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早有伙計迎著施施然望狀元橋而來的鄭屠唱個肥喏,又不斷的有人上前與他打躬作揖,唱喏問安。也有些主顧,早知道鄭大官人的名聲,也忙忙的施禮。
鄭屠一路點頭而笑,也不斷的叉手與人見禮,絲毫不見傲慢得意之色。
「這鄭大官人倒也親切,眼見得傳言不實啊!」有圍觀閑漢道。
「卻是些甚麼傳言?」有人豎耳問道。
「眼見得那金錢豹子頭王彪也是個逞凶斗狠的,卻被這鄭屠拾掇得如此之慘。旁人都道這鄭屠乃是天上凶煞星下凡!」
「那得凶煞星這般的待人親和?曾听人言,天上有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個個凶神惡煞,便是投到人間,也是個凶惡之像,可夜止小兒啼哭。這鄭大官人怎麼看都不是那凶煞之人啊!」
「你知曉些甚麼,那些凶煞之星若是都以凶惡面貌見人,那豈不是人人認得?既然認得,個個都躲他,人人都避他,如何便能懲凶頑、禍害人?」
這是忽然一人對這些議論紛紛的人搖頭嘆道︰「你們這般議論鄭大官人,卻不怕傳到他耳中嗎?依老漢看,這鄭大官人先前時雖有惡名,但自吃了那魯提轄打之後,便似變了一個人似的,全然不似以前的潑皮無賴的性子,只看如今如何收拾這狀元橋的攤子。」一名老漢點頭看著那鄭屠的背影點點頭。
「大官人,請里間坐!」一名伙計從鋪子里迎上來,將鄭屠迎進了里間,待鄭屠坐下來,便忙忙的取來了茶碗,倒了一碗,這才道,「大官人如今卻要如何安排這些鋪子伙計?」
鄭屠看了看那伙計,然後點頭笑道︰「我知曉你,你名叫穆余,這里伙計、二漢、姑婆都喚你伶俐蟲,今日看來倒也是個伶俐蟲,先前你伺候王彪,甚是殷勤。」鄭屠一面說,一面擦看那伙計的臉色神態。
果然那喚作穆余的伙計,滿臉的苦色道︰「好教大官人知道,俺伺候那王彪不過是形勢所迫,這里乃是大官人的地盤,自然是日日都盼望能夠重回這里。如今見大官人來此,這才叫人安心了。」
「哦?」鄭屠端著茶碗,輕輕綴了一口,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乃是心在曹營心在漢了?俺倒是小瞧了你?」
那穆余見鄭屠的眼色漸漸的嚴厲起來,心中惴惴不安,額頭也見了汗,知曉自身這些話兒是哄賺不住眼前的這位大官人,聲音也不由顫抖了些道︰「是小的一時糊涂,只是小人一家大小皆是只靠著小人這個差使,如何與王彪那廝爭得?還望大官人看在小人在王彪那廝之前,殷勤份上,不要趕小人走。(.更新我們速度第一)」
「哦?」鄭屠忍不住嘿嘿冷笑道,「如今我來這里,你又如此奉承,若是我又被哪個壓了下去,你是不是又要在你的新雇主面前如此的說我的不是?」
「小人不敢,萬萬不敢!」穆余駭的面如土色,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道,「但求留得小人,小人餃環結草以報。」
「你——」鄭屠正要說話,忽然這里間的門簾就被掀起來了。
一個燒湯的二漢橫進了門口,他伸出手一把將那穆余托起來,那穆余卻似去了骨頭一般,軟軟的任他托著,一雙眼卻死死的盯著鄭屠,口中兀自喃喃道︰「求大官人憐憫則個!」
「你這廝,求他作甚。俺與你一同走就是,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那二漢說罷,便要拖著穆余離開,哪只這穆余卻死活不肯挪步。
「哦?」鄭屠見那二漢模樣,不由微微一笑道,「為何不能求我?」
「你這廝趁人之危,比坐地虎更可惡!」二漢絲毫不懼的瞪著鄭屠。
鄭屠豁然站起身來,也瞪著那二漢正要說話,卻又遲疑了一回,微微笑道︰「俺是如何趁人之危的?你卻說來听听?」
那二漢哼了一聲道︰「穆余家有六十歲的老娘,雙眼害疾,行動不得,又雙腿久痛,形如殘廢,全靠這穆余在這鋪子里掙些工錢養活,如今你將穆余趕走,豈不是趁人之危不是?」
「此事他不說我豈能知曉?」鄭屠微微點頭道。
二漢仍舊哼了一聲道︰「恁地不知?這穆余在鋪子做了好幾年,他家情況你了若指掌,也正因如此,你明知穆余不敢辭工,便將工錢壓得最低,卻不是與那王彪一般無二?」
鄭屠一愣,原來如此,卻是原來這肉身在自己附身之前做下的惡事。不由苦笑搖頭,對那二漢道︰「也是,只是你這般莽撞,將他拖了回去,他不得這份工,得不到這份工錢,他老娘卻要誰來養活?難不成你來養他和他家老娘不成?」
那二漢正是處于一時義憤,沒想到這廝這般無恥,一時就愣住了,然後轉頭向鄭屠怒道︰「俺便來養活他,有待如何?」
鄭屠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也罷,看你有些義氣,俺便留下穆余就是!」
那二漢一愣。穆余卻清晰的听到這句話,頓時來了精神,一翻身就拜倒在地,不住磕頭道︰「多謝大官人,多謝大官人!」
「俺先前有些事情不曾記得,今日記起來,想來前些時日也虧待了你,你如今只好好做事,我定然厚厚補償與你就是!」鄭屠點點頭道,「去罷,看你也是個伶俐的人,只是卻不可沒了骨氣。」
「是,是,謹遵大官人命!」穆余忙爬起身,又朝著鄭屠作揖,這才急急的出了門,出去時,又忙拉那二漢的衣襟,低聲道,「武二哥,快些走!」
那二漢有些莫名的看了看鄭屠一眼,這才要離去。
豈知鄭屠那廝听聞一聲「武二哥」,不由一愣,回頭看那二漢正要隨著那穆余出去,不由大喝一聲道︰「且慢!」
兩人不由停了下來,那穆余膽顫心驚的看著鄭屠,不知所措,唯有那被喚作「武二哥」的二漢瞪著鄭屠喝道︰「你這廝,卻要消遣俺等不成?」
鄭屠嘿嘿一笑道︰「我只叫你,沒有叫穆余!」因又對那穆余喝道︰「還不快去!」
穆余答應一聲,擔心的看了看那二漢,咬了咬牙,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那二漢鐵塔似的站立在門簾旁,看著鄭屠,絲毫不甘示弱。
「方才他叫你武二哥?」鄭屠站起來,上下打量著這二漢道。
「是有如何?」那二漢見鄭屠面無惡相,便點點頭。
「可是清陽縣的武二哥?名喚武松的?」鄭屠心中微微一動。
「不是,俺乃是定州曲陽縣人。名喚武定邦」二漢見鄭屠暫時沒有惡意,便放低了聲音道,「俺在家里排行第二,因此便喚作武二就是!」
原來不是那打虎英雄。鄭屠不由微微失望,又暗自搖頭自嘲道︰俺到這宋朝,先前是遇上了魯智深,卻吃了那廝三拳,雖不是俺挨了,卻沒奈何見到那莽漢。如今以為又遇上了個梁山好漢,卻是自己入了心魔。想著不由哂笑一聲道︰「原來是曲陽縣的武二。見你倒也有些義氣,你又這般魁梧身材,卻不知有沒有幾分力氣?可會武藝?」
那武二點頭道︰「俺家祖上曾是個武戶,父親當過兵,卻十年前,在城外撞上了遼人南下擄掠的馬隊,沖突不出,砍殺了十數遼人後,便沒了。那遼人佔了定州,一把火將定州燒了個精光。只剩下那一個人,在那里留不得,不得已離鄉背井,來到這里討生活。」
鄭屠點點頭道︰「如此,也是個好漢之後。」
那武二臉上帶笑,暗自有些得意。這些事,一直沒有說出,如今在這鄭屠面前,卻再也憋不住,一氣說出來,想象當年父親斬殺十數遼人鐵騎之後,全城震動的情形,一股氣便在胸中激蕩起來。
「你也留下來,替我做事罷了!」鄭屠看著她點頭。
「這——」武二遲疑了一下,他本以為自身觸怒了這鄭大官人,已然不能再留在此處,以這鄭大官人如今風頭正勁的勢頭,只怕這渭州城都待不得,又要遠走他鄉。卻等來這樣一句。叫他如何不驚?
鄭屠只是淡淡的道︰「我這里事情只會日益增多,你先前謹慎,不肯說出你的家世,如今激于一時義憤,說了出來,倒也見得你是個義氣漢子。俺平生最敬重的也就是你這般的人。」說著又盯著武二道︰「如何?」
武二躊躇了一下,然後昂起頭道︰「俺只是個燒湯的二漢!做不得其它的事!」
「那你便是個燒湯二漢!」鄭屠眼皮都沒有眨。
武二點點頭,遲疑了片刻,終于沖鄭屠叉手行了一個禮,這才轉身離去,並無絲毫留戀之處。
鄭屠點頭而笑。這個武二有些義氣,倒也是個可用之人,眼見得那緋腸已然推向了渭州的大小酒。那些酒豈能不買鄭屠的面皮?且那緋腸又是個可口的肉食,咋一上市,便漸漸得到食客追捧,此乃第一步,而第二步,鄭屠便是要讓著緋腸成為渭城人食物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