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使人喚了鄭屠進來,不多時,但見一個鐵塔也似的漢子進來了,虎步龍行,端的是氣度非凡,不由暗自贊嘆了一聲,但見那漢子前來,向著童貫叉手道︰「小的鄭屠見過使相!」
童貫不由暗自點頭,看來此人倒也是個曉得進退的,只以「小的」自稱,並無矜持,比起這西北邊軍那些桀驁不遜的軍官來,卻不知要強了許多,心里雖有些贊嘆,卻也惱怒他吃罪了那柳大家,分明是沒有看在自己的面皮的。
「你這廝倒好!」童貫憤憤的說了一句道,「你——可知罪了?」
鄭屠忙道︰「小的知罪!」
童貫見他倒也光棍,便又氣消了一分,本來這鄭屠戰功卓越,又不是西北邊軍中人,正好拿來籠絡的,若無有今日之事,早晚也要召他進來做事的。便口氣緩和了道︰「你倒是知罪了,即使如此,為何還敢來見我?」
鄭屠忙答道︰「小的,自認為逃不過使相的手掌,與其亡命出逃,倒不如親自來使相這里負荊請罪,听聞使相也是寬宏大量的人,因此不敢空手過來,只拿了些禮物與使相,若是使相入得了眼,便饒過小的這一遭,若是入不得眼,但請使相治罪,並無怨言!」
「哦?」童貫一听,頓時有些精神了,便問道︰「你還有禮物送我?卻不怕我告你個賄賂長官的罪名麼?」說罷笑吟吟的看著鄭屠。
「小的自然怕污了使相的名聲,便只叫人趁著夜色過來,叫人遮掩住了,看不分明,哪個知道這是送與使相的?」鄭屠忙道。
「你倒是有心了!」童貫也不虛掩,便道,「且將你的禮物呈來瞧瞧,可有入得眼的?」他似是帶著些戲謔口氣,似他這般倉促準備的禮物,哪里有甚麼好東西?
鄭屠不由干笑兩聲道︰「好叫使相得知,這禮物俺一人也拿不過來,因此著人趕了兩大車過來,現就在門外頭候著,卻不知使相要不要讓他等進來,也好與使相驗看!」
「甚麼?」童貫不由吃了一驚,饒是他心由城府,也心里猛然一動,對著他叫道,「你——你這說的可是事實?」一面說,一面使人將外頭的兩張大車放了進來。
「但請使相出廳事觀之!」鄭屠做了一個請的姿態。
那童貫出門,若然見一個人押著軍漢拉著兩張大車進來。不由前去,鄭屠叫人將那遮掩的物件掀開,但見露出無數個箱籠。童貫順手拿過一名侍衛的腰刀,前將一個箱籠砍開,掀起來看時,卻是滿箱子的金珠寶貝,耀得人眼花!
「哈哈哈!」童貫不由開懷大笑起來,沖著鄭屠笑道,「你這廝倒是有心了。這許多金珠寶貝,卻價值幾何?」
鄭屠不由點頭笑道︰「些許禮物,哪里入得使相的眼,不過也只是價值十萬貫罷了!使相是有見識的人,必也不將這些放在眼里的。因此還望使相不要嫌棄,笑納了才好!如此俺才安下心來,使得使相饒恕了小的沖撞柳大家之罪!」
童貫指著鄭屠不由笑罵道︰「我倒是知道你的心思了。你這廝倒還有些小計謀。這禮物也是早早備下了的罷。從渭州城到此處,卻不是為了巴巴的來听柳大家的曲兒的。只不過是借了這個由頭,好把與些金銀來與我使,是也不是?」
鄭屠不由對著童貫心思甚是感佩,這太監也不是個無能之輩,這般的猜透人的心思,便是那名將韓世忠並那張虞候皆是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要吃罪那柳大家,並童使相。這太監卻一見便已然知曉自己所安排的一應事務,不由暗自點頭。
「小人些許手段,自然是瞞不過使相的。還請使相寬恕這個!」鄭屠忙叉手一禮道。
童貫大笑道︰「何罪之有,何罪之有!你這般心思,卻也不是個居功的想法。只是好叫我安心受了你的禮物,因此才演得這出,這柳大家只怕也是你故意開罪的罷?倒是委屈了哪個小可憐的!」
鄭屠不由嘿然笑道︰「甚麼事都瞞不過使相!小人也自備了一些禮物送與她,也算是與柳大家的壓驚,陪個不是,還望使相在柳大家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這個自然!」童貫一面說,一面著人將這兩大車收了,又一把把住鄭屠臂膀道,「先內衙里說話!」一面親自將鄭屠迎了進去。果然是有錢好使鬼推磨。
待眾人進了廳事,童貫自然欣慰,吩咐與鄭屠看座。待鄭屠坐定,便笑道︰「听聞你此次在渭州與夏人大戰,甚是了得,多有軍功,那種師道不過是為你補了個七品的餃,某甚是奇怪,莫不是那種師道有所隱瞞不成?」
鄭屠不由暗笑,這童貫此番言論便是赤果果的挑唆了。因此也便隨著他的語氣氣憤憤的道︰「俺當日听聞,也甚是氣憤,卻又無法,因此值得忍受了。更為可恨的便是他竟然將俺的鄭家兵打散了安插在軍中,又將那軍中的一干勇將也收編了過去,甚是可恨!叫俺失去了支撐的基業!」
見童貫如此赤果的言語,鄭屠也不遮掩,便也赤果的叫嚷起來,只說自家對種師道的不滿,言語之中,甚是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之態!
童貫不由暗笑,對鄭屠道︰「那你這番過來,卻是叫某為你出頭麼?」
鄭屠忙道︰「不敢叫使相費心。若是真個如此,只怕叫使相吃罪了那些人。使相坐鎮西北,日後還需仰仗這些人等,因此不敢為此事造次!」
「你倒是個有心人,倒是替某家想得周全!」童貫不由點頭笑道,「如今你送了某家這般的大禮,某若是無有些回饋,只怕要惹人笑話,卻不知你適合想法?」
鄭屠忙道︰「不敢收受使相禮物,吃人听說,還道俺乃是個不知進退的蠢漢!」
童貫哈哈大笑道︰「你這廝倒是直爽的性子,說罷,今日偏要送你一個禮物,但只你想到的,便要如你所願,叫你得償心意!」
鄭屠不由躊躇起來,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看著童貫並四周的人等,憋紅了臉道︰「俺——俺倒是有個想頭,只」
「只管說出來便是!」童貫不由豪氣的一揮手道。
鄭屠便小心翼翼的對著使相道︰「俺這個主意,若是使相不肯,絕不敢再說的。只當是小人沒有說過一般。」神色之間甚是躊躇。
「你這廝,恁地又如此不爽利了!」童貫故作豪氣的大笑道。
鄭屠這才下定了決心似的,對童貫道︰「俺尋思,那柳大家唱的曲子定然是好的,若是能在家里日日听得這般神仙一般的人兒唱歌曲子,如此此生足矣!」
童貫一愣,臉神色頓時便變了。四周坐著的辦官員听了此話,不由大驚失色,對那鄭屠喝道︰「你這廝,敢這般與童使相說話,真真是昏了頭了,還不快想使相請罪,請使相寬恕則個,不然便是因這個一刀砍了你也不冤枉!」
「胡說,胡說。你這廝莫非得了失心瘋了麼?」
這一連串的呵斥聲頓時充斥整個廳事。倒是那童貫默然不出聲,眼神嚴厲的瞪著鄭屠,似要從鄭屠面皮看透他在想著什麼一般。但見那鄭屠神色雖然惶恐,但到底不是個慌張的模樣。
「你當真便是要那柳大家?」童貫的眼如刀子一般在鄭屠臉逡巡。
鄭屠忙做惶恐之狀道︰「若是使相不肯,小的斷然是不敢的。小人能夠結識的使相,也是小人的福分,並不敢再苛求什麼!只是向聞使相在京城里藏有御賜的好酒,但得有一日能消受一些,小人更是感激不盡!」
眾人都對鄭屠怒目而視,暗道此乃不識好歹之人。卻不想那童貫臉色終究平緩下來,並大笑道︰「不過是一歌姬罷了,如何不肯。罷了,今日便將這柳大家送與你了。她也是某贖了的身價,那賣身的契約也在我這里,一並都送與你。明日便著人送到你所在的那家客棧就是!」
鄭屠不由大喜,忙忙的行禮道︰「小的,謝過使相的恩賜。」
「去罷!」童貫不願多說,對那鄭屠道一聲道,「你是個有見地的人,不要落了俗套了!」
「小的謹記使相教誨!」鄭屠說罷,又行了禮,方才出去。尋到了門外候著的李響,便一徑兒望自己的客棧去了。
待鄭屠出去,再做辦等人都憤憤不平起來,直斥鄭屠無禮,叫童貫無須理會這瘋漢的所為。童貫卻哈哈大笑起來。對眾人道︰「這廝好心計。卻想出這般的主意來。
眾人不解。只听得那童貫道︰「這廝莫善于揣測人心思,倒也算個伶俐的人。既然是有心來投我的,自然不會使他這般空手離開!」說罷吩咐一個辦道︰「立即將此人的功績如是奏朝廷,並著力推薦個京城里的留守官兒,日後也好相見!」
「這是為何?」眾辦不由大驚道,「這廝沖撞了使相,為何還要這般的待他?」
童貫大笑道︰「某就要這般的待他。卻又如何?此人甚有本事,某便叫朝堂里那些平日里瞧不某的人瞧一瞧,某也是識得英雄好漢的人的!」
「使相英明!」眾人不由齊聲拍了馬屁,大聲的稱頌起童貫的慧眼識英才,以及博大的胸懷和胸襟。如此使得童使相又不由有些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