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時節,細雨紛飛,隨風入夜,潤物無聲。
紫宸殿內靜寂無聲,層層疊疊的明黃紗帳之後,擺放著一張寬大的雕花龍紋床。床上只穿著寢衣的南宮姬彥擁著錦被,靠在床頭微合著雙目,似乎已經睡下。
空氣中一抹熟悉的氣息浮動,南宮姬彥倏然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清明。抬手挑起一撮黑發,漫不經心的把玩了一會兒才懶懶的開口,「可是他們回來了?」懶
「是的。」悄無聲息的站立在床邊,表情冷漠的杜一還是那一襲不變的黑色衣衫,听到南宮姬彥的問話後便輕輕的應了一聲。許久不見南宮姬彥有多余的吩咐,杜一略帶疑惑的抬眸,覷了一眼南宮姬彥的神色後,便試探著開口詢問道,「萬歲爺不想現在召見他們麼?」
「算了,既然話已帶到,一切就都看她的決定了。」有些懨懨的擺了擺手,南宮姬彥垂了眼眸,臉上的神色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之下實在是模糊的讓人捉模不透。
似乎有些疑惑,杜一欲言又止,卻在覷著南宮姬彥的神色後,選擇識趣兒的閉上了嘴。雖然南宮姬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靠在床頭,但是杜一還是隱隱的感覺到了,此時的南宮姬彥並不想被人打擾。
微微垂下眸子,杜一隱身回老地方,默默不語的發起呆來。對于萬歲爺的心思,他或多或少能夠猜到一些,萬歲爺必定是想起那個女子了。蟲
想起那個女子,杜一癟了癟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認真說起來,自己還是那女子的徒弟呢!雖然那個時候自己還很小,見過那女子的次數也不是很多,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至今為止自己仍舊能夠想起那個女子的音容笑貌。
原本淡漠的眸子漸漸泛起一抹柔和之色,杜一愣愣出神,顯然是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情緒當中。唇角微勾,他不禁想起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自從自己懂事以來,杜一就知道他和別的小孩子是不同的。他不僅是一個孤兒,還是一個身體孱弱的病童,也許這便是自己被人棄之荒野的原因吧。不過,可能是自己生性冷漠,親情淡薄,雖然對于自己無依無靠的現狀有些不滿,卻也沒有想過要去尋找自己的雙親。自從撿到自己,並且撫養了自己一段時間的老乞丐死掉以後,自己就一直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一個人活著,卻也出人意料的混到了十一歲。
十一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兒,自己遇到了一個人,也正因為那個人,自己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了。也就是因為那個人,自己才得以擁有了現在這樣健康的體魄,高強的武功,特殊的低位。可以這麼說,自己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人賜予自己的,沒有那個人,就沒有今天的自己。那個人便是青炎帝的第一任皇後,如今秘密被囚的棄後——雪姬。
京城里最繁華的一條名叫回春街的街道旁有一家名叫海棠春的酒樓,酒樓的門前有兩根又粗又大的紅漆柱子,紅漆柱子後邊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懶洋洋的蜷著身子,窩在那里曬太陽。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小乞丐,身上的衣服雖然又破又舊,卻並不髒。雖然面黃肌瘦的,卻打理的很是干淨,一張瘦削的小臉透著病態的蠟黃,顯然是久病纏身。他的嘴里叼著一根草棍兒,雙手環膝,雙眼微眯,看起來似乎愜意的很。若不是那只擺在他身側的破碗和已經被摩挲的很是光滑的木杖,人們很難看出他是以乞討為生的。
這名叫海棠春的酒樓生意不錯,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且大多都是有錢的主兒。雖然經過門前的人很多,然而,那小乞丐躲在柱子後面,卻是很少有人能夠注意到的,也不知道他碗內的銅錢到底是怎麼來的。
吐出含在嘴里的草根兒,懶洋洋的站起身來,小乞丐伸了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正打算開工,耳邊便傳來「當啷」一聲響,打斷了他嘴中咕咕噥噥的句子。
眼簾微微下垂,便看到了那靜靜躺在碗內的十兩銀子,以及碗邊那一雙瓖著珍珠的繡花鞋。禁不住驚訝的挑眉,是誰這麼大手筆,十兩銀子可夠普通人吃上好久的了。
抬起頭便見到了一個逆著光站著的女子,以及那張讓人一眼難忘的臉。黛眉櫻唇,鳳目瓊鼻。雖然一身素衣,卻絲毫掩蓋不了她身上所流露出的那種高貴氣度。
「怎麼,不想要麼?」似乎是看出了小乞丐的疑惑,女子淡淡勾唇,朱唇輕啟。見小乞丐默不出聲,只是有些傻傻的看著她,女子便笑得愈發輕柔,甚至還伸出手,有些寵溺的模了模那小乞丐的頭,低聲呢喃道,「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看著那抹快要淡出視線的身影,小乞丐忽然從剛才那抹將他震傻了的笑容中回過神兒來,顧不上被踢翻的討飯家伙,火急火燎的追了上去。
似乎是感應到了身後有人追逐,那女子忽然回轉身來,略帶疑惑的看著氣喘吁吁的小乞丐。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女子只是眼神溫柔的看著這個不知道因為什麼追上來的小乞丐。
「帶我走!」想要上前抓住女子衣衫的手停在半空,然後有些無力的垂下,小乞丐抿了抿唇,才開口說道。
沒有問為什麼,女子只是有些驚訝的挑了挑形狀好看的眉毛,看了那眸光堅定地小乞丐半晌,然後便握住他的手,點頭含笑開口道,「好。」
似乎也沒有想到女子會如此爽快的答應,小乞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蠟黃的笑臉上那抹緊張的情緒立馬轉換成了驚喜,隨即便笑得眉眼彎彎,跟著女子腳步向前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那從今天起你就叫杜一吧!」
「杜一?好!」
「杜一?」
「嗯。」
……聲音漸漸遠去,那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也逐漸消失在回春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