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驚異道︰「怕怕!黃大爺,要不是你老人家親口說出來,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唉聲連連地說︰「誰說不是呢。我說起這事,還像是做噩夢哩。唉!」
你有意無意地把話題轉到了白天明家,問道︰「黃大爺,我想問問白家在舊社會是不是跟黃世仁一樣瞎?」
他咳了一口痰,「噗」的一聲吐到地上說︰「誰說白家瞎了?不瞎。白家是書香人家,都有文化人,人緣也好。白家沒雇長工,都雇的是短工,我經常給白家打短工。人家這一家人從來不克扣人的工錢,給雇工吃的也好,村里人也愛到他家去打工。」說著,他咳了一口痰,吐到地上。
你困惑道︰「黃大爺,你這一說,我咋感覺白家不像大地主呀!?」
他說︰「到底是城里娃,不懂。解放那會兒,村里的財主全跑了,跑到台灣去了。白家被劃成地主,還不是因為工作組為了完成指標,硬把人家白家定成地主了。按當時村里的情況,按白家的土地和雇工情況,也就是個上中農成分。也怪白家老爺子,看不慣工作組的工作作風,給工作組提過意見,得罪了劉組長。人家劉組長正愁著完不成任務呢,一下撞到了槍口上,這地主就白白送給他了。」
你看他憤憤不平起來,也跟著鳴起了不平,道︰「這也太隨意了吧!」
他感嘆地說︰「沒辦法。按說白家這地主成分分量不夠,短斤少兩,比人家達標地主差遠了。命啊,誰叫白家老爺子命不好呢!?」
你振振有辭道︰「惡霸是地主,不惡霸也是地主,分量不夠的也能成地主,看來,這地主也是有真有假摻水分的呢,不一定凡是地主就一定是黃世仁、劉文彩。地主,不等于黃世仁,不等于劉文彩。黃大爺,你說我說得對不?」
他算收煙具算說︰「看你這城里娃,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娃呀,大爺老了,時不時就想起給地主干活兒的日子。」
你眼瞪得多大地問︰「黃大爺,你感念舊社會?」
他問︰「感念?」
你恍然明白他沒听懂你的話,急忙解釋道︰「就是懷念。」
他說︰「不能說是懷念,人老了就愛回憶以往的事情,沒事了就想想。那會兒比這會兒吃得好,‘三夏’大忙季節,咱一天能吃五頓飯,大個兒的白饃,大腕兒的白面,大塊兒的肥肉,外加小菜跟小吃,有時候地主太太還親自給盛菜端飯。主家對咱好,咱個個都鉚足了勁拼命干。」他一五一十地道來。
你道︰「黃大爺,其實,道理簡單得很,要想馬兒跑,就得添夠草。地主待你們好,是為了讓你們好好給他干活兒。你們鉚足了勁兒的干活兒,是為了好吃好喝有錢花。要是地主待你們不好,你們就不會好好干活兒,還會使壞,叫地主受損失;要是你們不好好干活兒,地主就不會雇你們,你們就沒活兒干;要是你們沒活兒干,就沒飯吃,就沒錢花,就不能養家糊口。對吧?」
他說︰「娃說得對。娃呀,你看現在給生產隊干活兒是個啥毬樣子,都在那兒磨洋工、混天天兒呢。出工不出力,干好干壞一個樣。不干活兒,還照樣拿工分兒。下苦的人,就喜歡那種大干大吃的痛快日子。干活兒不買力,出工不出活兒,吃個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