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綠枝的眼角眉梢都帶著喜色,出上房後,還破天荒的哼了句忠州的小曲。
迎面走過的玉桂听見,斜睨了她一眼︰「什麼事情把你樂成這樣?」
綠枝忙住了口,把玉桂拉到僻靜處,小聲說︰「王妃的小日子昨日來了。」言罷,笑眯眯的看著玉桂。
王妃的貼身衣物都要經綠枝的手,像小日子這些隱秘的事情肯定瞞不住她,那麼她說如此,玉桂肯定相信,因此聞言略失望了下,旋即笑起來。失望,是因王妃沒能有孕,高興,則是她知道王爺昨晚宿在壽春院上房,王妃小日子來了,王爺卻沒去迎春院,依舊宿在上房,這是多大榮寵啊。
王妃得王爺寵愛,她們幾個跟著王妃的,自然替王妃高興。
綠枝看著玉桂的臉,從她嘴角微微翹起,直看到她露齒大笑,忍不住提醒她︰「姐姐,你不是還要去給王妃梳頭嗎?」。
玉桂想起正事,忙斂笑去了上房。
因水憐的事情,蘭芮知道玉桂幾人心里擔心,這才故意將沾著一絲血跡的褻褲留在了淨房內裝髒衣服的藤條籃子里。
黃氏依言前來拜訪。
這次蘭芮讓人將她領到壽春院的花廳里,親自見了她。
黃氏看著三十一二的樣子,身材豐盈,舉止大方,大概因身處吳王府,顯得有些局促。
說起來,蘭芮在自己和蘭茉的及笄禮上見過黃氏,但當時她沒往心里記,這時再見黃氏,只覺面善,沒太深刻的印象。
兩人續了一會兒話,蘭芮笑道︰「黃太太對蘭家有什麼要求?」
黃氏連稱「不敢」,心里卻暗暗詫異。
蘭芮笑了笑,「黃太太不跟我說清楚,見了女方那邊的媒人我便說不上話,最後婚事恐怕就得完全依著女方的要求來辦,到時候,黃太太可別怨我。」
听著蘭芮用玩笑的口氣說話,黃氏先前心里的拘謹散了不少。
吳王妃的為人性情,她早已打听清楚,昨日前來遞貼拜訪,她心里早做足了冷嘲熱諷的準備。只盼著賢妃娘娘和吳王能及時出面,使得她的臉面跌得輕些。但昨日的事情順利的出乎她意料,沒見著本人,卻遣了個能說會道管事媽媽招呼,最後允諾與吳王商議後去再遣人去給她回話,而今日更是待她十分的禮遇。
她剛才說不敢,並非心里真的沒想法。這段時間兩家議親,蘭家二房的趙太太諸多不合理的要求,她又不能拒絕,讓她為難不說,更有些後悔結這門親,俗話說,娶妻娶賢,如趙太太那般的人品,能教出什麼女兒來?不過,不結這門親,還不知何時才能與賢妃搭上關系,這便是禍福相依吧。
自然,這些話她不能跟吳王妃說。
賢妃遞了話出來,讓她想辦法找個由頭見吳王妃,她一下子想到了請吳王妃出面做媒。
吳王妃做了男方的媒人,趙太太肯定再不敢提過分的要求。
只是她擔心吳王妃年紀輕,閨中所學的又是舞刀弄槍,肯定不知道這些,正琢磨著該如何開口時,吳王妃竟然主動提及,這讓她喜出望外。
念頭閃過,黃氏笑著說︰「聘禮嫁妝都有定例,王妃看著辦便是。」
蘭芮知道,在外人看來,她現在雖姓魯,可說到底還是從蘭家出來的女兒,這時真讓黃氏提要求,黃氏顧忌她的想法,肯定不會明說。
她便沒再問,反正如黃氏所說,嫁娶都有定數,到時她問明白規矩,不讓賀家吃虧便是。
事情議定,黃氏告辭離去。
蘭家請的是禮部侍郎于洪的夫人、于惠宜的母親林夫人做媒人。林夫人隔了兩日來了次吳王府,蘭芮這才知道,趙夫人擔心蘭芝在公婆跟前受委屈,要求黃氏在京城買一幢三進的宅子,讓小夫妻兩個分開單過。這時講究的是長者在不分家,趙夫人如此要求,簡直是無理取鬧。
林夫人苦笑著說︰「臣婦是女方的媒人,自然要替女方說話…….」
蘭芮此刻才有些明白黃氏為何請她做媒人,搖搖頭,笑道︰「煩林夫人跟二舅母說,就說賀家不同意,二舅母若是還說這樣的話,林夫人不妨跟老太太提提這事。」
林夫人恍然,笑著點頭。
這事經過了老太太,趙夫人的要求自然而然再無人理會。
蘭芝的婚事定在了來年二月二十。
蘭芮小日子來的這幾日,吳王一直宿在壽春院上房,兩人前兩日是相擁而眠,後幾日,吳王讓蘭芮加了條被子,自己獨自裹著被子睡在牆角。
吳王如此,蘭芮松了口氣,她不是真正的青春少女,吳王抱著她,她觸到吳王腰月復下的炙熱時,她知道他的難受,更擔心他會做些沖動之舉。
這日玉桂在自己房里做針線,突然有人叩門,開門只見是鳳姑姑,她忙將鳳姑姑請到了屋內。
兩人閑話幾句,鳳姑姑突然壓低了聲音問︰「王妃那邊……小日子還沒來?」
玉桂抬眼看鳳姑姑,心里轉了個圈,說道︰「四日前就來了。」
鳳姑姑笑容便斂了去,「原是來了……我還正高興,以為王妃有了喜訊呢。」心里卻思忖著,小日子來了,王爺還宿在壽春院,這份寵愛,在天家還真是難得……
送走了鳳姑姑,玉桂收拾東西去上房,將鳳姑姑的話告訴了蘭芮。
以前不知道吳王心里的想法,鳳姑姑提出收通房的事情,蘭芮也沒反對,現在知道吳王暫時沒有這意思,她便打算將吳王的意思隱隱的透露給身邊的人,尤其是鳳姑姑。
想來以鳳姑姑的聰明,不會再常常來提醒她通房的事情了吧。
玉桂又道︰「奴婢的娘說,她願意來壽春院當差,就是莊子上的事情一時月兌不開手,等一一交代下去,至少也得五六日。」
蘭芮點點頭︰「讓她安排好就過來。」
過了五日,錢貴家的依言前來壽春院當差。
又隔了七八日,迎春院里傳出水憐病重的消息。吳王第二日便讓賀達山將「水憐」送到山西的一處莊子休養,隔了兩日,又讓人將迎春院封了。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許久沒有槐樹胡同的消息,蘭芮有些擔心,正好宮里賞了些果子,蘭芮分出三筐,讓錢貴家的送去槐樹胡同。
錢貴家的回來,直接去上房跟蘭芮回話︰「夫人和老爺都很好,夫人在後院建了座小佛堂,日日去佛堂誦經,夫人還說,讓王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不要替她操心。」
蘭芮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急忙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娘親沒有跟你說?」
錢貴家的遲疑了下,這才說道︰「奴婢在夫人跟前回了話,見時間還早,便去同從前一起當差的人說了會兒話。奴婢這才知道,夫人和老爺在斗氣……」
「斗氣?」蘭芮很是吃了一驚,魯先生在娘親跟前謹小慎微,他怎麼可能跟娘親斗氣?
錢貴家的遲疑了下︰「听說夫人和老爺七八天沒說話了,可兩人因何斗氣,誰也說不上來,只知道那日夫人替老爺選了兩個人,老爺將人攆出門不說,第二日一早還將牙人叫到家中,把那兩個人給賣了。然後,老爺就搬去了書房睡……」
蘭芮忍不住撫了下額。魯先生心悅娘親,十來年沒變過,這事她比誰都清楚,而娘親給他選通房,于他來說,他只怕會認為是一種侮辱。
魯先生動怒,似乎在情理當中。
只是,長輩的事情,她根本插不進手去,靜觀其變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蘭芮讓玉桂拿了五兩銀子給錢貴家的,「你這段時間時常去槐樹胡同走動走動,買些酒菜,請你相熟的人吃。」
錢貴家的知道蘭芮是要她留意槐樹胡同的事情,連忙應下。
心里有事情,蘭芮情緒便不高。
吳王回來,立刻察覺了蘭芮的異樣︰「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蘭芮搖搖頭,「沒有。」魯先生和娘親的事情,她不想告訴吳王。
吳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氣色如常,放下心來,在一旁坐下,「北疆的韃子又有異動了。」
蘭芮側身看向吳王,「這才消停不到一年。」
吳王便笑道︰「每年入冬,韃子缺糧草,總免不了擾邊搶掠,看今年的情形,應該不會大舉進犯。」
蘭芮提著的心放了下去,有戰爭,便意味著有死傷,她當年不希望連年戰禍。
「我這幾日要去通州接漕糧。」吳王攬過蘭芮。
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通州,便是因漕糧……
蘭芮心里劃過一絲異樣。
吳王也想起了那晚的事情,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女子有如此干淨利落的身手。」
蘭芮想起他數次嘲笑她的拳腳「不過如此」,在心里哼了聲,沒有接話。
吳王的手伸到了她的衣襟內。
蘭芮忙將凳子向後挪了挪︰「王爺,天氣冷了,衡哥兒住的東廂沒有地龍,是不是重新給他找個地方住?」
「將東西跨院對挪一下就是,我的書房搬去西跨院,他住到東跨院去。」吳王有些心不在焉。
蘭芮卻品出了別的意思。
吳王,還是不放心衡哥兒離開自己身邊,否則王府屋舍眾多,為何非要將衡哥兒留在壽春院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