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官人得勝了!」一丈青扈三娘進了大車,身後是那母大蟲顧大嫂,還有三個丫頭捧來了飯食,都是些精致的菜肴。扈三娘一進來,便對蕊娘說話道,「能勝得了我家大哥秦明的,也確實算的好漢的。」只是她心里還未說出,勝得那般容易的,更是之前還未遇過得。
扈三娘乃是真心欽佩鄭屠的武藝,但那顧大嫂卻與母大蟲孫二娘有舊,素日也相合一些,因此臉色如霜,繃得很緊,對三名女眷冷笑一聲道︰「也虧得是宋哥哥才這般的結交于他!若是俺做得主的,便是一刀宰了也好為張青夫妻報仇!」
這話說的陰冷了些,驚得三個女眷不由往後退縮了一些。望著顧大嫂驚疑不定。扈三娘忙瞪了顧大嫂一眼,前慰言道︰「莫听她這般言語。宋哥哥交待了,要好生款待于你等的。你等官人乃是一等一的好漢,素來與我家哥哥的名頭並立于江湖,哪個敢那般的對他?」一面說,一面令女兵丫頭們放下了菜蔬,自扯了還冷眼一旁的顧大嫂,徑直下車去!
「你扯我作甚!」待下了大車,顧大嫂不快的對扈三娘喝道,「瞧那三個女娘,那般的沒得英雄氣概,吃我一言便駭得如此模樣,想必也不是什麼正經良家女子!哼,哼,哼,這個鄭屠想必是看她等有些姿色,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她說話罵人有些混亂,前言後語使得扈三娘听得有些好笑,忙笑著對她道︰「你也別說這個,但只是張青夫妻二人去尋仇。他夫妻二人去倒也罷了,只是為何還要車李逵兄弟?扯李逵兄弟也便罷了,為何還要領了百十個嘍去?分明便是仗了寨子中有兵有將的勢。這鄭屠與他家兄弟乃是私仇。他兄弟與他一般做得是人頭饅頭的買賣,要刮了鄭屠一行人,你說不殺他卻去殺哪個?」
顧大嫂一時沒了言語,卻兀自氣鼓鼓的,朝前緊走!
扈三娘追她的步子笑道︰「即便是換了我等山寨里哪一個兄弟,只怕也是這般處置了。我看這鄭屠倒也不失為光明磊落的漢子。殺了人亦告之天下,好使的尋仇的莫尋錯了人,殺錯了好漢。此一件,便值得欽服!」
此話甚是有理,顧大嫂本就不如扈三娘那般有見識,因此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只是悶悶的朝前行,走得幾步,忽地停住,對那扈三娘道︰「你這番卻不是漲他人志氣麼?」
「這鎮關西本就是好漢,只在那渭州大戰西夏人,便已然是名動天下。何須用我等來替他漲志氣麼?」扈三娘搖頭而笑,也緊走幾步,她也要在那營帳中去瞧一瞧鄭屠,想來著奇偉男子定然也有與眾不同之處,只是同是大好男兒,只是自家夫君那般模樣,甚是讓人氣餒!
原來這扈三娘本是扈家莊千斤,也配有夫君祝彪,甚是勇武了得,又生得相貌堂堂,卻吃宋江領人打破了,吃梁山眾好漢將全家殺了個精光,那黑面廝漢宋江又將她做主許配給那矮丑的矮腳虎王英,那廝武藝不行,還百般無賴,甚是無趣。因此對著梁下所謂好漢,心下大不以為然。只是這鎮關西大敗梁山好漢,倒也似為自家出了一口而起一般。
且一丈青扈三娘生得甚是美貌,也是矮腳虎王英一意要娶她的原委。她武藝高強,便是梁山排的好漢天目將彭也吃她走馬活捉過。但在這梁山也她也只不過是個中等頭目,便是她那矮腳的王英也排在她前面,因此心里積了一團怨氣。
如今這話說得出來,那顧大嫂便不再言語,只是對著扈三娘有些冷淡起來。她自是梁山中武藝也自不低,只是她出身無有扈三娘那般,因此自然是維護梁山好漢,自不必說。
再說那大車之內,蕊娘等三人也不下車,雖宋江安置了營帳供她三人專用,只是心里放不下,便就謝了宋江好意,只在車里歇了。用罷飯菜,又有女兵丫頭來收拾。
「妹妹無需擔憂了,官人定是無事,不然這強人頭領豈肯這般善待與我等?」蕊娘看了看在哪里秀眉微蹙的柳茹笑道。如今她的心也安定了下來。想必這官人甚是吃那強人頭領的看重,因此越發不會難為自己等人了。
「老爹英雄了得,天下人自當敬仰!」綠珠插了一句,她挑起了窗簾看了看外頭,然後回頭笑道,「老爹也恁地大膽,若是我,是定然不會隨著強人來強人窩的!」
蕊娘不由搖頭而笑,那柳茹卻不則聲,只是看了看外頭,若有所思。
鄭屠此番以宋江等人結交,也不過是走一番過場,鄭屠自然不必與宋江走的太近,這宋江雖也算的是英雄,但終究他那小民出仕思想會害死他並眾兄弟。因此便只是虛以委蛇,倒是與那些真心仰慕自己的好漢,甚是相投。
只不過這小半日時光,那呼延灼自不必說,便是一丈青扈三娘、小李廣花榮、霹靂火秦明、病尉遲孫立等人對鄭屠更是拜服,一則是服他武藝了得,二則是這鄭屠在于西夏對陣之時,創下了偌大名頭,三是鄭屠本身好漢名頭天下知。故在酒席對鄭屠分外不同。
這些人等皆是有些出身的,又有些與梁山眾頭領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全然只想如鄭屠一般,好圖個出身,在沙場一刀一槍的搏個名頭,爭取些功名。如今落草,多是不得已而為之。
一番酒宴散後,鄭屠自然要拜別。那宋江虛意相留,但鄭屠怎不知他心里所想,便堅持要走,宋江便約了眾頭領送出寨外。待鄭屠與眾人相別之後,眾頭領皆不盡唏噓不已。那宋江不由遙指鄭屠等人背影嘆道︰「恨不能與他一同去!」
眾頭領心里自然暗道宋江果然高義。正各自思想,宋江忽地策馬出行,向著鄭屠那邊疾馳而去。眾頭領大驚,待要勸阻,卻吃吳用攔住笑道︰「無需驚慌,哥哥此番去,自有道理!」
果然那宋江疾馳而來,在後頭大叫道︰「大官人慢行!」
鄭屠回身一看,乃是宋江追了來,便勒轉馬頭,對著宋江笑道︰「宋頭領何須這般遠送?」
「大官人風采,叫人難舍,只」宋江一並過來,看著鄭屠欲言又止。
「宋頭領只管說就是!」鄭屠道。
宋江便點一點頭道︰「如此我便厚顏說了。大官人可知宋某生平志願麼?」
「還請宋頭領明言!」
宋江嘆了一口氣道︰「宋某生平志願便如大官人一般,將這有用之軀,貨于朝廷。若得一日能替朝廷征戰沙場,便是死,亦無憾矣。」說到此處,不覺又嘆一口氣道︰「誰知造化弄人,我一生結交好漢,便是為了能與這些兄弟們為朝廷效命的!」
鄭屠自然知道這宋江心里是做如何思想的,便哈哈一笑道︰「宋頭領莫非說笑了?」這話很是明顯,你這番領兵攻打北京城,形同造反,現在卻又談什麼報效朝廷之類的話。這不過是鄭屠暗含譏諷罷了。
宋江果然是面皮漲成紫紅,愣了一回這才嘆道︰「非不得已罷了。如今這梁山兄弟以義字當先,若是我這般棄兄弟不顧,只怕要冷了眾兄弟的心。若是能有正道晉身,我決計不會如此這般。」
鄭屠點點頭,看了宋江一回,這才笑道︰「宋頭領此番追來,可是有事相托?」
宋江听了此話,果然大喜,忙道︰「方才眾兄弟在面前,有些話,不好明說,因此只得這般無有他人在面前時,才好說話的。」
「但講無妨!」
「大官人此番進京,是要面見官家的。若是大官人能在官家面前,陳述我等兄弟一番心意,在下並梁山眾兄弟必當感恩不盡。」說罷下了馬來,就要朝著鄭屠跪拜。並雙手呈一封信道︰「此乃宋某對朝廷拳拳之心的陳述,還望大官人呈與官家御覽!」
鄭屠也不攔他,端坐在馬,冷眼對宋江道︰「若是俺不應承,宋頭領又將如何?」鄭屠自然知曉,這宋江不過是要借自己之手與朝廷取得聯系,好行他招安大計。而自己若是將此信傳到官家手里,只怕要吃罪不少人,可不是輕易可應允的。
「宋江在此啃拜大官人了!」宋江二話不說,俯身在地,朝著鄭屠磕了三個響頭。雙手依舊恭恭敬敬的將那封函舉過頭頂。
這宋江果然是厚黑宗師級別。鄭屠不由感嘆起來。為了求以晉身之階,這般的委曲求全,以他一大寨頭領,定然是要丟了面皮的。但他這般做起來,毫無做作之感,直教人覺得誠懇之極。若不是鄭屠知曉他底細,只怕也要吃他這般舉止所感,下馬相扶,叫聲宋哥哥了!
「拿過來!」鄭屠斜著眼看了看他,思慮了一回,便點頭應承下來。將那偃月刀伸了出去道︰「擱在此刀,你可自去!」
宋江大喜,忙膝行幾步,將信端端正正的擱置在偃月刀刀刃,又沖鄭屠磕了頭,方才起身馬道︰「大恩不言謝,日後但有寸進,必報鄭屠之恩!」他自然知曉,這鄭屠面聖是自家招安大計的一個絕好時機,若不然,也不至于這般的曲意厚待結交鄭屠了。
這宋江報不報恩,鄭屠自然不理會。他將那信去了過來,看了看宋江飛馳而去背影,不由微微一笑,這廝自以為利用了自己,自己何嘗不也要用一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