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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九二六年,九月三十日晚。
夜色漸漸深沉了下來,烏雲在夜空當中低低低垂壓著,不時有隱隱的悶雷從遠方傳來。
這是一陣南下的冷空氣為黑龍江南部平原帶來的冰涼的秋雨。
在綏化的街道上面,一片黑暗,沒有行人,只有被秋分掃起的落葉四散飛揚。整個城市,顯得空蕩蕩而又安安靜靜的。
離綏化縣城西門不是很遠的地方,有一處荒涼的大宅子。是原來屬于中東鐵路管理局里面某個沙俄官員的產業。十月革命後沙俄帝國覆亡,這個遠在異國的「白俄」雖然逃過了全俄肅反委員會的鐵腕鎮壓,卻也不可避免的衰敗下來。宅子也就空廢了下來,靜悄悄地荒廢在這兒,似乎從來未曾有過人跡一般。
在這個秋雨將來的夜晚,這個宅子里面,卻是燈火通明。只是用黑布遮住了窗口和破損的地方,不讓一點兒亮光透出去。屋子里面滿滿當當的都是人,或蹲或坐,每個人都穿著灰藍色的軍服戴著紅星閃閃的八角帽,懷里面還抱著長長的步槍。所有的人都保持著沉默,幾百人就這樣一言不發,靜靜等待著。
堂屋後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十條漢子刷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看他們的穿著似乎和其他人略有不同,服色更深一些,衣服上面也多了兩個口袋。而且手中沒有步槍,只是斜挎著一個大大的槍套,里面放著的應該是著名的毛瑟十響駁殼槍。
屋子里面走出來的正是徐X前和曾Z生兩個人。他們也同樣穿著紅軍的軍裝,腰里束著武裝帶上也有一個小小的槍套。
徐X前上前一步,用銳利的目光掃了滿屋子的人一眼︰「同志們,根據中G中央,中革軍委,中G東北局的指示,我們即將要在綏化城發動起義。從現在起,從綏化城開始,我們要將紅旗插遍白山黑水的每一個角落,千千萬萬的東北勞苦大眾正等待著我們去解放!盤踞東北的帝國主義和反動軍閥也要我們去驅逐。」
他猛一揮手︰「東北局的張書記已經親自指揮主力紅軍埋伏在綏化城外,就等我們在城內起事,打響東北蘇維埃革命的第一槍!現在綏化城內並沒有奉系反動軍閥的主力部隊,只不過是一千多毫無戰斗力的保安隊……現在,我代表綏化起義總前委宣布,綏化起義正式開始!」
堂屋中的數百人馬,全都肅然起立,臉上面都是堅毅果決的神色。這些人都是從中央紅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分期分批秘密潛入東北,就是為了今天的起義。
綏化城位于黑龍江的月復地,四周都是奉系的地盤,向來比較安定,因此奉系也疏于防範。現在城里面不過是一千多沒有什麼戰斗力的保安隊,僅憑這宅子里面的幾百精銳紅軍應該就足以應付了,更何況城外還有幾千主力。所以今天起義的勝利是沒有一點疑問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勝利以後怎麼辦?是就地開展土地革命建立蘇區,還是向北面的小興安嶺轉移……
「轟隆隆————」
這個時候從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爆響。這聲爆炸。似乎是從大地深處爆發出來一般!連身處綏化城西的綏化火車站候車大廳里面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大地在微微顫抖。
這個平素里人頭攢動的候車大廳,現在卻是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門口肅立著荷槍實彈,穿著灰藍色紅軍軍服的衛兵。大廳里面的牆壁上兩面巨大的中G黨旗和紅軍軍旗並排懸掛著,在另一堵牆上則張貼著一張巨幅軍用地圖。張國燾和幾名紅軍指揮員模樣的人,听到遠處的巨響,都不自覺站起身,眼楮里面透出的都是興奮和激動。
啪的一聲兒,張國燾重重一拍桌子,大笑道︰「成了!這是工兵爆破了綏化西門!傳我的命令,讓城外埋伏的紅七軍立即開始進攻……務必在今晚拿下綏化城!」
實際上張國燾的這個命令純屬多余,根據起義計劃,城里面埋伏的精銳突擊隊,和城外的主力紅軍都會以這聲爆炸為信號,發起總攻擊。
……
莫斯科,因為有六個小時的時差,現在還是九月三十日下午。
羅耀國現在正端坐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的某一間教室里面,臉上掛著一絲淡淡地壞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一屋子的革命青年。
大概是因為國民政府考察團周游歐美刺激到了斯老爹的神經?蘇聯這次對羅耀國的訪問表現得比較冷淡,那「三駕馬車」中的任何一駕都沒有來接見羅耀國。只是派來了《真理報》主編尼古拉.布哈林陪著羅耀國參觀訪問。今天就參觀到了莫斯科中大,結果就被三百多個革命青年給批判了整整一個上午。
「說!你們國民黨右派為什麼要背叛孫總理的三大政策!為什麼不讓紅軍消滅盤踞北京的反動軍閥?」
又是一個拍案而起,橫眉怒對的!這回輪到一個十五六歲的革命小胖妹起來質問。這個虎頭虎腦的小丫頭擰著濃密的眉毛,圓睜著銅鈴般的大眼楮,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厚臉皮的大壞蛋。這副樣子真是……挺討人喜歡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看長相到有七八分像馮玉祥。
羅耀國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沉默著沒有回答。今天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兒,而是飛去了東北。他已經接到情報,知道今天會有兩次起義在那里發生。這兩次起義中的一次是自己一手策劃的,而另一次則是自己贊助的。也不知道,現在起義起得怎麼樣?
……
起義……應該是成功了?
漠河縣縣城的城門早早就打開了,城門內外的大路兩旁已經是張燈結彩,鑼鼓喧天了。幾個士紳模樣的老家伙在丫鬟下人們的伺候下,顫顫巍巍站在城門口。後面還放著十幾口大箱子,箱子打開著,遠遠地就能看到里面堆滿了白花花的現大洋!總有……十萬?
一支打著紅旗,穿著灰藍色軍服的大軍此時正從大路上涌涌而來。在漠河縣商會所組織的夾道歡迎之下,排著整齊的行軍隊伍,一副秋毫無犯的模樣,前來接管縣城的政權了。
漠河縣是個大興安嶺地區的小城,縣城里面主要都是些做山貨和木材營生的商號,還有不少專門為大興安嶺里面伐木的工人們服務的酒肆和妓館。現在正是晚秋時節,山里面討生活的人們大多已經從老林子里面返回了縣里面。他們要在這兒無所事事的度過一整個冬季,吃喝嫖賭,花光身上所有的積蓄。開春以後,再一次進山討生活。
現在這些閑下來的漢子們,正三三兩兩抄著手遠遠地看著,不一會兒就開始互相感慨了。
「瞧瞧,瞧瞧!這是山里面的那路綹子啊?這個威風的樣子,趕明個咱們也去掛注(入伙)!」
「嗨!你知道什麼啊!人家不是什麼綹子,看到沒有?那兒還拉著炮呢!幾時見過有胡子拉大炮的?那是正規軍,就是不知道是誰家的隊伍了?」
「正規軍?呃,瞅這架勢是有點像,只不過……咱們這幾角旮旯的是哪路大帥吃飽了撐的派兵來的?看樣子也不是奉軍啊?好像還打著面紅旗?」
「紅旗不是老毛子旗嗎?莫非……是老毛子打過來了?不過看長相也不像啊!」
「沒見識了!現在咱們中國也有打紅旗的軍隊了,叫什麼紅軍來著,專門和咱們張大帥過不去,該不是他們的隊伍打過來了!」
「哎呦!那可壞了!這紅軍一打過來,老張家指定派兵來圍剿,這兵火要是一開,咱們這……靠山吃山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