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天上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裹著雪花,飄在人的手臉上,寒徹心扉。
蘭芮在二門處下車,早有婆子撐著傘來接,一路將她送到壽春院。進了房,綠枝服侍著她換衣裳,銀鎖攏了小火爐送進來,有火爐的溫暖,她的手足才漸漸恢復知覺。
霜降適時送了一盅姜湯進來︰「王妃去去寒,不然寒氣入骨,王妃該病了。」
「習武的身子,哪里有那麼嬌氣?」話是這樣說,蘭芮還是接過湯盅,一口不剩的喝完。她想,她要是此時病了,不知會惹出多少閑話呢。
霜降收拾了湯盅,笑道︰「王爺還沒回府,晚飯是等王爺回來後再擺,還是王妃先用?」
不是早出宮了嗎,怎麼反而比自己還晚回府?念頭只這麼過了下,她便問︰「衡哥兒的飯菜送過去了嗎?」。
吳王府正主子三人,且都住在壽春院,因此一日三餐都在壽春院的小廚房做,霜降才去過小廚房,對那邊的情形知道的很清楚,聞言很快答了出來︰「奴婢過來時,負責大少爺膳食的廚娘正在做魚片粥,算算時間,這時應該還沒起鍋。」
蘭芮隨意點點頭︰「我餓了,卻不想一個人用飯,衡哥兒的飯菜做好後,讓人送到上房來。你去小廚房時,順便給車媽媽說說,讓她帶著衡哥兒先過來。」
霜降應下,挑簾出門,走到院中看見重新換過衣裳的玉桂與山青站著說話,便上前去,等她走近,兩人卻不再說了,轉過頭來問霜降︰「王妃在做什麼?」
「坐著與銀鎖閑話,只是說餓了,讓奴婢先去傳飯。」霜降笑說,「是了,玉桂姐姐,王妃回來氣色不大好,想是路上凍著了,要不要回了王爺,請杜醫正過來替王妃診診脈?」
迅速對視一眼,山青笑著說︰「虧得你提醒,一會兒王爺回府,我便回了王爺。」
霜降本是就那麼一說,听山青如此重視,反而覺的自己心不誠,有些心虛,推說要快些去廚房,忙著便去了。
等她走遠,玉桂反而有些遲疑︰「這樣做的確能讓王爺和王妃說上話,可還是不妥,王爺听了,只怕會以為王妃心里不痛快,故意做這些小動作……」
男女之間的事情,山青不大在行,聞言眉頭緊鎖︰「你這麼一說,我也覺的是這麼回事,可……王爺去了酒館,王妃這邊也不上心,姐姐是不知道,王爺喝了酒有去外書房看書的習慣,外書房旁邊的屋子里擺著床,就是因王爺的這個習慣……這要是萬一王爺睡在了外書房,王妃心里指不定怎麼想呢?」
皇子娶側妃這樣的大事,一時三刻便傳遍了三宮六院,山青和玉桂在永寧宮等候時也听說了,他們雖不知自家王妃對皇後說過的話,但在坤寧宮外王爺和王妃站著說了會兒話,然後便一言不發的去了永寧宮,再後來又是一人先行一人後走,他們便猜測兩人肯定生了氣。回王府後,山青立刻去打听自家王爺的去向,一問才知一人去了酒館,兩人更覺問題嚴重。
商量了半日,兩人一籌莫展。
玉桂最後一錘定音︰「主子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攙和,雖是好心,但就怕好心辦壞事。你留意著,王爺真睡在外書房,你親自伺候著,不讓人接近就是。王妃那里,我自會照直回稟,再從中轉圜幾句,王妃是個大度的人,靜心細想下,自不會想偏。」
想不出妙招,只能如此,山青點頭應承。
這些日子衡哥兒和蘭芮處的很好,飯菜上桌,衡哥兒非要纏著蘭芮親自喂他吃飯。
哪有讓嫡母喂飯的道理?車媽媽忙上前去哄衡哥兒,可衡哥兒嚷著不听勸,衡哥兒年幼卻到底是主子,她也不敢硬攔著,一著急,身上的汗便下來了。
蘭芮擺擺手,止住車媽媽,接過碗喂衡哥兒吃粥。
她叫衡哥兒一同吃飯,不過是想著有人說話,免得她自己一人呆著胡思亂想,衡哥兒這樣纏著他,她非但沒覺得煩,反而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用過飯,又陪著衡哥兒玩了一會兒,這才讓車媽媽領著衡哥兒回東跨院。
消了食,蘭芮照常去詠春院練拳。
重回上房,玉桂來稟報吳王的去向,順便提了提吳王喝酒後喜歡看書的習慣,她打定主意先提這習慣,免得一會兒吳王真宿在外書房,她那時再說反而讓人覺的不信服。
听說了吳王的去向,蘭芮吩咐人備水沐浴。以前吳王晚上外出未歸,她一般會看書等吳王回來,明面上,她還是要做出一個賢妻的模樣,可今日她有些累,也沒這個心情。
玉桂听得暗暗著急,卻不敢多言,進進出出的張羅著。隔了一會兒,外面傳進話來,說吳王已經回府,但是去了外書房。她只得原話回了蘭芮。
蘭芮听過,命她熄了桌上的琉璃燈。
床真的好寬。
以後只怕經常會覺的這床很寬……還是早些習慣好。
玉桂無聲的退到外間,悉悉索索的鋪開矮榻上的被褥。本不該她上夜,可她到底不放心,與綠枝換了上夜的時間。
外書房內,寬闊的桌案前,吳王握著一卷殘舊的兵書,翻了幾頁,他突然抬頭,吩咐守在角落里的山青︰「去將林文叫來。」
山青愣了下。
林文不再是王爺的貼身侍衛,王爺這時叫林文來做什麼?
「還不去?」吳王聲音溫和,可輕輕一句話,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渾然天成。
山青心里一凜,連忙應道︰「小的這就去。」
屋中恢復寧靜,唯有燈花爆裂的劈啪聲。
吳王突然覺的很寂寥。
從前也是這個時候來看書,而且總能體會到一番白日不曾有的感覺,可今日卻沒有了從前的感覺?
好在林文來的很快。
上次被發落,林文再見吳王,心里總有些戰戰兢兢的感覺,見了禮,屏神靜氣的立在上房正中,大氣都不敢出。
吳王放下手中的書,上下打量了林文一番,「去查查成都知府朱大小姐的底,從小時候幾歲落牙,到現在喜歡什麼樣子的珠花,本王都要知道。」
林文雖疑惑吳王為何會做這樣的安排,但做了許多年吳王的貼身侍衛,他了解這位王爺的脾氣,他要說的早已說了,他沒說的,便不會說,是以林文只是恭聲應下,一句沒敢多問。
「成也蕭何敗蕭何,你可知這話的意思?」吳王淡聲問。
「這……」林文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他軍旅出身,上陣殺敵不在話下,可讀書認字,卻勉強的很。
吳王便看了看一旁的山青,「一會兒教教他。」
吳王在上書房讀書時,一直由山青在旁侍候筆墨,因此他跟著學過不少。
山青連忙應下。
「希望你這次能將功補過,不讓本王失望。」吳王淡聲說,「去吧。」
從外書房出來,林文輕吁了口氣,看著山青︰「敢問公公,王爺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山青詳細替他講解了一次,听得林文頭暈,「意思我現在是明白了……可王爺為何對我說這話?」
在外書房時山青便仔細琢磨過,此時他一問,便道︰「林侍衛上次因何事觸怒王爺,然後被王爺發落到馬廄養馬的?」
「自是因對王妃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林文說著心中一動,「王爺的意思是……」
山青笑了笑︰「林侍衛明白就好。那我就不送林侍衛了。」
「多謝公公提點。」林文抱拳道了謝,轉身離去。
山青挑著燈籠,站在原處,目送林文走遠。
王爺如此替王妃打算,可見並未生王妃的氣。
他便想著要去告訴玉桂,可轉而記起林文亂說話的後果,按下了心里升起的念頭。
回到外書房,見吳王埋首于案上的書里,山青放輕了手腳,拿起剪子去剪燈花。
「本王困乏,要回壽春院去,你不用再剪。」吳王突然出言。
山青呆了呆。這可真是……太好了。
等他反應過來,吳王已經起身,他忙拿起架上的大氅跟著。
壽春院的人已經歇下,雖說了不用驚動太多人,但壽春院大多數的人都醒了。
上夜的玉桂听見門響,和衣爬起來,待見是吳王,也是喜出望外。
吳王朝她擺擺手,示意她不用跟進去。
外面那樣大的動靜,一直沒怎麼睡踏實的蘭芮自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不想起來,因起來兩人便要說話,她不知說些什麼。她便只那樣弓著身,將頭埋在被子中間。
吳王帶進一股冷風,令她打了個顫。
在床前站了片刻,吳王去了淨房,用溫在爐子上的熱水洗漱了,然後上床,貼著蘭芮睡下,隔了一會兒,伸出手攬住那盈盈細腰,這腰他攬過無數次,雖看著縴細羸弱,可環在臂彎里卻是剛勁有力的。
淡淡的酒氣撲來,縈繞在蘭芮鼻端,她不喜歡這種味道,想挪動身子,卻又怕吳王知道她醒著,便僵著身子不敢亂動。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隔日醒來,吳王已經不在。
外面報進來,說大興縣的知縣夫人黃氏求見。
蘭芮知道肯定是因蘭芝的婚事,她沒有猶豫,命人將黃氏請到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