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臣妾恭候多時 少年游︰可憐人意,薄于雲水

作者 ︰ 八月薇妮

雅風君一時竟看呆了。旁邊的奉青衣手抱在胸前,看看秉嫻,又看看雅風君,笑意一閃而過,上前將秉嫻的手握過去,得意道︰「少王爺可以走了麼?」

雅風君自知有些失態,卻只淡淡點了點頭,道︰「如此,就不相擾了,只是姑娘若換了主意,小王就在對面房中。」

秉嫻微微側身,並不理會。雅風君卻端地好氣度,微笑如初,轉身往外,門口眾人交口稱贊,恭候雅風君入了房間,又盤桓良久,交頭接耳,許久才散去。

奉青衣將門關了,把腰間兩物解下,扔在桌上,又見自己外衣沾血,便皺眉月兌了,又去淨手,整理妥當後,回頭時,卻見秉嫻呆呆地站在窗口,任憑冷風吹拂,及腰長發向後繚繞而出。

奉青衣邁步過去,手輕輕地挽住一把青絲,道︰「小乖在想什麼?」秉嫻略一轉頭︰「沒什麼。」奉青衣道︰「想什麼都好,就是別想那企圖拐走我寶貝小乖的偽君子。」

秉嫻一笑,知道他指的是雅風君。便道︰「何必這樣說人家?他哪里想拐走誰?不過是想做戲罷了。」奉青衣道︰「做戲?」秉嫻搖搖頭,望著面前那白霜匝地,滿天清輝,只覺得一顆心冷颼颼地也放在寒風中,無遮無擋,……其實,豈非早就如此了?

奉青衣見她不語,便道︰「總之我的小乖不要理會,方才受驚了麼?來歇息罷。」秉嫻道︰「你對我,倒是頗好呢。」奉青衣點頭︰「自然了,小乖,我對你最好。」秉嫻笑道︰「是男人都會如此信口說話麼?以為你年輕,便不會這樣。」

奉青衣一怔,面色略沉,秉嫻道︰「先前你是想用我,引那兩個采花賊出現,對麼?」奉青衣略皺了皺眉,秉嫻卻淡淡道︰「其實這也無可厚非,我對你而言,有這個價值,是我的榮幸。」

若是先前,這其實也是奉青衣心中所想,但被她說出來,奉青衣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皺眉道︰「小乖……」秉嫻卻又問道︰「我只問你,——若不是他來救我,你能回來救我麼?」轉頭看向奉青衣。

窗口邊兒上,夜色同月光交界之處,清冷的月光,略顯幽藍之色。奉青衣定定看她片刻,道︰「我算準他會出手的,就算他不出手,我知道你會武功,又聰明,定會抵擋他一會兒,只一會兒,我就回來了。」

秉嫻一笑,道︰「是麼……」奉青衣道︰「是啊,我不許別人帶走我的寶貝小乖。」秉嫻道︰「那倘若我自己要走呢?」奉青衣一呆,張手將她抱住︰「我不許。」秉嫻道︰「方才你也看到了,他肯答應帶我走。」奉青衣道︰「算什麼?我不答應,也是枉然……何況,你不會求他。」秉嫻道︰「為何我不能求他?」奉青衣道︰「我不知為何,但我看出你對他有怨。」

秉嫻回眸一笑,怔怔看了會兒月色,才又悄聲道︰「恩公,我有自己要做之事,必須離開。」奉青衣道︰「我不答應,你的命是我救得!我不放手,誰也帶不走你。」

秉嫻道︰「那要怎麼,恩公才肯放我走?」聲音本來清冷,此刻卻透出一股柔和之意。

奉青衣愣了愣,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秉嫻道︰「恩公曾說過,你救了我,我本該以身相許的……」奉青衣身子一抖︰「你……」秉嫻道︰「我看恩公的模樣,大概是個沒嘗過滋味的,那不如,就讓我以身相許,——過了今夜,恩公放我離開,好麼?」

奉青衣原本抱著秉嫻,听到此處,便放開了手。秉嫻卻依然未動,只是靠在窗邊兒,窗外是月的銀白,窗內是夜的幽暗,她便靠在此處,清麗出塵的容貌,若隱若現,連月色跟夜色亦被之渲染,脈脈地仿佛蠢動了起來,——何等活色生香。

咫尺之遙,唾手可得,可在奉青衣眼中,卻又另覺不同,風吹得秉嫻的衣裳跟長發一並微微起舞,她斜倚此處的姿態,只好像要隨風而去,無法企及。

秉嫻微微嫣然,夜色也似溫柔許多︰「恩公不答,那便是同意了麼?」探手過去,輕輕地在奉青衣面上一踫,剎那暗香幽侵。

奉青衣驀地後退一步,卻又不甘心如此後退,——離她越發遠了!奉青衣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人往後一拉,便將秉嫻拉入黑暗。

他將她擁入懷中,道︰「你想怎樣?你以為……我會怕麼?」

秉嫻道︰「恩公哪里會怕,我自知道恩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灑月兌之人。」眼波流轉,流光溢彩,如絲媚然,盡是誘惑。

奉青衣道︰「你……」喉頭似被什麼梗住,作聲不得。

秉嫻伸手擁住他腰,手掌自他背上緩緩摩挲而下︰「恩公莫非是嫌棄我……這殘花敗柳之身麼?」

奉青衣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單薄的身子,微微發抖,听了這句,轉手握住秉嫻手腕︰「你……說什麼?」秉嫻道︰「恩公沒听清麼?」緩緩地靠在他胸口,道︰「我是殘花敗柳之身,恩公大概看不出罷……到底是少年稚女敕……經驗尚淺……」微微地帶著笑意的聲音,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里,波光粼粼。

奉青衣眯起雙眸,探手捏住她的下巴,道︰「就算是別人輕賤了你,你難道也要听那些話,如此輕賤你自己?」

秉嫻一怔,奉青衣近了些,道︰「我不知你想如何,可是這些對我無用!」將她大力一推,自己回到床上︰「我要睡了,你敢來羅 ,我便殺了你!」聲音略帶幾分清冷凶狠。

秉嫻沒想會如此,身子一晃,靠在桌兒上,沉默片刻,道︰「你吃準我不會向那人求救,可也不放我,我有什麼法子?你有你的任務,我也有我必須要做之事,輕賤自己又如何?早在許久之前,我便只當自己是個死人,對一個死人說輕賤與否,又有何意義?我此身之所以仍在,便是要做些必須完成之事。」

床上奉青衣一動不動。秉嫻轉身,緩步走到窗戶邊兒上,道︰「只要能平了我心中所願,不管是叫我做什麼,我都甘願,已死之人罷了……做什麼都是賺了。」

一直過了良久,秉嫻整個人都麻木了,卻听得奉青衣冷冷道︰「金弓銀箭雅風君,乃是當今皇上寵愛的承俊王爺次子,為人仗義仁愛,美名滿天下,他既然當著眾人的面兒說要救你,你只需求一聲便罷了,為什麼不肯?」

秉嫻睜大雙眸,眼中的淚在月華中緩緩落下,奉青衣聲音更冷,道︰「若你真如方才所說,已當自己是個死人,為何不肯向他求救?」

秉嫻咬著唇,不肯做聲。奉青衣道︰「可見有些事,你想放也是放不下的,何必勉強自己?強作無謂?」一聲冷笑,再不做聲。

不知何處來了一塊黑雲,烏壓壓地把月亮遮了半個,秉嫻伏在窗口,木然如一尊雕像。

次日絕早,奉青衣照例起身,第一眼便望見秉嫻坐在窗邊兒地上,抱著雙膝,衣袖裙擺委地,長發纏繞在腿上身邊,她靜靜睡著的模樣,天真無瑕,同昨夜的妖冶誘惑,判若兩人。

奉青衣看了片刻,轉開頭去,躊躇片刻,終于起身出外。

客棧里頭,趕早路的人已在用飯,奉青衣站在欄桿旁往下一看,便听得幾人正在談論昨晚上少王爺君雅風出手除惡賊救佳人的故事,奉青衣嗤地一笑,本不願理會,卻听得其中一個客人道︰「說起來咱們這少王爺,實在叫人敬愛的很,是個有名的仁愛睿智、禮賢下士之人,引得不知多少能人異士紛紛投奔門下,少王爺不光是文韜武略,深得人意,就說他自己……當初同蘭……家大小姐之事,自蘭大小姐去後,多少豪門貴族的想去攀親,都給少王爺拒絕了,據說,少王爺要為蘭家小姐守孝三年……單單是說這份情意,天底下又有誰能比得上的?」

旁邊一人道︰「听聞蘭家是因‘謀逆’入罪,昔日多少舊知故友,均都噤若寒蟬,不敢多言,連個‘蘭’字都成禁忌,……少王因此舉,在帝君同承俊王面前雙雙失寵……但他竟仍堅持己見,對蘭小姐念念不忘……這份情意,的確是十分了得的。」

又有人說道︰「說起來,我听說蘭家的那位小姐,生得國色,又天生身帶異香……倒真是天人一般的人物,如此絕色佳人,竟死于非命,真真可惜了……叫少王爺念念不忘的女子,不知是何風采了,我輩竟無望得見。」

先前那人斥道︰「休要亂說,少王爺同蘭小姐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人從未見過面,蘭小姐究竟是國色天香亦或者丑若無鹽,少王爺一概不知,也正因如此,才更顯少王爺之故舊情深,哪里是以貌取人的!」

這幾人說起來,本是極小聲的,但奉青衣何等耳力,頓時听了個一清二楚。

奉青衣靠在欄桿上停留片刻,便抽身回到屋中。

卻見秉嫻還靠在那窗戶邊兒上睡著,奉青衣走過去,蹲子細看,心中想道︰「身懷異香,絕色之人……難道,我的小乖,你……」伸出手指,在秉嫻面上輕輕劃過。

秉嫻若有所覺,便緩緩睜開雙眼,她本就生的眉眼清麗如畫,雙眸一睜,卻更是動人心魄,奉青衣對上這雙眸子,一時無言。秉嫻卻輕聲道︰「恩公。」

奉青衣呆看她片刻,終于問道︰「你要去做的事,是什麼?」

秉嫻道︰「這個……不便告知。」奉青衣道︰「是向那傷了你的人報仇麼?」秉嫻一驚,便要起身,不料她蜷縮半夜,腿都麻了,當下傾身將倒,奉青衣身法極快,探手將她擁入懷中,只覺得嬌軟溫香,極為受用。

秉嫻道︰「恩公……」奉青衣將她抱到床邊兒上,將人安頓,才道︰「你同他武功相差太多,貿然而去,必死無疑。」秉嫻輕聲道︰「我這條命苟活不易,我會小心,報了仇再死。」

奉青衣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道︰「好,……我的任務完了,要回去交令。不便帶你,因此,——你只需應承我,下次再見到你,你還有口氣在,我便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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