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要當皇帝應該干什麼,只知道當皇帝可以干什麼。
就像是小孩子幻象著長大後要統治世界,他只知道統治的快感,不知道統治者應該有的謀略和操勞。這樣的目標,本就是幼稚之極!
「你……」軒轅瑾的目光一冷,憤怒地看著面前的蘇瞳,卻無言以對,兩人只能僵持著佇立在那里。
「朕……不知道怎麼當好皇帝,難不成你知道?」良久以後,軒轅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開口,目光憤然地瞪著蘇瞳,沒有移開半分。
剛剛那種被她一語中的的感覺,非常不好!
他從來,沒有被一個人否定得如此徹底。
「我至少知道百姓才是國家的根本,若是要長久,必須要愛護他們!」蘇瞳冷冷地開口,睥睨著軒轅瑾,打心眼兒里鄙視他的狂傲,「以自我為中心的君主,會有報應的!」
她刻意加重了「報應」這兩個字,提醒他現在他身上中的毒,就是他得到的最大的報應!
「你……」軒轅瑾一愣,手指不由地一松,放開了對蘇瞳的鉗制,頹然地後退兩步。
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胸臆間的那種痛楚更加劇了,臉上的那種刺痛也更深了幾分,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報應?
這難道都是報應嗎?他的確沒有想過怎麼樣去當一個好皇帝,他以前一直想的是怎麼樣當上皇帝……所以,才有了他的今日,是不是?
「朕……」他頹然地垂下手,回身目光怔怔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想要說什麼,卻又好像是卡在了喉嚨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一刻,他才真正地看清楚了他這個時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弄成此番田地,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為了得到的東西,失去的,又是什麼……
而他所謂得到的,又有什麼意義?
「軒轅瑾,我真的看不起你!」蘇瞳深吸了一口氣,縱使知道他此刻心情已經落入谷底,也忍不住雪上加霜,增加著他的不快。
但是說歸這麼說,他要真的死了,也不是她希望的!
她說這些,也不過是希望軒轅瑾能夠好好思考,悟出點什麼,改變點什麼……但是能不能做到,只能看命運,看造化了。
「朕知道。」軒轅瑾沒有回身,只是從鏡中的倒影中打量著蘇瞳,淡淡地接口,臉上涌上了一抹不可言喻的苦澀……
除了這句,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了。
「唉……」無可奈何地喟嘆出聲,蘇瞳有點不甘願地拿起匕首,咬牙,在自己的手指上用力一劃,同時拿過一個空茶杯,將手上的血滴落在那個里面。
「軒轅瑾!」她一邊叫他,一邊拿起旁邊的茶壺,慢慢地往那個茶杯中倒水,將那鮮紅色沖淡,然後扣上杯蓋,「你要喝水嗎?」
她心里也矛盾,不想救他,但是又不得不救他,所以就索性將抉擇交給上天吧!給不給解藥是她的事,告不告訴他,他喝不喝,又是另一回事……
軒轅瑾一愣,蹙眉回身,看著桌上的那個茶杯,又狐疑地將目光轉向蘇瞳——怎麼,她會突然開口說這個?
「茶我給你放這里了,喝不喝是你的事!」蘇瞳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才憋出了這麼一句,然後直接轉身走向門口,在跨出門檻之際,淡淡地補充,「軒轅瑾,你記住!這是我蘇瞳,給你倒的唯一一杯茶!」
說完,利落地抬腳,跨了出去。
救他,還不如救幾個精忠報國的災民來得實在!
蘇瞳心中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沿著宮中的長廊走出去,沿途遇到那些睡在地上的侍衛,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然後迅速離開,閃身在黑暗之中,徒留他們茫然地醒來……
***
而房中,軒轅瑾依舊盯著桌上的那杯茶水發呆。
‘這是我蘇瞳,給你倒的唯一一杯茶。’她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讓軒轅瑾心中的疑惑更升騰了幾分——這算是什麼奇怪的宣告?
她又想要說什麼?
他緩緩地踱步上去,掀開那個杯蓋,看著里面青黃色的茶水,以及上下拂動的茶葉,沒有看到任何的異常,但是直覺又告訴他這杯水中必定大有文章。
蘇瞳,她是想做什麼?
「咳咳咳……」輕咳幾聲,胸臆間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軒轅瑾痛得揪住自己的前襟,放下了手中的茶水蹲下來,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腳邊有幾根頭發掉落,他順手一抓,頭上又是掉下一大把……
明天,該怎麼辦?
「來人!」良久,軒轅瑾突然叫出聲,勉強支撐著自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光掃過桌上的那杯茶水,苦澀一笑——莫非這里是毒藥?畢竟,她一來的時候,就說要殺了他……
罷了,若是他真的撐不下去,他再回來喝下它,成全了她的嫉惡如仇!但是現在,他還要撐著,做最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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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軒轅皓不悅地佇立在別院門口,腳邊放著一盞燈籠,搖曳的燈光映在他俊逸的側臉上,卻沒有讓他的冷冽的表情有絲毫柔化的跡象。
一陣窸窣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越來越近,接著便是一個穿著羅裙的人甩著手上的草芥進入了視線。
「知道回來了?恩?」軒轅皓抬頭,目光淡淡地掃向對面的女人,像是以前等待晚歸的她一般,氣勢凌人,「蘇瞳,洗澡水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