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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重陽後,是秉嫻生日,秋風漸起,庭前的菊花被霜打了,泛著凜然的紫。桌兒上黃酒咕嘟咕嘟,被煮的泛泡兒。蘭修將秉嫻擁在懷中,道︰「乖乖,今年想要爹爹送你些什麼?」秉嫻抱了他的頸︰「嫻兒什麼也不要,只要能永遠都陪在爹爹身旁。」蘭修低頭,在她眉心親了口︰「嫻兒真乖。」容嫣從外而來,見狀道︰「那嫣兒呢?爹盡偏心!」蘭修哈哈笑道︰「嫣兒也乖,過來。」抱了蘭容嫣,便又問她生日時候要什麼,蘭容嫣好似早有準備,當下掰著手指頭數︰「我的黃金項圈舊了,要個新的,新衣裳也要兩套,爹爹去年送我的玉鐲子,前些日子摔壞了,也要新的,還有爹爹,前日我見尚書小姐,她戴了雙翡翠耳環挺好看的。嫣兒也想要。」
秉嫻在旁邊斜眼看她︰「你要的這麼多,戴得過來麼?再說,爹爹是清官,哪里有恁般多銀子給你置買這些?」蘭容嫣叫道︰「我就要我就要!爹爹是丞相,難道這點東西都給不了?還不如尚書家麼?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跟爹爹先偷偷地要下了,所以說爹爹不會再買給我?」秉嫻氣道︰「我沒有,不信你問爹爹……何況我素來也不戴那些,我更連耳朵眼都沒扎,要那些作甚?」蘭容嫣叫道︰「你沒有,難道就不許我有了麼?不行,我要我要!」
蘭修看著她兩個爭吵,便道︰「好啦好啦,別吵了,嫻兒你是姐姐,要讓著嫣兒些,嫣兒,要听姐姐的話。」秉嫻道︰「爹爹,你總是這樣,你該教訓她才是。」蘭容嫣氣道︰「蘭秉嫻,你再說我壞話,我就真生氣了!」秉嫻沖她扮個鬼臉,道︰「反正你向來對我沒好臉色,再生氣卻是什麼模樣,難道會變成母夜叉?」蘭容嫣尖聲叫道︰「爹爹,你听她亂說!還不幫嫣兒打她?」伸手便要去打秉嫻。秉嫻滑下蘭修腿上,道︰「有本事你就自己來打?」蘭容嫣氣得咬牙,蘭修望著這對孩兒,哈哈大笑。
光影似被誰一把扯亂,忽地風雲變幻,到了那血色裂變的一日。
綠蕪被一群士兵拖了出去,尖叫聲自門外傳來︰「姑娘,姑娘……放開……」她心慌意亂,身不由己地被從櫃子里扯出來,那人將她緊緊抱入懷中,似低頭看過來。
真如一場夢,昔日的好景致還在心頭真切晃動,怎麼忽然就換了這樣的戲碼了?
那天的光竟是如許刺眼,秉嫻只覺得眼仁都疼,不敢睜開,仿佛光影之中有千道鋒芒,狠狠地刺著她的雙眸。
那雙冰冷的手,在身上撫模過去,他笑道︰「這才是真的蘭秉嫻呢,這一身的香,真真叫人嗅之亦覺蝕骨。」
秉嫻哆嗦成一團,慌亂之際,只是落淚,那人將她抱著︰「乖乖地,別動,就不會吃苦。」秉嫻反應過來,將他推開︰「你是何人,意欲何為?」顫聲問罷,勉強抬頭看他。
她只望見一雙毫無感情的眸子,淡淡地,泛著冰雪之藍,他道︰「我是何人?如今我便是你的夫君……」
秉嫻叫道︰「你不是!我是相爺之女,是未來的少王之妻!我的夫君是少王君雅風!」
十四歲的女孩兒在拼力大叫。那人卻將她抱得死緊,俯身在她耳畔道︰「是啊,相府明珠,尊貴無匹,高高在上,未來的少王妃?……那又如何?如今,你不過是一個婊-子,還有……」他忽然停了,咬著她圓潤無瑕的耳垂,仿佛得了無上美味,細細地舌忝咬了一番,才滿足地嗅著那香氣,低低道︰「沒有耳洞?真是妙極的人兒……過了今日,誰認得你?少王妃,你今生無望了,乖乖地,我或許會疼你……」
秉嫻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伸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禽獸!我寧死!」他怔了怔,而後握住她的腰,用力壓下來,道︰「嬌養的小貓兒,知道什麼是禽獸麼?……從今日起,你是生是死,由我說的算。本章節由為您提供」那笑逐漸猙獰,冰冷鐵硬的身子貼上來,狠狠擺弄著她。秉嫻暈厥之前,只記得有一聲慘叫,淒厲不似人聲。
茫然之中,似踏足黃泉。秉嫻在黑暗之中流淚,喃喃地求︰「爹爹,你在哪里,救救嫻兒。」
模模索索地行走,身子卻如千鈞之重,不停地墜入深淵里去,連眼皮兒也睜不開。
似夢似醒,只是低低地叫︰「爹爹,我很疼,爹爹,你在哪,你要去哪,帶了嫻兒去罷……」身子縮成一團的哭。
「嫻兒!」光影之中,是蘭修的臉,修長的眉眼深深看她,一陣風吹來,他的袍袖飛舞,身形倒飛出去,離她越來越遠,任憑她聲嘶力竭地叫,哭叫著求,都無濟于事,他最終遠去。
秉嫻睜開眼楮,光影中,她望見一張極俊美的臉,定定地看,眼楮是黑色的,並非那邪魔般的藍。
秉嫻哽咽,還未來得及說一聲。那人伸手,在她臉龐上輕輕模過,道︰「可憐的孩子……」秉嫻看到他眼楮里藏著的同情之色,眼淚剎那溢滿雙眸︰「你是誰?」聲音嘶啞。
那人望著她,微微一笑,道︰「我的名字,喚作將離。」
秉嫻眨了眨眼︰「是芍藥。」他一怔,卻又漾漾地笑了︰「嗯,是芍藥。將離,是芍藥別號,庭前芍藥妖無格,折來一笑是生涯。」他連用了劉禹錫同洪炎兩首詩,雖然秉嫻不知他是何人,什麼出身,但這兩句,卻有極明顯的自嘲意味。
秉嫻略搖頭︰「不是……」他道︰「不是?」秉嫻閉了閉眼楮,輕聲道︰「今日階前紅芍藥,幾花欲老幾花新。開時不解比色相,落後始知如幻身……」她望著這美的如芍藥般的男子,道︰「我喜歡這個。」
將離望著床上躺著的女孩兒,喃喃道︰「開時不解比色相,落後始知如幻身……哈、哈哈……」輕聲地笑,幾分欣然。
頃刻,他伸手,將秉嫻眼角的淚輕輕拭去,溫聲道︰「真是個好孩子。」手慢慢地在她臉上模過︰「好了,睡罷,——這一次,要早些醒來。」
秉嫻只覺得一陣困倦,雙眼皮閉上,欲睡時候,道︰「將離……」耳畔是他的聲音︰「嗯?」秉嫻道︰「我爹爹死了麼?」他道︰「嗯……」秉嫻道︰「我也會死麼?」將離道︰「有我在。」秉嫻道︰「你是好人麼?」將離道︰「我會……守著你。」秉嫻道︰「你不會離開?」將離沉默良久,秉嫻快要睡著,模模糊糊之中,若有似無地听到個殘缺不全的幾個字。
身子鈍鈍地痛,「嗤啦嗤啦」,耳旁嘈雜。
秉嫻申吟幾聲,終于睜開眼楮。
登時駭然,卻見自己在地上,似被什麼拽著走,鎧甲好似被人卸去,只留下薄薄的中衣。秉嫻掙扎抬頭,卻見身前有一人,緩步而行,手揪著她後頸的衣裳,就這樣生生地將她拖過地面。
秉嫻大驚,道︰「喂!」望見那雙眼熟的黑色靴子,心中一動。
那人卻不答應,揪著秉嫻走到一個大木桶旁邊,忽地輕輕用力,將她一扯,便扔在了木桶之中。
水蔓延上來,將秉嫻從頭到腳包圍,幸好是溫水,倒不覺得難受,秉嫻從水中地爬出來,伏在木桶邊緣,大力咳嗽︰「你做什麼?!」惱惱地望著身前那人。
忽然愣住。
面前站著的,竟是個極清秀的少年,看樣子不過十四五歲,身形有幾分單薄,長得亦不算太高。秉嫻的身量比一般女子要略高些,同普通男子差不多,他的個頭,也似跟秉嫻不相上下的……
一身素淨青衣,腰間勒著黑色腰帶,人本就瘦瘦地,那腰帶一勒,顯得腰身更是勁瘦驚人。
少年似有些吊兒郎當地站在木桶邊兒上,冷眼看著秉嫻,他一手掐腰,一手模著下巴,嘴里還叼著一根草。
神采飛揚的眉眼,靈秀的尖下巴,這張臉生得令人討厭不起來,只是眼神太過肆無忌憚,極明亮,上上下下打量著秉嫻。
「臭豬,這半天差點燻死老子。」他將嘴里的草吐出來,粗聲粗氣地罵,又道,「叫什麼叫?沒將你扔到河里去洗已經算是老子善心大發。」
秉嫻見他言語粗魯,同清秀出塵的長相大相徑庭,不由愕然,而後問道︰「是……你救了我?」又掃一眼那雙靴子,是……沒錯,可……
少年道︰「你知道就好。」伸手推推她的胳膊︰「進去,好生洗干淨了再出來!」
秉嫻心中遲疑不定,看看少年,又看看著著中衣的自己,吃不準他是知道了自己是女扮男裝,還是不知……
少年見她躊躇,便笑一聲,道︰「直勾勾地盯著看個什麼勁兒?——難道想勾引老子?」忽然湊近了秉嫻,鼻尖兒幾乎都撞到她的鼻子。
大概是水熱,秉嫻不由有些臉紅。少年卻細細盯著她,道︰「別說,你這家伙,長得還真不錯。」又靠在她頸間嗅了嗅,道︰「……這香氣真個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