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楓暗叫不好。
因為他知道,大雨泅渡河流是多麼的危險,原先清晰可辨的渦旋被雨點覆蓋,水勢加大,即便是有經驗的洪海濤,也不一定能安然渡險。
陳慕楓模了把臉上的雨水,用偵查望遠鏡照到對岸,模糊的視線里,朦朦朧朧看到洪海濤正準備下河試水。
「海濤!!別下水!」陳慕楓心急如焚,揮手狂喊。
但是雨大風急,他的聲音瞬間便湮沒在滾滾的水流聲里。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快,把軍用繩纏到我的身上,我去接應海濤。」喬西仿佛沒听到陳慕楓的命令,把繩子朝他自己的腰上捆去。
「喬西!你干什麼?!」陳慕楓大吼。
「我去!」喬西不肯把繩索讓給他。
「別爭了!你的身體條件沒我好,遇到緊急情況,會誤事!」陳慕楓說的是實話,在瓢潑大雨的暗流中比的就是體力和毅力。
喬西不吭聲了,他把腰間的繩子解下來,親手栓到陳慕楓的腰間。
固定好之後,他把繩索交到陳慕楓的手中,雨水浸透的臉上透著無比的堅定和執著︰「我們拉著你和海濤……隊長,請你們一定不要松手!!」
陳慕楓的眼眶紅了,他緊緊的抱了下喬西瘦弱單薄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朝湍急的河水里走去。時間就是生命,他不能把戰友獨自扔在冰冷的河水。
喬西胡亂抹了把淚濕的眼楮,轉頭沖呆怔住的吳光梁和曹志杰狂吼︰「你們傻愣什麼!還不拉緊繩子!」
三人緊緊抓著繩索,一點點送他們的隊長湮沒在水中。
「隊長,你們一定要小心!我們永遠在一起……」吳光梁沖著水中的黑點高喊。
猛烈的風聲雨聲混雜著,使人仿佛置身于蒼茫的蠻荒亙古。陳慕楓微眯著眼楮,朝前急速的游動,一米,兩米……十米……近了……更近了……
他大口的喘著氣,可一張口雨水河水就直直地灌了進來。
「咳咳……咳咳咳……」他被嗆得咳嗽,呼吸更加急促,肺葉像是被狠狠擠在一起的破抹布,隨時有被撕裂的危險……
他沒力氣了……眼皮像是灌了鉛,想黏合在一起。
太累了。
他知道,自己已到了身體承受的極限。
近五天的日夜奔襲,除了幾口野戰口糧和水,他沒有吃任何的東西。每次分口糧的時候,他都悄悄地把自己那份放回袋子里面,他能堅持,他希望12組的隊員們能夠攜手挺過難關。
可是,他忽略了,他也是個人,正常健壯的男人。
即使有鋼鐵般的意志力,也會有倒下的時候。
隔著蒼茫的水霧,他一下下在冰冷的水里掐自己的大腿,每掐一下每痛一次他就能朝前多游一點……
不能睡,不能倒下……
陳慕楓腦子里僅存的信念,就是要找到洪海濤,把他帶上岸……
迷惘的視線里。
他忽然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一抹深綠。
狠狠地掐一把已然僵硬的大腿,劇痛襲來,他有了片刻清醒的意識。定楮細看,果然是他熟悉的軍綠,是一個綠色的頭盔正隨著河水載浮載沉。
一陣激動,陳慕楓緊了緊繩索,深吸口氣,朝冒頭的方向竭力游去……
他嘶啞著聲音高喊︰「海濤!海濤!!洪海濤!!」
洪海濤的運氣不好,送走了4位隊友,獨自下水沒走多遠便遇到了隱藏的渦旋。憑著僅有的力氣,他抓緊了綁在岸邊的繩索,讓自己不至于那麼快的被漩渦吞沒。大雨如注,他的意志在無情的河水里被一點點的消散。
他的眼前漸漸出現了幻覺。
他似是看到了年邁的父母,看到了他善良樸實的大姐和可愛的外甥,看到了家鄉的山茶樹一到夏季漫山遍野飄香四溢,看到了他心愛的姑娘臉上甜甜的笑靨,看到了他的特種兵之夢終于成真……
他的意識潰散,昏昏噩噩中手里的繩索也被他漸漸無力地丟開……他覺得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像是靈魂正在抽離軀體……
這時……狂風驟雨中。
「海濤,海濤!!洪海濤!!」
他听到了一聲熟悉的狂吼,眼皮猝然一跳,他費力地睜開了眼楮,朝聲音的方向慢慢望去……
蒼茫的天與水之間,一個軍綠色的身影,正奮力地朝他游過來……
是有著一雙能震撼人心靈的眼楮的隊長陳慕楓。
一個剛剛才認識沒幾天的軍校生,卻成了他洪海濤除班長外最欽佩的軍人……
他淡淡的咧唇……
隊長……
陳慕楓一邊焦急地沖他喊著話,一邊把綁縛在腰間的繩索甩給了在渦旋中的洪海濤……
「海濤!!抓緊!!一定抓緊!!」
「別過……來,危……險……」洪海濤用盡了力氣,才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陳慕楓忽然間笑了……
在確定戰友還有意識的那一瞬間,他激動地笑了……內心里五味雜陳,他覺得滿腔熱血都齊齊涌向他的四肢百骸,為他的全身灌注了無上的動力。
一點點的拉扯繩索,一點點的靠近對方。
幾米遠的距離,最終的相逢卻幾乎耗盡了他們全部的生命能量。
繩索的兩邊,一邊是他,一邊是他。
分不清臉上是淚還是雨,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宣誓般低吼︰「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