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有人買單還吃什麼披薩,爺要一份黑松路肉醬意面,配里海黑魚子」有人說。
「你就裝吧,還里海黑魚子,你知道海在那里麼?」徐淼淼一虛,「這不填飽肚子的玩意沒勁」
「我看他最貴……我這里磨刀霍霍要宰趙孟華呢,你們不知道他家最近拽翻了,他家公司要上市了,說是千萬富翁都出來十幾個,不宰白不宰」
「這家伙來越階敵了」徐岩岩撇嘴,「要超過……」瞥了旁邊發呆的秦湮一眼,「變成‘此獠當誅榜’第一了」
「老大不直是階敵中的階敵麼?」有趙孟華的小弟搭茬,趙孟華虎去威風在,仕蘭中學里跟他混的小弟在離校一年後打電話還大哥大哥的。
只有柳淼淼不說話,柳淼淼按著膝蓋乖乖地坐在旁邊,抿著嘴笑。秦湮記憶里柳淼淼是那種說話細聲細氣有點較弱的女生,看起來比班里其他人小了一兩歲,柳淼淼鋼琴十級,有雙很乖的眼楮。班里男生基本分為三派,一派擁戴「小天女」蘇曉檣,一派聲稱柳淼淼比蘇曉檣漂亮多了,剩下的都跪在陳雯雯名下。
想到陳雯雯秦湮有點不自在,陳雯雯還沒有來,而發短信叫他來的就是陳雯雯。
「你在復旦吧?」他試著和柳淼淼搭茬。
以前他是陳雯雯旗下的猛將,把柳淼淼城做「小毛丫頭」,不過他心里承認柳淼淼是個小美女,但是這種家事又好又漂亮還多才多藝的公主型女生和他秦湮是沒什麼交集的。秦湮只是看不得班上男生仿佛繞在柳淼淼前後,好似小女神王坐下的男侍,還听見兩個喜歡柳淼淼的男生私下里交心說︰「這輩子估計娶不到柳淼淼了,讓給你吧」另一個拍胸脯說,「你放心我一定對她好」
這是什麼見鬼的兄弟義氣?但柳淼淼其實對秦湮還不錯,願意理他,秦湮記得有一次他百無聊賴地問柳淼淼鋼琴怎麼練,柳淼淼對她說最初開始很辛苦很辛苦,要從小孩開始練指力。然後柳淼淼就在窗戶玻璃上單手有利地彈奏了幾個小節,玻璃被他筆直修長的指頭敲得微震,秦湮就敲不出那樣的效果來。秦湮記得柳淼淼那雙漂亮的手在玻璃上留下光影,從此就不在說他是「小毛丫頭」了。
「嗯。」柳淼淼點頭。柳淼淼穿了一條傣族風格的筒裙,蠟染的藍色合歡花,配了件白色的吊帶背心,頭發梳成高高的馬尾,居然還化了淡妝。好像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小毛丫頭就開始長大了,現在走在街上大概會有猥瑣的大叔回頭看吧?秦湮想著,抬頭看了一眼前面的鏡子,鏡子里的家伙一副晦氣的模樣,凌亂的腦袋好似一篷雞毛。
好像真的沒啥變化,神寂學院的精英培養就出這種貨色?
秦湮看過《知音》雜志上一篇文章說一個人是否是個貴族取決于他十三歲以前所受的培養,但是他心里「咯 」一下,看到那篇文章他都十五歲了。果不其然,十三歲是土狗,一生都是土狗。就算他有錢吧那輛布加迪威龍修好開著來,也不會有拉莫爾的氣場。
「上洗手間。」他耷著腦袋往外走,其實是想離開這個人聲鼎沸的地方出去溜達溜達。
一推門,「砰」的一聲,門外一張好大的臉。趙孟華的臉,臉中間印著一條紅印子,被玻璃門邊打的。
趙孟華瞪大眼楮看著目光空洞的秦湮,見鬼似的,不明白這個撞了自己一下的家伙何以如此淡定。要擱在以前,趙孟華在班里請客慷慨,秦湮馬屁拍得勤快,這時候該撲上來問候了吧?
「我沒事。」秦湮習慣性的說,今天他見每個同學的第一句話都一樣。
「我…我有事」趙孟華捂著腦袋。他沒敢輕易發火,跟面前的人一樣,趙孟華看不出秦湮的路數。趙孟華一本是第一的成績上清華,專業任選。家里有熟人在管理學院,于是選了管理,大三大四跟紐約哥倫比加大學交換學生的名單內定有他……一切一切都很耀眼。
可這一屆里出了秦湮,黑的跟煤球一樣的黑馬。
仕蘭中學的校長副校長們沒搞清楚這個神寂學院又是什麼路數,但是美元乘以七等于人民幣這回事兒總是懂的。當他們知道秦湮獲得的是一筆大約三十萬人民幣的獎學金時,毫不猶豫地拜倒在神寂學院的闊綽手面下,把秦湮捧上了王座。當年張榜公布成績的時候,秦湮和神寂學院高居在趙孟華和清華之上,孤零零地掛著,仿佛古代科舉取士出來的狀元。
趙孟華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紅紙榜單自己的名字屈居在一個bug人物之下,一個慫得誰都能踩一腳的小「i」。
秦湮和趙孟華擦肩而過,趙孟華沒好氣地把門扣上,隔著包間里一片「老大」聲。
秦湮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里,熾烈的陽光從右手邊唯一的一扇門里照進來,從左到右抹去黑暗,地下透著模糊的窗影長長的人影。影子有長長的頭發和長長的裙擺,在不知何處來的風力微微的飄動,手里握著一本書。
秦湮慢慢地把頭扭向右邊,看見白色的裙裾。
走道真長,真不湊巧,這時候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能夠阻隔兩人的相見。
「又不是見初戀女友,怎麼覺得那麼尷尬呢?」秦湮在心里嘟噥。
「陳雯雯,秦湮初次暗戀對象,長達三年,無疾而終,花落趙孟華。」如果秦湮有一本人生檔案,在他年紀很大以後回頭讀,關于陳雯雯的只是這些而已。沒牽過手,沒看過電影,沒去旅行過,連一點點機會都沒有,一段乏善可陳的暗戀。在漸漸模糊的記憶里,偶爾閃過的是入學那天白色的裙裾,和映在女孩臉上的光影。
光影破散凌亂,無關緊要。
「嗨,秦湮。」陳雯雯說。
「哦哦,我上洗手間。」秦湮說。
秦湮回到包間里的時候,披薩已經上來了,一群人吃得熱火朝天。他的位子上放著一只華麗的馬桶座圈,旁邊坐著陳雯雯。他有些躊躇,不過沒人理他,他只有跑過去在那個位子上坐下,鏟了快披薩餅到自己盤子里。陳雯雯笑著跟他點點頭,大概是沒睡好,臉色不好看。秦湮吃了兩口抬頭,才發覺趙孟華坐在他倆對面。
搞什麼飛機?」他心里咕噥。
陳雯雯是趙孟華的女朋友,當然應該跟趙孟華坐一起。他有點擔心這伙人又要耍他,他們不是沒耍過,雖然秦湮是個皮糙肉厚,但畢業那次……要是沒有諾諾大概真就丟臉了。秦湮左顧右盼,忽然意識到這麼做是因為自己。左右位子上都有人,空給陳雯雯的只有他身邊的空位,前來的人好像大家都自然的選擇了不跟秦湮一起做。
「我跟他們換個位置?」秦湮有點不好意思,對陳雯雯說。陳雯雯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低頭發著短信。發完短信她把手機面朝下扣在桌上,一口口地喝起番茄濃湯,他的臉被湯碗擋住了,秦湮想看一眼都不行。
「何必呢何苦呢……一副不理人的樣子。」秦湮心里嘟噥。
隔著老遠的趙孟華的手機」都「的一聲響,趙孟華微微皺眉,拿起來看了一眼新進的短信,很快回復一條,也把手機扣在桌子上。
「老大你們交換生到什麼時候能在美國考博麼?」趙孟華的小弟問。
「按道理說畢業都得的回國,不過在美國直接考進名校機會大,到時候就找人唄,還不就是托關系的事。」趙孟華說。
「老大威武」小弟把手伸向趙孟華的手。
趙孟華一愣握住她的手搖了搖,「一年不見你小子怎麼學會握手這套了?什麼路數?」
「我沒想和你握手……我是想看看你的表……」小弟抓過趙孟華的手腕,趙孟華手腕上是一塊頗有分量的機械表,表圈流淌著金和藍混合的淡淡的微光。秦湮看那黃冠型的牌子有點眼熟,卻記不起來時什麼牌子了。
「搞了快勞力士?」小弟嘖嘖贊嘆。
「別給我砸了。」趙孟華摘下來地道小弟手里。
「好沉」小弟吃了一驚,「不會是金的吧?」
「金的,我老爹不喜歡鋼玩意兒,老爹換了塊百達翡麗,我就把他那塊搞來了。」趙孟華有點得意,「勞力士的‘游艇名仕’,4160的機芯,手動上鏈,一天快慢也就兩三秒。」
一群人放下手里的披薩圍過去看趙孟華的表,手表這種精密的小機械對于男生總有吸引力,而且男生也總得有點什麼地方吸引女生的注意,對于女生來說可以有大堆的耳墜、項鏈、和鐲子每天換,對于男生來說身上只有區區幾樣能作為裝飾,比如手表,帶一塊好表的本質意義就像南太平洋群島上的猴子會把野果放進腮幫子里,營造強硬有力的雙頰以吸引母猴子的注意。但是秦湮沒動彈,因為陳雯雯沒動,陳雯雯還是默默的發著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