笑著往勁松居去。
老太太穿著一件暗紅的妝花褙子,坐在臨窗的椅子上。
蘭芮喚了聲「祖母」,跪下行禮,不等她雙膝著地,老太太一把便將她拉了起來,慈目含笑,溫和的問起路上的情形。
蘭芮笑著回答,心里卻琢磨不透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接她回來,十之八九是知道了她和吳王的事情,而老太太早已表明不願意蘭家與任何皇子有牽連,可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高興……
這,實在很反常。
要知道,當時蘭茉出事,老太太可是將蘭茉禁在勁松居不準出門。
還沒等她從老太太神色中看出端倪,蘭茉、蘭芝和蘭芸已經得信趕來。黑壓壓的一屋子人,她根本騰不出心思來注意老太太。
蘭千騎見屋中都是女眷,站著沒意思,與老太太告辭後出去了。
說了一陣話,老太太高聲笑道︰「都散了吧,要說話還有的是機會,這會兒先放她回去梳洗。」
蘭芮求之不得。才出勁松居的門,便看見夏至踮著腳在那里左顧右盼。她看見蘭芮,提著裙角跑過來,拽著蘭芮的手臂肆無忌憚的打量。
玉桂一把將她拽開,嗔道︰「幾個月不見,你這瘋癲的毛病倒是見長了。」
夏至意識到自己失態,嬌嗔嘟著嘴︰「人家是想看看三小姐瘦了沒有嘛……」一句話沒說完,倒是眼眶先紅了。
蘭芮心里動容,拍了拍夏至的手,笑道︰「那你看我瘦了沒有?」
夏至真的很認真的看。
綠枝在一旁笑道︰「夏至妹妹,你這是當著三小姐的面說我們幾個的不是呢。」
夏至沒回頭,只丟了句︰「這話怎麼說?」
霜降同夏至一起進府,感情最深,拉了她一把︰「你啊……你擔心三小姐可瘦了,言下之意便是擔心我們這幾個辦事不力,沒有好好照顧三小姐。」
夏至聞言恍然,不好意思的訕笑著,「幾位姐姐大人大量,我只是見到三小姐太高興,說話就忘了分寸。」
有秦媽**關系,自然沒人真的拿這句話較真,你一言我一語說笑著就過去了。
一行人回了清風館。
清風館一切未變,只是門上的棉簾子換成了水墨畫的細竹簾子,窗台桌椅整齊干淨,仿佛蘭芮每日不曾離開過似的。
不得不說,走了數月回來,屋子干淨如新,這感覺真的不錯。
至少說明沒有被人遺忘。
夏至服侍蘭芮坐下,笑說︰「三小姐走後,奴婢還是留在清風館做事。只是三小姐不在,日子太清閑了,奴婢每日除了打掃打掃房間,便只能做針線……現在三小姐回來就好了。」
原來是夏至每日打掃的。
蘭芮輕輕笑了笑。
她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了件衣裳,將從忠州帶回來的禮物分好,與夏至去各房請安。
先去的是觀荷苑,走到正房門外,蘭芮便听見房內傳出依依呀呀含混不清的孩子聲音和輕快愉悅的笑聲。
算算時間,虎子已經半歲了。
馮媽媽出來將蘭芮迎進去。
文夫人坐在矮榻上,手里拿著個撥浪鼓逗身旁的虎子。文夫人比以前胖了些,珠圓玉潤,看起來更顯富態。而虎子白白胖胖,露出來的小拳頭就像兩團發酵的白面,五官精致,像是從年畫上走下來的,讓蘭芮都忍不住想上前抱抱。不過她忍住了,不知虎子認不認生,要是認生,她還沒挨著就會哭,以文夫人對虎子的珍惜,回京的頭一次見面肯定相當不愉快。
文夫人看見蘭芮,略抬了抬頭,「回來了?」
「是。」蘭芮應道,又行了禮。
屋里來了生人,虎子黑葡萄似的眼楮眨巴眨巴的看著蘭芮,好半天不動,像是完全被蘭芮吸引似的。看夠了,突然沖蘭芮咧嘴一笑。
文夫人很驚奇,對蘭芮說︰「看來你和你弟弟很有緣……就是你二姐姐要逗虎子一笑,也還要費上半天的勁呢。」
「是麼是麼……虎子說說,姐姐是不是和你有緣……」蘭芮上前逗虎子,從袖袋中拿出早已備好的白玉吊墜,塞入虎子的手中,「拿著玩,這個啊,能保佑我們虎子平平安安的。」
但凡做了母親的,看著旁人對自己孩子好,心里也會高興,文夫人就是如此,看向蘭芮的目光溫和了許多,「這麼貴重的東西,仔細他摔了。虎子來,娘給你戴上。」
蘭芮忙阻止︰「娘,留著以後戴吧。穿玉佛的絲繩太細,虎子小不懂事,要是拉扯幾下,仔細絲繩割傷脖子。」
文夫人想想,覺的蘭芮的話有道理,立刻命人拿剪刀來,將虎子脖子上用絲繩掛著的一個長命鎖剪下來。
「你怎麼知道這些?」
蘭芮笑道︰「忘了听誰說過,覺的有道理,便記下了。」她的確是听人說過,不過是前世。
有了虎子當引子,蘭芮回京後第一次見文夫人,還是溫馨和樂。
她又去了二房和三房,趙夫人和吳夫人還如從前一樣,面上待她很客氣。
重回清風館,蘭芮累的趴在床上不願意動,夏至幫她換了衣裳,又打水讓她洗漱。
擦了把臉,蘭芮反而清醒了,倚在床上的大靠背上︰「這些日子,家里可有新鮮事?」
玉桂幾人都回房歇了,只夏至一人在,她端了張小杌子在床前坐下,「新鮮事多著呢。頭一件,便是大少爺和于小姐的迎娶的日子定下了,三月二十八,望月齋這兩日正在檢修房子。大少爺和三小姐要好,明日可以過去幫著看看,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提點一下管事也是好的,不然過幾日匠人走了,想要改動便很麻煩。」
大哥要成親……本是預料中的事,蘭芮听著還是很激動,「三月二十八,那不是只剩半月了……大哥什麼時候回來?」
夏至說︰「就在這一兩日吧。」
聞言,蘭芮反而有些拿不準了,不知老太太接她回來,是因大哥的親事,還是因吳王的事情。
她輕輕點頭︰「還有呢?」
夏至答道︰「還有就是二小姐的事情,安陸侯府那邊催的緊,已經下了小定,和大少爺的事情差不多時間辦的,只是迎娶的日子定在四月十六。」
蘭芮眉頭微顰,兩起婚事相差不過十八天,這也太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