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月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窩囊過,不但處處受人排擠,還被人處處針對,最主要是她自從進宮就從來沒贏過。
憤怒的把剛抄了半頁的宮規撕了個粉碎,寄月陰沉著臉坐著生氣。
「喲,看咱們的霍秀女抄了一半怎麼撕了啊?」
寄月一听這聲音立刻恨得牙根直癢,回頭一看,果然馮熒芝帶著她那班人馬興災樂禍的走了進來。
「你來干什麼?」寄月扭開頭,一眼都不想看到這個女人。
馮熒芝此來便是找寄月不痛快的,見她面色不愉于是故意走到桌前,把寄月抄完的宮規拿了起來,「說來徐嬤嬤真是仁慈,只罰了你禁閉三日,抄宮規十遍。」
「馮熒芝,你處處與我針對,到底我哪里得罪你了?」寄月憤然起身,一把從馮熒芝手里把東西搶回來,與她怒目相視。
馮熒芝微愣,似乎沒想到向來唯唯諾諾的寄月會公然反抗,不過僅是瞬間,她便恢復了鎮定。「你是什麼東西,我有必要針對你嗎?」。
寄月聞言冷笑,「既然不是,那你現在為什麼站在我的屋子里,又為什麼言語間百般挑釁?」
「我只是想看看失去了榮貴妃的保護,你不過就是一條只知道吠叫的喪家犬而已。」馮熒芝向寄月逼近,毫不掩示眼中的厭惡,「歷代選妃,皆擇天下令族,務求門著勛庸,地華纓黻,此正因為皇上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只有最尊貴的女人才配站在他的身邊,而你原本不過是商賈的家奴,有什麼資格服侍皇上?」
看著馮熒芝眼中的憤怒,寄月不知道為何竟一陣怯懦,可隨即便覺得憋了滿肚子的委屈,卻是不吐不快。
「榮貴妃什麼時候保護過我,而我憑什麼沒有資格伺候皇上?皇恩浩蕩,凡良家適齡女子不分貴賤皆有資格應選,為了這次選秀,我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決定忘記過去的自己,忘記自己的卑微,以新的面貌重新站起來,憑什麼只因為我出身不好,便要受到你們的欺凌?你有沒有想過,你自詡大家千金,可所作所為卻都是些齷齪卑鄙之事,相較起來,你所謂的天下令族也不過如此。」
「你!」寄月伶牙俐齒,幾句話便堵得馮熒芝無言以對,不由惱羞成怒,揚起手來便想動粗。
寄月見馮熒芝要打自己,忙向後閃躲,卻沒想到反被椅子絆了一下,險些摔倒。與此同時,馮熒芝的巴掌已經落了下來,寄月無處可藏,不由得閉上眼楮,本想著這一下定是躲不開了,可等了半天,卻未見疼痛,怯怯的睜眼一看,卻見梁沐蝶不知何時出現在房中,並抓住了馮熒芝的手腕。
梁沐蝶依舊是那副淡然自若,凡事皆在掌握的模樣。她緩緩放開馮熒芝的手,似笑非笑的問道︰「馮秀女因何事發怒?不如說給咱家听听,亦幫你們評評理。」
馮熒芝心有不甘的把手收回,顯然是余怒未消。
「我只是來找霍秀女談些閑事,如今說完了,就不勞祿總管費心了。」
馮熒芝說完拂袖而走,其余幾名秀女見馮熒芝走了,立刻心虛的尾隨離去。
直到幾人走了,寄月這才長舒了口氣,「幸好小姐你來了,否則便讓這馮熒芝佔了便宜。」
梁沐蝶掃了寄月一眼,兀自坐下倒了杯茶,「你剛才那幾句話說得不錯。」
寄月想起自己剛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現在回想起來卻有點後怕。「馮熒芝乃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她,她不會報復我吧?」
「你怕了?」
寄月忙故作鎮定的搖了搖頭,「不怕,我既然決定進宮,便什麼都不怕。」
「如此便好,這不過是個開始,若你連這些小事都無法自己解決,那不如趁早出宮,找戶好人家嫁掉,相夫教子。」
寄月聞言忙坐到梁沐蝶對面,「小姐,說來今天被馮熒芝欺負的時候,我真想就此一走了之,從此遠離這些是非,可現在我卻覺得如果就這樣走了,我總有一天一定會後悔的。」
「何以見得?或許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寄月搖頭,「我不想連試都沒試便放棄自己最初的選擇,或許這個世界並不適合我,或許對我來說這根本就是一種奢望,可是就像您曾經說過的,人一出生就是不平等的,可為何這種不平等會一直延續下去?那是因為這些人根本沒有真正想改變自己的命運,若拼上性命去做,我想無論成敗都是一件值得回憶的事。」
梁沐蝶仔細听著,凝神不語,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道︰「或許你說的沒錯,說來當初我選擇你亦是因為你的這份執著……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梁沐蝶說著起身,緩緩走到窗前。窗外日已西斜,刺眼的陽光漸漸變成一種較為柔和的橙色光暈,讓人輕易的便沉浸在這抹余暉之中,放松了原本繃緊的神經。
「曾經有一名少女,她出生在一戶普通的官宦之家,從小便被迫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其實並不喜歡這些,可是她的父親卻說只有學會了這些,未來才能保護自己。她當時並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亦沒有什麼非份之想,只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像其他的女孩一樣,依父母之命,與一名良人訂下親事,從此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是,直到她長到十六歲她的父母卻始終沒有為她訂親,她困惑,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詢問。有一天,她的母親突然跟她說,她將被送給一個貴人為妾,從此平步青雲,富貴榮華。少女並不知道這些代表著什麼,只知道自己將要遠嫁他鄉,恐怕一輩子也不能回家了。她很悲傷,卻無力跟命運抗爭,縱然有再多不滿,也只能默默接受,因為她以為這便是她的宿命。」
「那她後來怎麼樣了?」
梁沐蝶淒然一笑,「她死了。」
「死了?」寄月注視著梁沐蝶略顯僵直的脊背,顯得有些驚訝。
「她過門沒過多久便得到了這位貴人的寵愛。這位貴人年輕英俊,而且很溫柔,就是不太喜歡說話,少女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忐忑不安,卻很開心。漸漸的她開始注意這位貴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只要他對她微笑,她便可以樂上一整天。她以為終于找到了她的良人,而這個人又是自己的夫君,這樣的幸運幾乎讓她忘記了自己不過是這個人眾多妻妾中的一個……終于,另一個女人出現了,她美貌動人,風情萬種,一出現便讓她的良人再也移不開視線。」
「女子只覺得心如刀絞一般,恨不得立刻死去也好過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同其他女人親親我我……而這個時候,她的恩人出現了。那個恩人告訴她,她還不能死,因為她的父親正身陷囹圄,只有這位貴人才能救他。于是少女跑去這位貴人門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他才答應救人,可從此之後他便再也未曾踏入她的房中……」
「那後來呢?她因為失寵才會死嗎?」。
梁沐蝶搖了搖頭,「不是,她雖然確實失了寵,但是卻並沒有怨恨任何人,她接受了這個命運,靜靜的過起隱居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另外一個男人。」
「這麼說她是因為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才被處死的嗎?」。
梁沐蝶想了想,才道︰「也是,也不是。」
「為什麼也是也不是呢?」
梁沐蝶說到這里卻不答反問,「你覺得這名女子的行為是否天理不容,罪有應得呢?」
「女子本應恪守婦道,更何況她的丈夫還對她有恩不是嗎?」。
「不錯,這名女子當時也很矛盾,可就在這時她卻發現自己懷了那個男人的骨肉……」
「什麼?居然有了孩子?」
梁沐蝶苦笑,「這名女子也沒想到,或許是因為被冷落了太多年,或許是她還是太過軟弱,不能將初衷貫徹始終,所以,她最後決定跟這個男人私奔。」
「那後來他們在一起了嗎?」。
梁沐蝶想起那一夜靈犀殿前,往事例例在目,她以為她的心早就應該麻木了,可如今回憶起來,卻仍然痛徹心扉。
「沒有。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個陰謀。在他們相約私奔的晚上,這個男人竄通那位貴人的正妻把這名女子連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給絞死了……」
寄月聞言驚得吸了口冷氣,「他居然親手殺了自己的骨肉,他,他當時知不知道……」
「不,他不知道。」梁沐蝶眸中突然閃過一抹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她沒有告訴他,或許他根本就不在乎。」
「那,那後來……」
「後來?沒有後來了。」梁沐蝶長舒了一口氣,卻發現不知何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麼後來?」
「可是,我覺得她就這麼死了……或許她背叛自己丈夫的行為不對,可是她也被她的愛人背叛了……」
「你在同情她?」
梁沐蝶驀然回頭,把寄月嚇了一跳,「不……」
「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這就是報應,她應得此報!但是,懲罰她的人卻不應該是這兩個人,所以這個女人復活了,並且發誓一定要報仇血恨。」
寄月突然覺得面前的梁沐蝶變得有些陌生,甚至有點恐怖。
「你……」
誰知梁沐蝶的失控僅是一瞬間,下一刻她竟然已經恢復了平靜。
「怎麼?你相信了?」
寄月一愣,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是說……剛才那個故事不是真的……」
「當然,人死了怎麼會復活呢?」梁沐蝶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我給你講這個故事只是想告訴你區區一個大戶人家便是如此,更何況這是在宮里,各種勢力間傾軋不斷,你若止步不前,最後等著你的只有死路一條,你沒的選擇,除非爬到最高的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