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掌燈後才回來,進門看見蘭芮側身向里靠在大迎枕上,頭卻又扭著望向門口,樣子十分別扭,心知是她肩疼不敢隨意轉身,就道︰「要不要挪到另一頭去睡?這樣向左歪著時正好可以看見門口。」
「妾身肩上有傷,雙腿卻能動,想要挪到對面去睡自己也能換過去,你不用操心。」蘭芮笑道,又問,「王爺用過飯沒有?」
玉桂上了茶,悄然退了出去。
吳王則點了下頭,待玉桂合上門,走到床沿上坐下,「用過了,剛才與卓達幾人商議敵情,與他們一起吃的。你的傷好些了嗎?」。
「那老大夫的傷藥不錯,玉桂方才替妾身換過後已經覺察不到疼痛了。」蘭芮說道,仰起頭看見他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切,還有滿滿當當的內疚,心里一滯,堵得難受,忍不住就說,「那時妾身推你,只是想避開射過來的箭矢,並非存心替你擋,妾身受傷只是意外,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的。」
半年的相處,蘭芮明白吳王是言出必行的人,他說永不相忘,肯定會將「擋箭」的情誼存在心底,以後行事時也必然會想著這份情誼,她先前不想解釋,就是知道這一點。可是這時她看著他內疚,不知怎的就覺得自己很卑鄙,用吳王的誤會替自己在他心里謀得一席之位,她做不到心安理得。或者,這就是隱藏在她心底的驕傲。
「你無須用這樣的話來寬慰我,以你的身手,若只是想避開射過來的箭矢,你還可以將我向後拉,那樣受傷的就會是我。」吳王柔聲說道,顯然並不相信蘭芮的話,「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蘭芮沒想到吳王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妾身……」
她才開口,吳王便插言問,「听山青說,寧指揮使的夫人來過了?」
這話提的有些突兀,蘭芮听出來,這是不想讓她繼續說下去。她便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不相信,甚至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那她此時說什麼都是枉然。也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是來過,只是妾身身子不舒服便沒有見她,倒是听玉桂說過,她也出自江南魏氏一族,算起來與大皇嫂還是同宗的堂兄妹。」
吳王並不意外,「我讓人查過,說是同宗,但寧指揮使的這位夫人是旁支,從小隨父親在福建長大的,從沒回過江南,倒是與同是旁支的大同知府魏鵬家有來往。」
「原是這樣她才只提了大表嫂。」自听說魏氏與趙王氏是同宗,蘭芮心里總不放心,這時听吳王這樣說,懸著的心放了下去,「是了,從荒島回來遇上的倭寇是什麼來路?方才妾身一人時,又回想了當時的情形,記得從艙中出來時,妾身在甲板上看見了許多碎裂的琉璃渣滓,且全是褐色的。倭寇放火燒官軍,出手就是成千上百的琉璃瓶子,實在有悖常理,看著倒像是有備而來。」
這些吳王早已知道,但他听蘭芮分析,還是覺的眼前一亮。早在通州時,他就知道她與一般的閨閣女子不同,但相處下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就像泅渡這事,一般女子只怕早嚇暈過去了,不可能會留意飛射過來的箭矢,更不可能在事後還記著甲板上的琉璃渣滓。
這樣想著,他便笑起來,伸手撫平她皺成一團的眉毛,「外面煩心的事情有我,你只管養好身子,來年替我生個大胖兒子。」
說著正事,吳王卻來了這麼一句,蘭芮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里卻算起來,現在是五月初,那孩子落地的時間應該是來年的正月事情……算著算著,她心情大好,沒再去想倭寇的事情。
吳王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卻听不清楚,樣子很是有趣,便好笑的搖搖頭,喚了玉桂進來服侍著梳洗。
隔日,蘭芮將吳王回來的訊息傳給了在平海衛周圍各處搜尋的精兵,下午時,各處的精兵陸續回來。吳王已經現身,先前來時擔心北疆和西南有異動的顧慮自然消去,而蘭芮不說堂而皇之,卻也在卓達跟前露了面,因此一千精兵的行藏也用不著刻意去掩飾,校尉曹永回過蘭芮,直接領著精兵駐扎在平海衛四十里外。
蘭芮肩上的傷看著嚇人,但並未傷及筋骨,老大夫的幾次傷藥換過,傷口便開始愈合,才不過五六日的時間,她的手臂除了不能高舉,吃飯這些已經無礙。傷口不礙事,但害喜的癥狀卻越發的嚴重,只有幾樣菜還能勉強入口。
這五日里吳王早出晚歸,晚上就是回來,也時常一人坐在燈下研究福建的疆域圖。每每這時,蘭芮便坐在旁邊看書,輕易不再去問敵情。那日事後她曾想,吳王雖是玩笑,但也說得很有道理,男主外女主內,外面的事情自有吳王去操心,她管好家里的事情就是了。其實她這樣想的原因,還是她看出來,每次她覺出不妥後提醒吳王,吳王似乎都早已知道,不僅如此,他心里還已經有了應對之策。說到底,她不過是看過幾頁兵書,與尋常人比可能高明些,但比起吳王來,差得還不是一星半點兒。
這日吳王從外面回來,蘭芮又提起了回京的事情。她本該在幾日前就動身的,但後來出了她受傷的事情,便又耽擱了幾日。
吳王聞言面色有些凝重,「就這樣你都吃不下飯,一路顛簸肯定更受不了。」
「再不動身,恐怕就來不及了。」都說頭三個月很要緊,蘭芮也不想急匆匆的往京城趕,可現在吳王現了身,她又不能對人言及自己有了身孕,實在沒有理由留在福建,畢竟她當初在皇上跟前許了一月之期。
吳王猶豫不決,沒說話,只在心里權衡利弊。
蘭芮笑了笑︰「隨行帶著三個大夫,大不了再帶兩個廚子,這一路總能對付過去。再說了,妾身從小習武,底子比那些足不出戶的女子好許多,不過就是難受些,出不了大事的。」
隔了許久,吳王終是點了頭,時間定在了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