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嫻低聲道︰「大人,妾怕。」將欽差的手握住。欽差大人骨頭發軟,對外頭兩人的恐懼瞬間散去,安撫道︰「無事,都是認得的,你不用動。」用力一捏秉嫻的手。
將轎簾子掀起,欽差大人邁步出來︰「原來是少王爺同檀將軍。」說到少王爺的時候,躬身行了個禮,說到檀將軍,便舉手掠過,眼神一掃而已。
雅風笑道︰「宋大人姍姍來遲啊,方才小王進去看了一翻這知府府邸,幽靜雅致,很是不錯。」
宋大人道︰「總之也不是久居罷了,雅致與否,何必在意,倒是讓少王爺費心了。」
雅風道︰「哪里哪里……只不過這處府邸,是檀將軍特意給宋大人安排的。」
宋大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便又掃檀九重一眼︰「有勞檀將軍了。」
檀九重一直靜靜站在旁邊,聞言便道︰「欽差大人喜歡便好……」說到此,忽地嗅到一股香氣隱隱飄來,似曾相識,不由怔住。
欽差大人道︰「想必少王爺同將軍另有要事,那本官就不留兩位了,在此相送?」
雅風見他忽然急著趕人,有幾分驚訝,正要答應。檀九重卻望著宋欽差身後轎子,道︰「噫,這轎子之中,仿佛有人呢?不知是大人的何人?」
宋欽差面色一變,卻道︰「是方才在路上所救之人……因兵禍受了傷。」
檀九重緩緩問道︰「夜軍被少王爺勒令不許傷人的,怎麼又會發生此事?」
宋欽差道︰「本官不懂這個,但也猜到或許同治軍有些關系……」又道,「勞煩少王爺,盡快處理磬城事務,返回玉都才好。」
雅風見他兩個針鋒相對,便一直笑微微地看,宋欽差說罷,他便答應了聲,道︰「檀將軍,我們走罷。」
雅風知道宋欽差的癖好,見他護著轎子中的人,便也想到他或許是藏了個佳人在里頭,便不欲點破。
檀九重道︰「哪里有撇下欽差的道理,不如讓末將相送欽差大人入內……」
此言出,雅風同宋欽差都是一呆,雅風心道︰「九君不似是這麼不識相的……難道說,他……」便也看向那轎子,心念轉動,便也道︰「既然檀將軍如此盛情,那就請宋大人先行入府罷。」
宋欽差皺了皺眉,陰郁掃了一眼檀九重,便道︰「既然如此,謝過少王爺。」緩步走到轎子旁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雅風見里頭果然有人,便看檀九重,卻見彼站在原地,雙眸死死地盯著那轎子,一雙冰藍眸子,隱隱地透出光來似的,倒好像是即將看到什麼了不得的珍寶。
雅風心頭懷疑,便也轉頭去看,卻見轎子里探出一只手,在轎簾子一搭,嬌柔無力狀,紅色衣袖隨之微微蕩漾,青色轎簾,白玉般的柔夷,紅袖隨風,真是未見其人,先覺不凡。
宋大人探手便去扶住,他近幾年沉湎,有些淘空了身子,整個人瘦竹臨風,因此那手也有些枯瘦,兩相對比,真真紅顏枯骨,竟讓人對那白玉手的主人有幾分憐惜。
先見到一頭烏壓壓的青絲,——是那女子垂著頭,緩緩出來了,烏黑茂密的青絲底下,是白玉般的臉容,兩道同樣烏黑的眉毛,天然風流。
那女子低頭垂眸,婷婷地站在跟前。
雅風君雙眉一皺︰雖不曾見正面,但……他是見過這女子的,可是……
檀九重上前一步︰「這位是?」雙眸死死盯著秉嫻︰怎不抬眸?只須看一眼……
秉嫻垂眸,不等宋大人說話,微微行禮道︰「見過兩位大人……」聲音帶顫,如玉露盛盤,嬌婉欲滴。
檀九重听了這聲音,心頭一怔,略有幾分失望,又不見她抬眸,便只盯著看,雅風咳嗽一聲,笑道︰「這位姑娘是磬城之人?」
宋大人笑道︰「正是,她受驚過度,失了禮儀,請少王爺勿怪。」
「何怪之有。」雅風望著面前的秉嫻,心中想到在磬城之外客棧中所見一幕︰是她麼?但總覺得哪里似有些不對。想來想去,還是暫不說破。
「既然如此,」雅風頓了頓足,「檀將軍,我們是否可以走了?」
檀九重看他一眼,又看看躲在宋大人身後的秉嫻,——她仍舊低著頭垂著眸子。
「好,少王爺請。」檀九重略微點頭應承。
兩人轉身瞬間,雅風道︰「噫,知府後院那些梅樹竟有這般香遠麼?在此都能聞到。」檀九重回頭看一眼,卻見宋欽差正微微攬著那人腰間,兩人挨在一塊兒進了門。
一直到入了府內,秉嫻才松了口氣般地,柔聲道︰「大人,方才妾怕極了。」宋大人順勢將她的手握住︰「怕什麼,本大人在此。」秉嫻抬手掩口,道︰「听聞那位將軍,殺人無數,還有過屠城之舉,妾實在怕同他照面……」渾身微抖,泫然欲滴。
宋大人道︰「他雖是帶兵將軍,卻仍要在本大人面前卑躬屈膝,何足道哉。」大氣說罷,道,「我同你到里頭看看,這知府的宅子到底好不好。」
秉嫻才點頭道︰「一切听大人的。」
兩人一路入內,宋大人月復內倒是有幾分才華的,便指點院中景物,時而便吟出幾句詩來。
秉嫻抿嘴而笑,道︰「妾從來一字不識,不能從旁助興,擾了大人雅興了。」
宋大人見她笑得嫣然,心中更喜︰「美人在側,便是佳詩一首,何須念詩?」伸手便搭在了秉嫻腰間。
正在此時,卻听到有侍衛的聲音喝道︰「什麼人!」接著,有人道︰「檀九重,想見欽差大人。」
宋欽差一驚︰「怎麼去而復返?」
這功夫,檀九重已經踏雪而來,一手攏在前頭腰間,不知籠著什麼,一雙眼楮只望著秉嫻,也不行禮。
宋欽差見狀,越發帶了幾分怒氣︰「檀將軍,你何故去而復返?」
檀九重道︰「方才在外頭,末將請教這位姑娘姓名,不知該怎麼稱呼?」
宋欽差皺眉,意外道︰「檀將軍,你只是為了這個?」
檀九重道︰「嗯……」不再理會宋欽差,只看向秉嫻︰「姑娘怎地不開口,讓我猜一猜,莫非是姓藍,名賢的?」
檀九重這一句話出,宋欽差同秉嫻倒是沒什麼,只在他身後的照壁之處,有人甚是驚愕︰「什麼?藍賢?!」
場中宋欽差狐疑看檀九重︰「檀將軍,你究竟在說什麼?」
此刻秉嫻便行了一禮,柔聲嚦嚦道︰「妾的閨名,不敢對陌生人說出,還請大人見諒。」
宋欽差聞言,心頭略喜,便笑道︰「檀將軍,你听到了?我雖不知你何故總是來糾纏,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位姑娘並不叫藍賢,你可以離開了麼?」
檀九重看著宋欽差,此刻秉嫻已經又躲在了宋欽差身後,只是若隱若現地看到紅色衣擺,隨風飄出,檀九重眸色深深,正欲再說,身後有人追來,道︰「檀將軍,少王有請。」
檀九重雙眉微蹙,卻只好隨來人而去。
室內暖意盎然,宋欽差道︰「這宅邸果然是雅致幽靜,深得我意。」
秉嫻道︰「大人高興便好了。也是托大人洪福,妾才能進來知府府中。」
宋欽差道︰「心肝,我本來覺得這一趟是個要命的差事,誰知竟另有意外之喜。」握著她的手,貪婪親吻,「噫,這香何故一天了仍在?讓人聞之忘憂,唉……真想永遠與心肝在此逍遙。」
秉嫻嬌笑著抽回手,道︰「妾不過是蒲柳之姿,得大人一時青睞,已經是天大之福了,哪里敢奢求一世……對了,大人不是說要寫什麼文書的麼?」
宋大人皺了皺眉︰「是啊,差點兒忘了……」便起了身,叫人準備大氅。
秉嫻靠過來,道︰「外面天寒地凍的,大人……還是休要出去了,再說,留妾一人在此,很是害怕……」
宋大人拍拍她的手,道︰「鶯鶯,你仍舊怕那檀九重麼?我已經在這周圍加了侍衛,有百人在外頭呢……」秉嫻道︰「縱然有百人在,哪里比得上大人一個?寫文書罷了,何必出到書房去受寒,前面不也有桌子紙張麼?我可以給大人墨墨。」
宋欽差被她嬌顏軟語地,弄得魂也飛了,喜道︰「真是好心肝,我幾乎忘了!」又笑道︰「紅袖添香,正是佳人美事,只不過要勞累鶯鶯了。」
秉嫻道︰「這點兒勞累算什麼?妾承蒙大人所救,本該以身相許,只是妾身上有傷,大人又體恤,不能伺候大人,便只好做做這些零碎之事……」宋欽差將她一抱,道︰「真是知心體貼的鶯鶯。」嗅著那嬌香,魂魄蕩漾,秉嫻笑道︰「大人,做正經事。」將他推開。
在知府臥室之外,便是書桌,筆墨紙硯齊備。秉嫻幫著布置所用,宋欽差端坐,時而沉思,時而提筆揮毫。
秉嫻在邊兒上研磨,一邊笑吟吟使眼神,宋欽差意氣風發,將回兵部同皇帝的信一揮而就。
秉嫻打量那信上的字,贊道︰「妾雖然不通文墨,但見大人的字很有幾分不凡之氣。」
宋欽差自得笑道︰「我這一筆瘦金體……也深得京中名士們贊賞……」又想到秉嫻不識字,更不知何為瘦金體了,便不再說。
宋欽差又寫了兩個信封,正疊好了呈給兵部的信放到里頭,忽地覺得一陣困倦,不由地停了手打了個哈欠︰「我怎地忽然困了?」
秉嫻柔聲道︰「大人,必定是連日操勞,不如歇息片刻……余事讓妾來打理……」宋欽差「唔」了聲,嗅的那香氣襲人,心頭蕩漾,來不及多說,便昏睡過去。
秉嫻見他閉眸睡過去,便冷冷一哼,將他自椅子上拉下來,半拖半抱,扔在床上,拉被子蓋好。而後極快道桌子邊兒上,將宋欽差所寫的兩封信取了打開,又從頭到尾細看一遍,眼楮也不眨的,看完之後,才扔在一邊,又自展開信箋。
秉嫻取筆蘸墨,屏息沉思,片刻之後,便在紙上接連一揮而就。
大概是一刻鐘時候,兩封新的書信便在眼前,細細看字跡,竟同宋欽差所寫的一般無二。秉嫻微微一笑,等待新的信墨干之時,便把宋欽差親筆所寫的兩封取來,點了火石,付之一炬。
宋欽差醒來之時,只覺得飽睡一覺,精神極好,忽地想到自己的回呈信箋,便急去看。
秉嫻伏在肩頭,道︰「大人睡著了,幸好只封了一封,剩下的妾就替大人封好了。」
宋欽差不放心,便自起來,取了那兩封信來,端詳了會兒,見都已經封好,正在猶豫要不要拆開來看,秉嫻道︰「大人,難道不放心妾幫大人做事麼?」幾分委屈口吻,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來。
宋欽差想到自己已經先放了一封進去,剩下一封只需折起來放進去便可,秉嫻又是個不識字的,將封皮粘起來自不會有什麼意外,便道︰「鶯鶯,我是在嘆你還是我的賢內助呢。」得意大笑,將信放下。
當下宋欽差出到外堂,將人喚進來,把兩封回呈交付信差,命快馬加鞭送回玉都。交代完畢,便又急急地回來找秉嫻。
誰知宋欽差卻撲了個空,心急難耐急忙問起,侍衛道︰「方才鶯鶯姑娘嫌里頭氣悶,說要到後院走走。」
秉嫻披著大氅,踏雪而行,厚厚的雪在腳下咯吱有聲,只是走了一會兒,靴子便有些濕了,正在低頭蹭雪,忽地覺得身邊一股冷意橫過。
秉嫻轉頭,正看到在身畔不遠的走廊口上,有人緩步上來,嘴角斜挑,仍舊是那股肆意的邪氣,道︰「真是巧啊,鶯鶯姑娘,」他半靠在廊柱之上,雙眸灼灼地對上她秋水般的眸子,似要看到她骨子里去,嘴里輕輕說道,「或者,我還該叫你……」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有些說話實在太難听了。同九哥有關系的原因我不用說,難道被強了反而是受害人的錯?將離那段,她還是個經歷大變什麼也不知道的少女,怎麼出事的猜也猜到幾分。到目前為止,只有青衣才是有幾分甘願。怎麼就冒出那麼些難听的說話了?
先前我寫穿越文,有很多人紛紛表示,女主怎麼這麼軟弱怎麼這麼無用,她是現代人不是古代人那麼沒用要英明神武啊!到我寫古代文,又成了女主怎麼這麼沒用。
之所以把這個文設定為純古代,沒有重生,沒有穿越,沒有各種明顯的金手指閃閃,就是想看一個女孩子從什麼都不懂,慢慢掙扎起來,真正找到自己的路。
我寫文一向喜歡水到渠成,若是想滿足大部分人的想法,就不會容許這些事的發生了,就不用收到那些奇怪的留言了。從這文的一開始就注定他不是個純愛的故事,絕不是說有多好,但你要看當時的情形是不是?女主真的見誰上誰?用詞用句那麼難听的,是不是太誅心了?
秉嫻的性子從來都是一個樣,灑月兌,自在,寫意風流,經歷了巨變,的確讓她覺得萬念俱灰,但她仍舊有個信念支撐著,就是報仇,為了報仇的確要不擇手段,但她的確沒有被說的那麼那啥。
謝謝仍舊喜歡且支持本文的諸君,期待下文罷,我所深愛的這些筆下的孩子們是很強悍的,雖然我不那麼強悍……
想二更,被打擊的猶豫中……或許不更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