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听井里死過人,腿一軟,差點兒坐到地上。你屏住氣,急急火火推著青石板把井口嚴嚴實實地蓋好,生怕一失足掉下去一命嗚呼了。井深得很,你信。到底有多深?她說不清,你不知道。你光知道在黃土旱原上打水井,不打上個幾十米上百米,實難見著水。村民沒有能力打深井,沒錢,沒技術,沒設備。想吃井水,做夢,夢想,想著去,閃得遠遠地想著去,多會兒想明白了再說。想了多少年也想不明白,沒辦法,方圓幾百里農村,世世代代,家家戶戶,只得吃窖水。下雨了,你是朝屋里跑,村民們卻往屋外跑。不用生產隊長指派,一掃平時在隊里干活兒混工分的懶散樣子,男人家戴著草帽、披著塑料布,還有光著腦袋的,一個個急急火火提著鐵杴奔出家門,疏通排水溝,把溝溝坡坡場里院里的雨水引到窖井里。女人家在屋里忙著拿水桶拿盆子接房檐流下來的雨水。一旦窖井蓄滿了水,就像是屋里留足的糧食,男男女女的腰板兒一下便直了。一桶水絞上來,盡管有時候會看見水上面浮著一層羊屎蛋兒,還飄著雜七雜八的雜物,沒關系,嘴一吹,照喝不誤。插隊之前,你不知道窖水是個啥玩意兒,听都沒听說過。頭一回喝下淡黃色帶有土腥味兒的窖水時,害得你拉了幾天肚子,*門子都拉紅了。坐,坐不成;站,站著也難受。*門子拉紅了不說,害得人*渠子跟著受疼。過了多長時間,才慢慢兒習慣過來。不慣也得慣,不習慣窖水,再就沒水喝了。不喝窖水,渴死你。再後來,即便是帶著馬尿味兒的窖水,也如同營養豐富、口味鮮美的啤酒,一飲而盡,痛快淋灕。上頭喝進去的是啥顏色的水,底下放出來的還是啥顏色的水,上下同此顏色,色同味兒不同。再細細一打量,有意思,上水遠比不得下水來的清澈、透亮。上水經過肉身化學處理,一層層過濾,一回回分解,從下水放了出來。放出來的下水,變得復雜了,復雜多了,化合反應過後,味道異常濃烈,別有滋味兒起來。說是下水可治百病,疑難雜癥,尿到病除。有《本草綱目》為證︰人尿,亦作溺。釋名︰溲,小便,輪回灑,還元湯。氣味︰咸、寒、無毒。主治︰寒熱頭痛,溫氣。童男者尤佳。主久嗽上氣失聲。上勞渴,潤心肺,療血悶熱狂,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不花錢,治百病。多好的東西,你白白廢棄了,可惜了了。你要是得了病倒不妨一試,還說一試了,二試都不在話下,皆因馬尿味兒的窖水跟下水該是大同小異,異曲同工之妙吧。上甘嶺戰役沒水喝那會兒,士兵們渴得不得不喝自己的下水,喝了下水,打了勝仗,太強了,高。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窖水,實乃地地道道地天上來水,上天恩賜,一點兒不假,假一賠十。吃飯得靠天,喝水也得靠天。天哪!誰都看天的臉色行事。你看了一眼天,看了一眼地,看見不遠處,一頭大白豬呼哧呼哧追著一頭大花豬。花豬側身一拐,白豬緊追不舍。說時遲,那時快。壯碩的大白豬縱身一躍,前半個身子結結實實地壓到了花豬的後背上。你看著兩頭豬,喜不自禁地拉了一把黃明月說︰「明月明月,快看快看,那白豬真厲害,一下就把花豬給震住了。花豬咋就那麼老實的,立到那兒一動不動,光等著白豬欺負呢。」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石力啊,瓜娃,笑死人了笑死人了。你真是個大傻瓜,傻嚴了。」她捂著肚子想著說。
你不解道︰「咋了?」
她提高聲調反問︰「你真不知道?」
你催促著問︰「不知道啊,你說,你說咋回事?」
她扭扭捏捏地悄聲說︰「我說不出口來。」
你一看她那樣子,心里豁然開朗道︰「有啥呢麼,還不好意思呢。行了行了,看你那樣子,我猜著了。」
她咬著你耳朵輕聲問︰「那你說是啥?」
你大聲道︰「一個愛上一個了唄,對吧?」
她羞澀地說︰「看你還說得文縐縐的呢。」
你湊近她的耳朵道︰「那就直說︰*。」
她用胳膊肘對了你一下說︰「這一下又太露骨了。」
你湊得更近了,貼著她的耳朵窟窿悄悄說︰「那就叫愛愛?」
她推了你一把︰「隨你的便。」
你高興地一把摟住她笑著說︰「哈哈哈哈哈,明白,終于明白了。蘆花雞滿到處追母雞,也是這一回事了。」
她推了你一把,隨後伸出大拇指說︰「聰明!」
你一把又把她攬進懷里高聲道︰「靈醒了靈醒了,終于靈醒了,怪不得人家說雞*子閃電呢,弄了半天說得就是這!城里娃瓜,沒見過世面,沒吃過豆面,見了麥苗說是韭菜,見了愛愛還以為是一個在欺負一個呢。」
她倚在你懷里悄聲說︰「那農村娃進城還不一樣?農村娃沒見過的東西才多呢。」
你把她身子正過來,雙手捧著她的臉說︰「不怕,你是我農村的老師,我是你城里的老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黃老師,受學生一拜。」
她掙月兌開你的手,重又倚在你懷里說︰「去去去,我可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