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天色漸晚,蘭英蓮站起身說道︰「我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蘭芮正預備站起來相送,便听守在門外的玉桂低聲說︰「王妃,老爺來了,在東角門外。門上的請他進來,他卻不肯,只說讓人進來問一聲,夫人什麼時候回槐樹胡同。」
蘭芮還不及說話,蘭英蓮已是皺眉道︰「他不好好的打理軍務,跑到這里來干什麼?」
蘭芮聞言笑起來,挽住娘親的手臂,「自是來接娘親的。」兩人分房而居後,她時刻留意槐樹胡同的情形,得知兩人依舊分房而居沒半點進展,她心里自是擔心,可這種事情她勸不得說不得,根本無從插手,只得在一旁干著急。如今見魯先生追到王府來接人,而娘親口中雖嗔怪卻無半點惱意,她就知道兩人明面上沒進展,但娘親堅冰似的心已經有融化的跡象。
蘭英蓮原想讓魯先生先走,回頭見蘭芮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走了,你累了一日,且歇著,不必送我。」
話音才落,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
蘭芮望著大步往外走的背影,不禁莞爾,笑過後對一旁的玉桂說道︰「去送送娘親。」
玉桂小跑著去追蘭英蓮。
過了一會兒她才回來,進門就笑道︰「王妃,老爺待夫人真是好,怕夫人受熱,專程去西大街有名的甜品鋪子買了現磨的冰鎮西瓜汁,大概是怕化了,還用冰塊包著…….」
蘭芮很是詫異,魯先生的性子直爽,實在不像是會做出這種貼心之舉的人,「那娘親如何說的?」
「大約是因奴婢跟著,夫人面子上掛不住,嗔怪老爺,說不過是西瓜汁,家里的廚房也能磨。」玉桂也知道魯先生和蘭英蓮分房而居的事情,听蘭芮問出這樣的話,絲毫沒覺的奇怪,反而越發說的仔細,「老爺說那不一樣,自己家里做不出這個味道來,還打開讓夫人嘗一口。夫人瞪了老爺一眼,到底讓身邊的榮姑姑接了,然後上車一道走了。」
蘭芮笑著點點頭,魯先生如此努力,終有一日兩人之間豎起的那道牆會消失。
金氏回安陸侯府,進門後先去安陸侯夫人那里問安。自胡延出事後,安陸侯夫人楊氏整天以淚洗面,今日心情卻非常好,見了金氏,主動問起來︰「親家母的病好些了嗎?」。
金氏以母親有病為由回的娘家,听楊氏問,忙笑道︰「娘親的病是氣急攻心,听得順天府將大哥的案子查清楚了,她老人家心里一高興,病就去了七八分,我走時,已經能吃下半碗小米粥了。」
楊氏想起了胡延,同樣是犯了事,金家大少爺卻無事放了出來,而自己兒子如今卻在千里外吃苦,想著想著,她臉上的笑容盡數斂去,握緊拳頭一言不發。
金氏一直留意著楊氏的神色,見她又似要發作,便想趁機告辭,誰知她還沒說出口,外面就傳進話來,「二少爺回來了。」
楊氏沉著臉道︰「讓他進來。」
金氏只得在旁侯著。
不一時,門簾被人挑起,胡愈進來,走到楊氏榻前行了禮,「兒子听聞母親舊癥又犯了,特地告假回來探病……母親的病可有好些?」
沒听到從前謙卑惶恐的聲音,楊氏心里越發的不高興,抬頭去看胡愈,不期然對上一張威嚴肅穆的臉。她暗暗吃驚,這個比下人都不如的庶子,何時變得如此出色了?
她沉默不語,胡愈已經將面子上該盡的禮數做足,拱手告退,「兒子就不打擾母親靜養了。」言罷不理會楊氏發青的臉色,看了看金氏,轉身出了門。
金氏尋了個借口也匆匆的跟了出去。
楊氏見兩人根本沒將自己放在眼中,氣得咬牙啟齒,劈手拍在身側的高幾上,對一旁侍立的貼身媽媽徐長福家的說道︰「我真是看走了眼,從前做小伏低,我只當他沒有骨性,原來卻是做戲,我要早知道他這樣出息,還不如當初……」
她的話沒說完,徐長福家的卻是听明白了,急忙去掩門,回身勸道︰「夫人休要生氣,大少爺那邊侯爺都安排妥當了,吃不了什麼苦,再說,夫人還有四少爺,四少爺勤奮上進,將來必定有一番作為,世子之位必是非他莫屬。」
楊氏問道︰「說到照哥兒,今日為何不見他來,他在做什麼?」
徐長福家的自是知道胡四少爺胡照正在自個兒房中與丫頭廝混,但這話決計不能當著自家夫人說出來,不然非得氣暈過去,就道︰「听丫頭說在房中練字。夫人若是想四少爺,奴婢這就去請他過來。」
楊氏欣慰的閉上眼,「難得他近來懂事了,別去打擾他。」又睜眼道,「去叫文氏來服侍我。那個賤種不是發達了嗎?文氏在我跟前端茶遞水,他心疼,還不是無計可施」
徐長福家的站著沒動,低聲勸道︰「二少爺前些日子立了功,又升了職,已做到金吾前衛的百戶,侯爺如今很是器重二少爺。您這樣明著為難二少爺,侯爺那里萬一知道了,恐怕夫人也不好解釋……」
楊氏怒視著徐長福家的,厲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我還要你來教我?」
徐長福家的嚇得打了個寒戰。
楊氏雖怒火攻心,卻也知道徐長福家的沒說錯,到底沒再提叫文姨娘來服侍的話。
胡愈與金氏一前一後回到自己住的景鴻苑。一路上,金氏感受到丈夫自內散發出的威嚴,嘴角不由輕輕翹起,再想到自己與丈夫兩月沒見面,瓷白的臉頰上又泛起淡粉色。
進了房內,金氏遣散身邊服侍的,親自開箱取了衣裳來服侍胡愈換。
胡愈擋開她的手,自己走到桌旁坐下,「衣服一會兒再換,你先坐下,我有些話想問你。」
見他這樣鄭重其事,金氏愣了下,將衣服搭在手腕上,依言走到胡愈身側坐下。
胡愈看著她,問道︰「听說大舅兄出來了?」
听是問自個兒娘家大哥的事情,金氏心里一暖,點頭說道︰「謝爺關心。葵花樓的掌櫃和伙計改了口,順天府那邊就將大哥放了出來,未時進的家門。」
「真是這樣簡單?」胡愈的眼中漸漸露出銳利的目光來,「我听人說,你回娘家前,先去了一趟吳王府。」
金氏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囁喏著說道︰「王爺如何得知這事的……」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你只需回答我,到底有沒有去過。」
胡愈話中隱隱透出的怒意讓金氏極為不安,自成親以來,兩人從來都是相敬如賓,紅臉的事情都不曾有過,而今日胡愈卻動了怒。想了想,金氏知道瞞不過,就點了點頭︰「大哥犯了事,父親和娘親心急如焚,四下設法,只求能保住大哥的性命。前日好不容易托人搭上了順天府通判駱大人…….」接著,她詳細的將事情說了一次,待說完就看見胡愈臉色鐵青,忙問,「爺,這里面是不是有不妥當的地方?」
「你怎麼如此糊涂我就怕你糊涂行事,前日才特地讓疙瘩送信回來,囑咐你不要著急,大舅兄的事情由我來設法嗎。」
「妾身怕爺為難,這才讓父親自己設法搭救大哥…….」金氏惴惴不安的看著胡愈,「妾身也知道不該將家中的事情說與吳王妃知曉……」
胡愈強壓住心里的怒火,道︰「我說你糊涂,倒不是為著父親和母親。你可知道,吳王妃此番去福建,是皇上的意思?你又知不知道,駱大人跟趙王走的最近?你還知不知道,大舅兄之所以會打死人,其實是別人布了局等他去鑽?」
金氏听得身子發涼,張著嘴好半天才帶著哭腔道︰「爺的意思,是妾身中了旁人算計,侯爺和夫人也中了旁人算計?」頓了下,又道,「爺,這可如何是好?」
胡愈沉吟不語,手指輕輕敲擊著黃花梨的桌面。
金氏不敢多言。
隔了好一會兒,胡愈高聲吩咐疙瘩備馬,而後匆匆離去。
金氏望著丈夫漸行漸遠的背影,原想給娘家送信,人叫到了跟前,卻又擺擺手,將人打發了出去。
魯先生遠遠看見門前的槐樹下立著一人一馬,頗為詫異,催馬緊走幾步,看清是胡愈,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這不是胡大人嗎?胡大人在魯家門前站著,不知所為何事?」
胡愈絲毫不以為意,笑著上前見禮。
後面車內的蘭英蓮聞言,連忙打簾子往外看,見真是胡愈,囑咐榮姑姑幾句,榮姑姑下車去,走到兩人跟前,道︰「夫人請胡二少爺進去說話。」
魯先生面色依舊不好看,但到底沒有言語。
到前廳坐定,蘭英蓮直言不諱的問︰「胡二少爺想必已經知道了胡二少女乃女乃去王府的事情,胡二少爺來此,是不是有話要說?」
胡愈拱手恭謹的說道︰「賤內不懂事,被人攛掇利用還不知道,屬下本想親自去王府跟吳王妃謝罪,但是又擔心于理不合,所以特地來拜見英蓮將軍,希望英蓮將軍能替屬下在吳王妃跟前解釋一二。」
「胡二少爺如今在金吾前衛任職,與我無半點干系,不用在我面前自稱‘屬下’。」蘭英蓮冷聲說道,「還有,王妃不是小氣之人,告罪解釋這些就不必了,胡二少爺只管約束好自己家里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