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紅色的棋子,燃燒起來。
舒靖炎和拉莫爾同時收手後退,看向硝煙彌漫的樓道出口處,一個步伐蹣跚的身影自硝煙中出現,提著那支沉重的「狙擊之王」。那支接近1.5米的狙擊槍提在她手中,看起來要多別扭又多別扭,完全不是一個受過訓練的人的拿槍姿勢。
拉莫爾皺眉,原本他帶著秦湮一道只是非常好奇她的血統問題,能夠引起校長注意的不是最強的,就是最危險的,現在他還無法弄清楚秦湮到底屬于哪一類,亦或兩者都是。
可是如果秦湮真的屬于最危險的那一類,那麼他原本的期望就要落空了。目前看來,面前的這個女生很像是惡魔附身的狀態。
「秦湮,你不該出現在這里。」
一顆大口徑子彈正面擊中他,他踉踉蹌蹌退後兩步,仰天倒地。
一枚彈殼從狙擊之王的槍膛中飛旋著退出,落地,秦湮對槍膛吹了一口氣,臉上呆滯,沒有表情。
舒靖炎緩緩轉身,血紅色的瞳孔映著燭光的刀光。他扔掉燭光,舉起雙手,「是我,舒靖炎。」
確實是舒靖炎,那個讓秦湮感覺非常奇怪的哥哥,只要看到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但是帶了英氣的臉,她便會自然而然地想起黑漆漆的神殿、無數個沒有月亮的夜,大祭司那長長的白袍……可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說,冷冷地看著舒靖炎。
「好吧,妹子,游戲結束了,我可以認負。」舒靖炎感覺到逆風襲來的,如刀割面的殺機,他決定認負。
漆黑的槍口再度舉起,秦湮的骨骼以機械般的精密運作,拉開機簧,子彈滑入彈倉,手指扣緊了扳機,感覺到那柄槍的機械部分仿佛和她的骨骼融為一體了,槍口到位,骨骼在合適的位置一一鎖死,準星里出現舒靖炎的身影。
「逆……」秦湮的嘴里冷冷地吐出這個字。
轟然的槍聲吞沒了第二個字。
秦湮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著離膛,把舒靖炎的胸口洞穿,巨大的雪花四濺開來。
校園里忽然寂靜下來,陽光照在硝煙之上,泛著漂亮的金色,秦湮仿佛站在晨霧中,良久,他把手中的狙擊槍靠在一側的牆壁上,緩緩坐在台階上,雙手交握撐住額頭。
鏗鏘有力的進行曲響徹校園,啞了很久的校園廣播系統就像是打了個盹兒剛剛醒來。
秦湮一愣,仿佛從夢中驚醒,環顧四周的尸體,高舉雙手,卻不知該向誰投降。
一棟不知名的建築大門打開,醫生和護士們蜂擁而出,提著帶校徽的手提箱。秦湮呆呆地看著那些醫生拿出注射器給尸體打針,一句話不敢多說。一個戴細圓框金絲眼鏡、腦袋禿得發亮的小老頭兒拿手帕捂住口鼻、皺著眉頭、唉聲嘆氣,向秦湮這邊走來,經過滿是彈痕的牆壁,他的嘆息就越發感人,看來他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而是心疼損失。
他走到秦湮的面前上下打量,「看你的裝束是一級生?」
秦湮點頭。
「我是風紀委員會萊卡教授」小老頭兒滿臉鄙夷,「一邊歇著去現在的學生不把課業放在首位,卻參與到這種無聊的游戲中很好玩麼?很好玩麼?」他說著說著又動怒了,指著建築物布滿彈坑的花崗岩表面,「這些都是錢啊都是錢啊」
秦湮挪動在旁邊坐下,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別介意,萊卡教授是我的好朋友,他就是有點貪財,我之後會請他關照你的功課。」
秦湮急忙點頭,「是時……可是這到底是……」
她一扭頭,愣住了,拍她肩膀的不是別人,而是早已被爆掉的約奇這個列隊長。如今這個肌肉虯結的彪形大漢胸口仍然是一大片血跡,不過神采奕奕。
「鬼啊」這是秦湮的第一反應。
「活人我是活人」約奇急忙擺手,同時腦中閃過一個古怪的想法︰據說這個小妮子連骷髏士兵、漫天劫灰都見過,還會怕鬼?……同時急切想要證明自己是一個活物,「你模模我身上,是熱的」
秦湮怔住,右手無知無覺地被約奇牽引。,這個家伙的脈搏確實重新跳動了起來,一下一下有力的律動證明此人的心髒完全沒有問題。
「那麼您是成功還魂了?」秦湮猶疑著問道。
「我沒死,別被學生的小游戲嚇到了,這確實只是一場真人演習而已,今天是學院的名為‘騎士勛章’的節日,學生們可以自由行事,而不必擔心受到任何校規的處罰。」
「可你渾身都是血」秦湮大聲說。
「哦,這是一種很小的煉金設備,‘弗里嘉子彈’,他們拿來當做玩具的。」約奇從口袋里模出一個子彈遞給秦湮看,子彈的彈頭就是詭異的深紅色。
「弗里嘉是北歐神話當中奧丁的妻子,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光神巴爾德,讓世界萬物發誓不傷害光神。所有東西都發誓了,所以即使投槍投向光神都會自動避開,這種煉金彈頭擊中目標的時候會迅速氣化,不會傷別人,只會留下一堆血一樣的痕跡。里面混有微量的麻醉劑,會讓人立刻昏迷。以前是作為麻醉彈使用,不過也是學生的‘騎士勛章’的保留項目,你看我演示。」熱心的約奇用力把那枚子彈戳在自己的手背上,堅硬的彈頭在撞擊之下忽的爆裂開來,化作一團血紅色粉塵,就像是中槍時候噴出的血霧。
「這……這麼先進?」秦湮驚嘆。
約奇這個大塊頭忽然面部抽搐了一下,一個跟頭栽倒在秦湮的腳下。
「是……還魂失敗了麼?」秦湮也面部抽搐。
「沒腦子的家伙,是弗里嘉子彈的麻醉藥發揮作用了,相當于又給人打了一槍。」旁邊的萊卡教授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皺眉道︰「護士再給他打一針」
尸橫遍野的戰場現在已經是一派運動會的熱鬧景象了,醫生護士們挨個給中槍的人注射針劑,然後為那些暈倒時扭傷關節的「死人」們按摩肩背,順便記錄他們的學號,死人一個個摘掉頭上的面罩之後,都是二十七八的年輕人,這些人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交頭接耳,想知道勝負,但都有些茫然,兩隊的領袖拉莫爾和舒靖炎橫尸在中央花園的廢墟上,你枕著我胳膊,我枕著你大腿,難得的親密,胸口都是巨大的血跡,旁邊是燭光和米納克。
看起來是有人在這對夙敵搏殺的時候開了黑槍。
「誰干的?」有人扯著嗓子大喊。
秦湮板著臉坐在台階上,滿臉「我是一個無辜路人」的表情。
「閉嘴還想鬧事麼?今年已經鬧得過分了」萊卡教授憤怒地大喊,「你們違反了「騎士勛章」的特別校規,我要向校長匯報這個情況,終止此項活動。」
「三條校規分別是,不得動用煉金教堂里的煉金設備,不得造成人員傷亡,不得將一級生以及新生牽扯進來,對麼?」有人在旁邊問。
「受傷是他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每個人都會跌倒的,對不對?」另一個人說。
說話的連個學生是拉莫爾和舒靖炎,這對死敵剛剛醒過來,平靜地像是剛剛出門遠游歸來的兄弟兩個,一人靠在窄道的一邊。以幾乎同樣的動作雙手抱在胸前,拉莫爾懶洋洋的,舒靖炎面無表情。
「好拉莫爾,舒靖炎,你們膽子夠大等我匯報給校長」萊卡及哦啊手氣得手抖,從懷里模出手機撥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似乎這所學院的院長在學生們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所有的視線都匯聚在萊卡教授的手機上。
手機這種東西在秦湮剛剛進入到神寂學院的時候,她覺得非常新鮮,然而久而久之,她還是懷念起以前聯系對方所使用的水鏡來,因為那種感覺就好像對方坐在你面前和你交談,你能夠感受甚至觸模到對方正在品嘗的一杯茶水,然而手機就沒有這樣的效果了。
此刻的萊卡教授一副權柄在握的模樣,狠狠地摁下了免提鍵。
「你好,萊卡。」低沉溫雅的聲音像是一個地道的皇室紳士,一口標準的皇家口音。
「奧科校長,很抱歉打擾到你,但是有些特殊情況,今年的‘騎士勛章’學生們涉嫌違反特別校規,龍鱗會和學生會的成員動用了弗里嘉子彈,把整個校園當做戰場,很多人受傷……還毀了不少建築,情況非常惡劣」萊卡教授義正詞嚴,「而且我們驕傲的學生們,尤其是龍鱗會會長拉莫爾.博爾吉亞和學生會會長舒靖炎,他們對于風紀委員會完全不放在眼里。」
「哦,拉莫爾可一直都是這樣啊,萊卡你應該早習慣了才是。」校長淡淡地說。
萊卡遲疑了片刻,「還得考慮巨額的損失……初步核算維修費大概是二十四萬黃金……這還不包括重新鋪草坪的,另外他們把您中意的百慕大中央花園徹底炸成了一個大坑,現在這個坑里面全是泥漿和積水」
「哦,拉莫爾,作為學院里最為富有的學生,你不介意把我心愛的中央花園重新恢復光彩吧?」校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