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心事,情仇愛恨,都在那遙遙一望之中。
當看到檀九重之時,秉嫻的手不由地握緊了腰間刀,很快卻又緩緩放開。
兩人對視片刻,她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雙眸之中暗潮涌動,紅唇微抿。
這回改換男裝,她並未刻意將膚色抹黑,仍舊是昔日雪膚無瑕,更顯雙眉如黛,紅唇如朱,雖是美則美矣,卻沒什麼女子的嬌態,只因她昔日扮慣男子,此刻便只見一身磊落灑月兌,這樣似笑非笑地一站一望,眼波流轉間,就算無心也透出幾分風流寫意氣息。
檀九重雙眸之中火光竄流而過,瞬間雙腳竟踏前一步,卻又及時停下,而旁邊兩個士兵也上前擋駕︰「將軍大人,得罪了。」
檀九重皺眉垂眸看去,卻見士兵們捧著一副沉重枷鎖,顯然是要加在他雙手之上。
一時不置可否,便又去看不遠處的秉嫻。卻不防右衛將軍站在旁邊打量,見狀道︰「檀將軍武功高強之極……」
檀九重將目光從秉嫻面上收回,掃向右衛將軍,卻听他又道︰「這樣怕是困不住他的,為了安全起見,不如腳鐐也加上些。」
檀九重雙眉一揚,他身側的夜軍統領個個皺眉,有人沉聲喝道︰「休要太過分了些!」、
卻在此刻,听得有個聲音清朗道︰「將軍擔憂的極對,少王爺心慈,不忍心見檀將軍受辱,因此格外開恩只上手銬,但對于押送重犯來說,卻是于理不合的罷?」
右衛將軍見有人幫自己說話,急忙轉頭,卻見是方才同少王爺一並出來的那少年,此刻竟踱步過來,上下掃了檀九重幾眼,眼神竟極為銳利。
右衛將軍見「他」生得倒像是有幾分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哪里見過,——秉嫻先頭女裝之時,描眉畫黛,胭脂唇紅,樣樣不缺,且又發髻高挽,鎮日里是一副嬌滴滴地,弱柳扶風千嬌百媚之態,說話也是甜柔可人,動輒還以袖子嬌羞遮面……就算是宋大人被刺那日,她哭得梨花帶雨發絲斜散,又經常只是伏身半面,別說右衛將軍見她正面時候少,就算是見了,也絕難想象那風情萬種而楚楚可憐的女子,竟是現在的這英姿颯爽的俊美少年。
右衛將軍便道︰「這位是?」卻見「他」抱拳,爽聲道︰「在下藍賢,先頭是這磬城守衛,後來投奔少王爺麾下。」右衛將軍大喜︰「原來是藍兄弟。」見「他」一員降將,竟能得少王爺重用,定然非等閑之輩,且又替自己說話,正好借此機會結交結交。
兩人寒暄片刻,檀九重雙眸便重又粘到秉嫻身上,見狀便道︰「藍賢,藍賢,哼……南楚軍的事,哪里輪到你來說話?」被鎖住的雙手微微一動,鐵鏈子嘩啦啦有聲。
秉嫻笑而不語,雙眸之中卻似能射出刀子。
檀九重追她追了許久,一直求而不得,本以為是唾手可得,誰知頻頻地又節外生枝……如今人就在眼前,卻是只能看著,怎麼也吃不到嘴里。
檀九重心中正是滋味一言難盡,卻听身後有人道︰「她說的話,便是我的意思。」溫聲淡語,不容分說,正是少王君雅風。
檀九重見狀回神,便低頭道︰「末將參見少王爺。」
雅風道︰「檀將軍,這一路上要委屈你了。」面色溫和之極。
檀九重道︰「少王有令,末將不敢不從。」
右衛將軍聞言,十分樂呵,對「藍賢」越發另眼相看,急忙叫人取了一副厚重的腳鐐來,替檀九重「裝飾」妥當。
眾人伺候檀將軍上了囚車,隨行的夜軍個個敢怒不敢言。
雅風便去交代開拔事項,唯秉嫻站在囚車之下,觀望車內的檀九重,意猶未盡道︰「嘖嘖,先前怎麼未曾發覺,現在這幅模樣實在是極適合你,活月兌月兌一只喪家之犬。」
檀九重不以為忤,淡淡道︰「你喜歡的話,那麼就多看會兒。」
秉嫻道︰「是啊,像這幅忍氣吞聲縮著頭的王八樣兒,實在罕見的很,自是要多看一會兒。」笑著轉了個圈,道,「還真是一只听話的狗,主人說什麼就听什麼,這狗鏈子戴著真是相得益彰,回去了也別摘了。」
檀九重道︰「多謝夸獎,不知我那主人給了你什麼戴著了麼?還是他不需要那些,只需要你躺在他身下幾聲就行了?你可真會取悅男人呢……」
字字刺耳,秉嫻卻分毫不惱,道︰「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怎麼樣也都是我跟他的事,——且就算是你想如此取悅他,恐怕還不能夠呢,哈哈,真可惜了天生這幅男寵相……」
檀九重的手動了動,鐵鏈子重又嘩啦啦發聲。
秉嫻眯起眼楮︰「噫,動怒了?不會被我說中了罷?」
卻見檀九重垂著雙眸,緩緩慢慢,不疾不徐說道︰「是啊,自是被你說中了,我曾是你的男寵啊,說起來我也很有興趣知道,當時——我伺候的蘭大小姐……你還滿意麼?」他抬眸望著秉嫻,那雙眸子顏色暗藍至黑暗,一度是秉嫻噩夢的顏色。
秉嫻臉色微變,卻又恢復如常,冷笑道︰「你只管好生地想,一絲一毫地記清楚了,也是,以後都沒機會了,不好好地記著那可憐的過去,將來又該如何是好?」
兩人一里一外,四目相對,檀九重望著她冷冷艷色,忽地笑道︰「好……」
秉嫻狠火熊熊,上前一步,道︰「畜生,你只管笑,我看你究竟還能笑到幾時……」
正說到此刻,听到身後有人喚道︰「小賢!」
秉嫻回頭一看,見是雅風,她便沖雅風一笑,回頭對檀九重道︰「喪家犬,我去伺候少王爺了,你就在這兒吠罷,若是喜歡的話,盡管叫的大聲點,我也會不勝歡喜!」秉嫻說罷,轉身向雅風而去。
檀九重垂眸,眸光在她縴細腰間掃過,喃喃低語道︰「遲早要讓你……」眸色沉沉地,隔著囚車欄桿,淡漠望著遠處那兩個影子。
雅風交代了開拔之事,正欲翻身上馬,卻找不到秉嫻,心中一動,便看向檀九重的囚車處。
果不其然,雅風喚了秉嫻過來,看看囚車中的檀九重,卻見那人倒是安穩,靠在車壁上一動不動,雅風便又看秉嫻︰「在說什麼?」
秉嫻道︰「只是去欣賞一番落水狗的姿態。」
雅風寵溺一笑︰「罷了,別去招惹他。」
秉嫻道︰「小人遵命!」仰頭笑著看雅風,抱拳行禮。
雅風見她如此,溫聲道︰「你身上有傷,不宜馬上顛簸或者走動,我安排一輛馬車給你。」秉嫻道︰「這樣的話,是否太打眼了?」雅風道︰「那些無所謂,但若是讓你的傷勢惡化,卻不好了。」秉嫻道︰「那我只有謝過少王爺好意了。」
雅風見左右無人留心此處,便將她的手輕輕一握,柔聲道︰「休要亂跑,那人雖被關著,卻是籠中虎,不容小覷。」秉嫻道︰「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話就是了。」雅風才又拍拍她的肩膀,道︰「去上車罷,這一路還有的熬呢。」
秉嫻看他面色溫潤如許,雙眸清澈看著自己,便低頭道︰「嗯,我听……少王爺的。」雅風松開她的肩膀,道︰「風大,上車罷。」秉嫻果真去上了車,雅風見她安穩了,才翻身上馬。
南楚軍行了一日,到了夜間,便停歇在先前拿下的那西羅小鎮之中,這鎮子曾被檀九重屠過,傷亡慘重,至今人煙稀少的很,有少數百姓見南楚軍又回來了,個個忙不迭地逃竄,奉劍又帶著士兵去傳雅風令,才勉強將人安撫下來。
入夜,雅風先探過秉嫻,她一路果然是累了,大概又加傷痛,有些精神不振,雅風問明白她已經吃了晚飯,便好好地安撫了她一頓,又親看她喝了藥,才道︰「小嫻,你且安歇,明兒一早還要開拔,養好精神,傷才能好得快些。」秉嫻揉揉眼楮,道︰「我知道了,那麼你也早點睡。」雅風點點頭,見她幾分憨態可掬地,本是想抱她一抱,礙于禮節,還是罷了,只是又握一握她的手,便起身離去。
秉嫻見雅風去了,面上倦色一掃而光,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趟,側耳听外頭動靜。
原來雅風臨去之前安排了兩個侍衛替她把門,秉嫻想來想去,便開門出外。
侍衛道︰「藍兄弟,這麼晚要去何處?」秉嫻道︰「多喝了兩口茶,鬧肚子……」侍衛見狀,便不加攔阻。
秉嫻飛快出了前院,一路往關押檀九重的地方去。
白日的時候她看的明白,檀九重便被關在這院落的一處房屋里,秉嫻伏在院落牆頭上,卻見此處更是士兵重重,秉嫻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巧竹管,正要動手,忽地听遠遠地有人喝道︰「什麼人!」
秉嫻只當自己被發覺了,幾乎跳下牆去,轉念卻覺得不對,果然,又听得一人道︰「休要高聲,看不出是少王爺麼?」
這一來卻更出乎秉嫻意料,急忙便伏底身子,不敢輕舉妄動,幸好她先前來的時候看好地形,離那入口遠的很,不然的話,先回被人發覺。
而這說話的功夫,那邊的人已經忙不迭地請罪,只听得雅風的聲音道︰「不必驚慌,此處可安好麼?」
那侍衛統領便道︰「回少王爺話,別無他事,怎麼少王爺此刻來了?是有要事麼?」
雅風道︰「無事。天寒地凍,檀將軍又上了手銬腳鐐,怕是沒什麼意外,只留兩個人看押便可,你們其他的便退下罷。」
那統領有些意外,但既然是少王命令,何況又能回去睡暖被窩,不必再次吃冷風,自是求之不得,急忙跪謝了雅風,帶人風卷殘雲般離去。
因此當地只剩下兩人看押房中的檀九重。
秉嫻伏在遠處,一顆心跳個不休,不知雅風究竟想要如何,難道他是想尋個機會將檀九重放走?不……不會的……
秉嫻竭力不動,她自知雅風武功非凡,或許就連自己呼吸重了些也能察覺,便小心謹慎,一個差錯兒也不敢出,只見雅風邁步向前,走到門邊,那兩個侍衛跪地行禮,雅風道︰「要勞煩你們了……」聲音溫和如故,手上卻出招的一點也不含糊。
雅風手一抬,不見他任何動作,那兩個侍衛身子一抖,軟倒在地。
雅風身後的奉劍閃身而出,將人扶起來,靠牆站著,若仍舊值班狀。
雅風沉聲道︰「你在此守著。」奉劍遵命。
雅風邁步進了屋內,隱隱地似听到兩人對話,但此刻已經隔得極遠了,秉嫻豎起耳朵,又哪里能听到屋內動靜,也不知雅風究竟想做什麼。
有心想靠得近些,但奉劍卻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秉嫻進退不得,正在煎熬之時,卻見房門打開,一前一後,有人出來。
前頭那人,金冠勁裝,背後帶弓腰間佩劍,是少王雅風無誤,而後面這個,看那身形動作,卻赫然正是檀九重!
秉嫻心頭驚疑不定,檀九重本佩戴手銬腳鐐,此刻卻全然解開了……到底想做什麼?
雅風徑直向前,檀九重不緊不慢跟在身後,奉劍卻未曾跟隨,秉嫻伏著不敢動這瞬間,兩人已經出了這囚禁之地,耳邊听到得得得馬蹄聲響,竟是逐漸遠去了!
秉嫻一點一點退出來,生怕驚動奉劍。等她也追出府中,到了巷口,卻只遙遙地看到兩人兩騎,直奔城門而去,秉嫻自知道追之不及,又恨將離不在,無法探知他們究竟前去為何,原地頓足片刻,無奈地正要返身而回,忽地一陣夜風極勁吹來,風中夾雜極輕微的叮叮之聲,似正是從城門方向而來。
秉嫻住腳轉身,向那聲音所來方向張望。
作者有話要說︰某只的嘴巴是很硬的……
雅風不好好地拴著他,又做什麼呢,不拴好可是很危險的……
嗯,晚上會試著努力一下,但不保證一定二更,因此不用等太晚,龍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