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很像敷衍之詞。
鳳姑姑被蘭芮的言語震了下,不過她從坤寧宮出來,處變不驚還能做到,此時只笑著點頭。
「那奴婢先將湯藥備好,王妃何時需要,只管使人來吩咐奴婢便是。」
蘭芮頷首,不想再提這事,開始左右而言他︰「丁香這些日子可有長進?」
「丁香姑娘聰明伶俐,藥理上的事情一點就透,假以時日,成就一定在奴婢之上。」鳳姑姑笑說。
「那我就放心了。」
閑話幾句,鳳姑姑起身告辭。
綠枝送她出去。
珠簾閃動,晃得蘭芮眼花,她別開頭,吩咐屏聲靜氣侍立她身側的霜降,「暑熱難耐,給我上一碗酸梅湯解暑。」
霜降咬了咬唇,應聲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了蘭芮和玉桂。
方才鳳姑姑說這話時,並沒有避開人,玉桂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此時她見屋中沒人,一下子跪倒在蘭芮身前。
動作太快太突然,蘭芮一時沒反應過來,只驚訝的看著她。
「王妃,奴婢的年紀已經不小,求王妃給挑個可靠的人。」玉桂端凝的臉微微揚起。
蘭芮看著她,直看到她眼底的決然之色,她,這是在表明態度,她不想做吳王的通房。
玉桂的聰明,蘭芮一向知道。
她帶來的六個陪嫁大丫鬟,霜降和溜喜不到十四歲,年紀太小;綠枝、雙燕、銀鎖三人是她處境最艱難的時候跟著她的,長相都極為平常;剩下的只有玉桂,年紀樣貌都合適。
玉桂肯定也想到只有她合適,而且她還想到了更多,她做了通房,立場已變,她和蘭芮經歷那麼多磨難建立的情誼便會毀之一旦,肯定再沒有了之前的融洽和信任。
蘭芮輕吁了口氣,她同樣珍惜兩人現在的關系,玉桂這樣說,她打心底高興。
她一把將玉桂拽起來︰「是不是在我身邊呆不下去了?這才著急嫁出去?沒羞沒臊的,嫁娶之事,哪里有自己開口求的?過幾日等我得空了,讓你母親來跟我說。」
「是……」玉桂眼眶微微泛紅,怕被蘭芮瞧見,忙垂下頭去。
蘭芮笑看著她,卻抑制不住眼角發澀。
隔了好一會兒,玉桂心情才平復,心里有了淡淡的擔憂︰「王妃,奴婢是不是讓您為難了?」
沒有她,王妃又去哪里找一個合適的人?
「沒有。」蘭芮輕笑著。
這時霜降和綠枝端著酸梅湯進來,兩人便止了話。
「你們都出去,我想歇一歇。」
三人魚貫退到門外。
酸梅湯用冰鎮過,冰爽可口,令人口舌生津,可一碗下肚,絲毫沒有壓下蘭芮心底的煩躁。
吳王身為皇子,按照太祖擬定的規矩,應有一正妃二側妃四庶妃,夫人無數。這些她知道,所以她也知道,不僅吳王收通房她無權干涉,便是大張旗鼓的迎娶側妃,她也還得出面操持。
誠如娘親那般強悍的,能在朝堂上和男子爭得一席之地的奇女子,也還被這時代于女子的條條框框所束縛,何況是她?她能怎麼樣,仗著娘親的寵愛,與吳王大鬧?可這樣,那些御史清貴們能容忍?皇上能容忍?她這樣做,只會拖累娘親,逼得娘親和天家,和天下所有的衛道士勢不兩立,為所有人指責唾棄。
思及此,她被自己這些想法驚住了。
這些她在嫁進吳王府之前便知道,那時她渾不在意,那時她只想做到一個搭伙過日子的伙伴應盡的責任和義務便是了,至于其他的,她根本沒去想過。
這才過了幾日,她竟然在意了,煩躁了。
是不是吳王幾次提到夫妻兩字,讓她心里隱隱有了期待?
可事實是,期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
不想失望,便不要讓自己有希望。
她漸漸靜了下來。
一切等吳王自己做主吧。
穿堂里,玉桂坐在矮凳上做針線,綠枝和霜降在旁邊替她分線,兩人都不說話,只不時看她一眼。
察覺到兩人的表情,玉桂笑笑︰「你們有話便說吧。」
霜降遲疑了下,問道︰「鳳姑姑說的那事……姐姐是怎麼想的?」頓了頓,又道,「姐姐也別瞞著我們,王妃帶過來的人里頭,姐姐是最出挑的。」
玉桂放下針線,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 了一圈,淡淡的道︰「我什麼都沒想,只求找個合適的人家嫁出去。」
「當真?」玉桂追問,聲音拔高了些。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說假話?」
霜降連拍了胸口幾下,毫無掩飾的長呼著氣,嗔笑道︰「這下我就放心了。王妃待我們幾個極好,我還擔心姐姐有想法,做些給王妃添堵的事情呢。」
綠枝清楚自己長相,沒什麼想法,可听玉桂也沒想法,忍不住惋惜︰「你真的想清楚了?王府不比尋常人家,便是沒名分的,出去了也還有十分的體面呢。」
玉桂看了她一眼,拿起針線繼續,隔了許久才說了句︰「做王妃身邊的管事媽媽,出去了同樣體面。」
霜降連連點頭︰「姐姐這話說的在理,別說出去,便是在王府里,咱們幾個也是有十分的體面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綠枝立刻覺的自己說錯了話,訕笑著再不好搭腔。
吳王是掌燈時才回來的。
蘭芮如平常一樣替他張羅飯食和沐浴的熱水。
等熄了燈,兩人並肩躺在床上,她才緩緩開口︰「王府中的丫頭,王爺可有看中的?」
「恩?」吳王翻了個身,側身望向蘭芮。
屋外的燈光照進章紗帳子里,灑在她的臉上,朦朦朧朧,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心里一動,手伸到了她的腰間。
蘭芮不由自主的往外面避了避,下午想的太多,現在她對那些親密的事情便有些抗拒。
「妾身的小日子就在這兩日……偏妾身身邊沒個合適的人,妾身便想,在王府中替王爺選兩個,王爺要是有心儀的,便告訴妾身,妾身明日給王爺張羅。」
蘭芮避開,吳王本想再伸手去攬那楊柳般的腰肢,可當他听見她平靜的沒有絲毫波瀾的話語時,他的手縮了回來。
「你自己看著辦便是,這本就是你身為妻子應盡的責任。」聲音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溫和。
「知道了。」蘭芮的聲音淡如風,「那……王爺喜歡哪樣的女子?嫻靜的,活潑的,胖的,瘦的……」
「你自己看著辦。」丟下這麼一句,吳王側身向里,「困了,睡吧。」
側臉瞄了眼他結實寬闊的後背,蘭芮也背過身,側身向外。
幸好,她心里沒有存任何幻想。
不知隔了多久,她突然听到身後傳來吳王清亮的聲音︰「讓水憐搬到迎春院,過兩日我去迎春院歇。」
水憐?
太意外,蘭芮翻過身,難以置信的看向吳王。
他選水憐,便等于沒有選通房。
不過,她依舊只看到了結實寬闊的後背。
感覺繡床搖晃,吳王輕輕上揚,反應如此大,她方才的鎮定是裝出來的吧?
黑暗中,吳王又沒了聲息,蘭芮以為自己听岔了,試探著問了句︰「王爺,你方才說的是真的?」
吳王騰地翻身,將毫無防備的蘭芮壓在了身下。
**之後,吳王將雙臂枕在腦後,輕聲說道︰「我寵愛衡哥兒的名聲在外,卻又對他的生母不理不問,這看在有心人眼中,太不尋常,我怕有人起疑。」
蘭芮應下,心里明白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宮里的那些人,哪一個都不是笨的。
原來,他選水憐,是為了衡哥兒。
也是,不為了衡哥兒,難道為了不要通房做戲給旁人看?
她方才听到他說選水憐時,還是想的太多了些。
隔日,吳王走後,蘭芮去花廳听管事們回事,等該安排的事情全吩咐下去,她揚聲喚了管針線的婆子,讓她給迎春院重新做一套新的幔帳,又吩咐管人事的婆子,讓她選四個機靈的丫鬟,升至二等,送到迎春院去。
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她展顏一笑︰「水憐姑娘要搬到迎春院去住。」
能做到管事的,沒有一個是笨的,轉瞬便清楚蘭芮這是要將水憐抬出來。
回到壽春院,玉桂讓綠枝守著門,自己跟著蘭芮進了上房。
「王妃,水憐有了衡哥兒,您讓她這幾日服侍王爺……奴婢覺的不妥。」
個中緣由,蘭芮不能跟她說,又知道尋常的說辭並不能安她的心,想了想,很鄭重的問道︰「你信不信我?」
玉桂用力的點頭︰「可是……」
「那好,我告訴你,這事我自有分寸,你以後休要再提水憐的事情。」
玉桂猶豫不決,但細想一下,王妃自跌傷腿之後便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便又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綠枝幾個那里,若是有替我擔心的,你去寬解她們吧。」
「是。」這次玉桂答應的很順暢。
蘭芮又讓人去叫水憐過來。
望著水憐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詫,她笑了笑︰「你一會兒就搬吧,收拾布置這些,你搬進去了也好按照自己的喜好拾掇。」
「請王妃恕罪,奴婢還是想住在惜春院。」水憐斟詞酌句,卻又覺的,她根本解釋不清楚。
「惜春院太小,王爺去了顯得太局促。」蘭芮頓了頓,「這事是王爺的意思。」
听是吳王的意思,而非蘭芮的想法,水憐立刻猜到里面另有內情,于是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