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嫻回身,卻見黑暗之中,原本應該空曠的地方,不知何時,竟隱隱地像是多了一塊巨大岩石……而後,這岩石漸漸地變大,逐漸地成了一座小山。
秉嫻屏息而看,渾身汗毛倒豎,仰頭望著那小山的升高,一直到有她三倍之高才緩緩停住。
渾身的力氣仿佛盡被抽走,秉嫻咬牙,將手中的火把高擎,向前一探。
爍而極大的雙眸,就在眼前頭頂,那物居高臨下,恍若神魔一般盯著地上之人。
秉嫻以為那些來襲的蛇群已經是她能承受的極限,卻未曾想到,那些不過是「蝦兵蟹將」,真正的後招,就在面前。
巨大的蟒蛇,扁圓的頭,周遭一片黑暗,它的雙眼卻在黑暗之中炯炯有光,借著火把的光,可見他微微伸縮的信子,那雙眼,卻自始至終都盯著秉嫻一動不動。
——他從哪里出來的?白日為何沒有遇上?
雙腿幾乎都軟了,幾乎就扔下手中火把逃命而已,但卻知道,好似是逃不過的。
「我……大概是……」真真恍若一夢,大概……自從遇上那人之後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夢,一場極大極長的噩夢……
到如今,倒有些後悔將他打得昏死,不然的話,看到如此場景,他會如何?
腳下後退,一步一步,秉嫻亦死死地頂著頭頂的大蛇,但很快她便發現,她後退一分,那蛇頭便探前一分,而那雙蛇眼仍舊未曾離開她身上分毫,爍爍地,就好像看著勢在必得的……食物?!
——就這麼想吃她麼?
咬了咬牙,倒退幾步,身子緩緩地伏低,那蛇警覺一般也跟著低了頭,秉嫻在散落的火堆邊抓了兩把,抓出些仍在燃燒的木棍來,猛地向著蛇頭上扔過去。
大蛇早有防備,陡然地後仰身子,而後好似被激怒了一般,弓起頸子,張開大嘴吐出一口氣。
腥臭的氣息,中人欲嘔,連腳下的火堆都熄滅大半,秉嫻身不由己踉蹌後退幾步,終于忍不住叫起來︰「滾開!」手模索著又撿了幾根火棍,一並握在手中。
「不管你是什麼妖魔鬼怪,滾開!」仿佛失去理智一般大叫,卻站在原地不肯退卻,情知在這山野之中,她是絕對跑不過一只大蟒蛇的,也沒有逃跑的勇氣,能站住未曾倒下,已經是仗著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
手中的火棍揮來揮去,想逼開大蛇,大蛇口中發出嘶嘶之聲,幾度要襲下來,到底有所忌憚。
對峙之中蛇尾忽地一擺,就好像黑黝黝地巨石砸在身上,秉嫻來不及躲避,被蛇尾掃中,橫跌出去,在地上摔了幾個跟頭,最終倒在地上,渾身酸痛,不知傷到何處。
那蛇不緊不慢地靠近。
秉嫻望望大蛇,又看看遠處不知生死的檀九重,忽地苦笑道︰「真是好笑,最終竟還能同你死在一塊……哥舒九,你我當真……是前世的孽緣罷。」
眼淚順著眼角落下,她試著掙扎起身,腰卻好像被折斷了一般,拼命抓著地面的枯草爛葉,試圖爬起來︰「可是我不甘願!我不想跟你死在一塊!你本該去死的!一早就去死,為何卻要拉上這麼多人同你陪葬,為何要是我!——你不知道我多後悔……多後悔……」說到此刻,力氣用盡,重新跌在地上,望著黑漆漆地夜空,終究忍不住哭了出聲,「是我害死了爹爹,是我!爹爹……嫻兒向你賠罪來了……」眼淚模糊了雙眼,聲音卻在黑暗之中激蕩。
隱隱約約地,望見那頭頂的黑影,做了一個伏擊之勢,便要將她一口吞下來。
秉嫻將雙眸一閉,心底浮現蘭修的影子……想到了能跟父親相會,似乎就沒有那麼怕了。
悶哼一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那即將襲下的大蛇動作微停,而後,忽地脖子一轉,竟離開了秉嫻,向著那邊如張望之態。
秉嫻呆呆地,還未曾察覺,只是感覺那股迫人的腥臭之氣好似……減淡了……
「誰說……你要死了?」微弱的聲音,似夢似幻,似陌生,似熟悉……
「我不答應……誰敢取你性命,閻羅王也不敢的……」那人咳嗽幾聲,這般微弱的聲音里頭,卻仍舊帶幾分驕狂肆意!
秉嫻猛地睜開眼楮,轉頭看去。
借著地上三兩星火的光,望見那邊,有人緩緩地坐起身子來,正抬著袖子拭臉。
「哥舒九?!」似驚似喜,呆呆地只管看。
那大蛇回頭看看,見不遠處的那人未曾大動,便不願理會,重新轉過頭來對著秉嫻。
「喂!」那邊那人卻自顧自說道,「你是哪里來的妖魔鬼怪,怎麼也這般喜愛欺負弱小,你莫非是怕來找我嗎?」
那大蛇似乎嫌旁邊有人聒噪,蛇尾擺動,便想將檀九重揮開,它卻又不舍得離開秉嫻,那扁圓的頭緩緩地又貼近過來。
秉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正是生死之間!
耳畔似乎听到一聲細微的笑,秉嫻轉頭,看到檀九重正俯身咳嗽,暗色之中,蛇尾以巨石壓身之力襲了過去。
秉嫻靜靜看著︰「他逞什麼強,這時侯若是裝死的話,大概會逃過一劫罷……」雙眸之中,望著他顫抖的影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而就在那蛇尾甩到檀九重身上之時,那本來正俯身咳嗽的人,忽然略微抬頭。
一雙藍眸,在火光之中,呈現無比邪魅之色,他人仍舊坐著,卻忽地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探手一揮。
秉嫻看不真切,只望見他的手臂重重地迎上蛇尾,然後……不知為何,大蛇忽地發出極底的淒厲一聲,蛇頭極快地離開秉嫻身上。
秉嫻一驚,但接下來發生之事幾乎快地讓她目不暇給,大蛇用力一擺尾,檀九重的手臂貼在大蛇尾上一動不動,整個人竟被甩的也跟著尾巴飛了起來!
蛇類性狡詐,憤怒之下蛇尾掃地,想將他碾壓而死,檀九重哼了聲,手上用力,電光火石之間手另一只手探出,向著蛇背上一扣,飛身而起!
蛇尾貼地,卻不曾傷到他分毫,反而再度吃痛,大蛇狂怒,翻騰如出海龍,攪亂塵沙枯葉飛揚,卻始終無法將背上之人扔掉,狂怒之下,扭頭便襲擊過來。
檀九重始終有一只手扣著蛇身,五指如鉤,深深地刺破鱗片插了進去,另一只手帶著蛇身血肉,當空一揚,無聲無息地向前一拍。
蛇頭巨震,但檀九重重傷之下,內力不濟,大蛇吃了一記,越被激怒,重又扭頭過來,以雷霆萬鈞勢頭沖過來,想將此人吞入月復中。
同時之間,蛇身以極快地速度扭曲盤纏起來,頓時便將檀九重纏在當中,插翅難逃。
秉嫻差點兒驚呼出聲,卻緊張地甚至忘了驚叫,只是瞪大雙眸去看。
只見檀九重被蛇身纏住,好似沒了力氣,連雙臂也給纏在其中,只露出了頭肩。
蛇最拿手的便是絞纏法兒,不管多厲害的獵物被纏住,都會一直被纏死為止。大蛇見獵物被困住,便探頭過來,嘶嘶吐信便想咬下,檀九重忽地一吸氣,雙臂竟月兌了出來。
大蛇瞬間也失去了反應,檀九重冷冷一笑,閃電般探手,恰將它吐出的信子攥住,用力一扯……
秉嫻清晰地听到一聲蛇的慘嘯,但這並非是最後的折磨,檀九重另一只手拍出,這下是不折不扣地擊中蛇腦,大蛇腦袋一晃,垂死之時,檀九重的手卻順勢向下,五指仍舊如鉤,毫不猶豫地在那明晃晃亮爍爍地眼楮上用力插了進去!
連心也似跳出來,秉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此刻,不知為何天空竟破開陰雲,有一道光透下來,檀九重用力一攥,向外一扯!
那大蛇厲哮一聲,張開大嘴,向天痛嘯!
淒厲到無法形容的蛇嘯,垂死翻滾的蛇身,帶來最後的颶風,檀九重卻死死地扣著蛇頸,風卷起他身上的衣襟,吹散他的發,月光下,被裹在蛇身中的人,手中提著一顆蛇眼,他在極險之中仍驕狂如故、睥睨眾生的姿態,如天生的魔。
頭頂那輪月,終于更加清晰起來,正正地便在頭頂,灑落清輝。
而人世間,那大蛇昂頭沖天,僵硬高昂如一支失去生機的枯木,終于傾頹下來。
檀九重飄然的身影隨之倒下,被埋入蛇身之中。
秉嫻眼中不知是什麼遮住了,看也看不清楚,腦中一陣混沌,模模糊糊地想︰「爹爹……他究竟……是什麼人?」
檀九重被埋在蛇身之中,神智昏沉。
起先他腿傷牽連熱毒發作,正是懵懂半死時候,回想昔日,已經是一腳踏入鬼門關,被秉嫻一敲,頭上吃痛,反而有些清醒之意。
那大蛇來襲,他全然不知,模模糊糊之中听到秉嫻的聲音,才逐漸醒了過來。
他極快知道不對,但他氣力不支,腿又不能動,自不能冒險而行,是以故意引那蛇來襲。
他一掌探出,五指深入蛇尾,大蛇自是痛苦難當,當下撇了秉嫻來對他。
檀九重全靠著一口氣撐著,不敢怠慢,從引蛇,到扣住蛇尾,翻身往上避開致命一擊。又做被纏住狀,在靠近蛇頭時候才發難。看似凶險,實則一氣呵成,種種都在他俯身咳嗽時候的算計之中。
那大蛇被秉嫻的香氣引來,卻遇上這個煞星,也算是自尋死路。
怎奈同蛇相殺,已經是逼出身體之中最後一絲真氣,可謂是徹底地油盡燈枯,何況又加上腿傷等等,見蛇身死,才放心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檀九重才醒了過來,望見微黑的天色,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身在何處。
一直看到身下那鐵石一般的蛇鱗,才反應過來。
原來他,還未死?
檀九重一怔,急忙運氣調息,卻覺得丹田之中,真氣緩緩而動,雖然不算充沛,但並無枯竭之象。
他甚是驚喜,正想要再調息一番,忽地想到一事,急忙轉頭看向四周。
夜色未退,依稀可看不遠處躺著一人,檀九重一驚,叫道︰「蘭秉嫻!」
那人不動。
檀九重欲掙扎出去,怎奈動作不便,掙扎之中,只覺得嘴角咸咸一片,他伸手模模,抬頭一看,才見頭頂正是那大蛇的頭,眼窩處一個血洞,血仍舊流個不停,而他的整個身體,竟似是泡在了蛇血之中。
檀九重一見之下,心中甚驚,伸手往下模模,察覺雙腿仍在,才松了口氣。
他方才錯愕之間,又有幾滴蛇血進入嘴里,無意中咽下,月復中頓時有股灼燒的火熱之意。
檀九重一怔︰「難道是……」心念一動,便張開嘴,盡情地喝了幾口蛇血。
果然,蛇血入月復,月復內涌起一股熱流,檀九重急忙閉目調息,瞬間,丹田之中真氣已經回歸了三四成。
他察覺之後,甚是欣喜,又喝了幾口蛇血,雙手撐著蛇身,勉強地將腿拉了出來,雙腿上被蛇血裹了厚厚一層。
檀九重也不去管,伸手在蛇身上剖了個口子,湊過去用力喝了幾口,想了想,又掏出一塊肉來,大口大口嚼著吃下去。
蛇肉咸腥,但他自墜崖後就未曾好好吃過東西,又同大蛇相斗,耗盡力氣,當下吃得快意,心中冷笑道︰「你若贏了,我自是你的月復中餐,但如今你輸了,便輪到我來吃你。」
檀九重吃了片刻,覺得滿意,才停下,轉頭看向秉嫻,便又叫道︰「蘭秉嫻,蘭秉嫻!」
秉嫻只是不動。檀九重遲疑了會兒,望著舍身那堅硬的鱗片,略一皺眉,將面前那幾塊鱗片扯落,將里頭蛇皮露出來,從頭到尾,拉扯下一段長條,在盡頭打了個松結。
檀九重深吸一口氣,望著秉嫻的身子,用力扔過去,如此扔了三次,有一回便套中了秉嫻的手腕。
檀九重微微一喜,小心將繩結收緊,才將秉嫻向著自己身邊拉過來。
倘若秉嫻此刻醒著,發覺自己越來越靠近那大蛇,估計會誓死抗拒……檀九重想到此刻,面上笑意更濃。
等到將人拉到委頓一團的舍身旁邊,檀九重用力一提,將秉嫻一點點地拖上來,然後抱入懷中。
「小嫻兒?」低低一喚,先探探她的脈象,察覺並無異樣,才算松了口氣。
又看她面色慘白,氣息略見微弱,想她恁般怕蛇,經過昨夜那番,還不知如何……檀九重心頭轉念,便伸手接了些蛇血,往秉嫻嘴里頭傾倒。
秉嫻牙關緊咬,哪里能喝這些?檀九重低低道︰「小丫頭……不識貨……」嘆了口氣,又道,「你這兩日都未曾進食,也難怪如此……倘若你醒了,更是不肯的……」以她的性子,讓她喝蛇血,怕比殺蛇還難。
檀九重望著秉嫻緊閉的眸子,那轉作淡色的櫻唇,手指在上面輕輕模過︰「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他轉頭,飲了一口蛇血,回頭望著懷中人,略一搖頭,便俯身下來。
極為柔軟的觸感,讓檀九重心頭一怔,手指輕捏她的下巴,舌尖探出去,啟開她的牙關,那口微熱的血,順著他的唇齒,滑了進去。
唇齒相交,他的藍眸微微睜開,近距離望著面前之人,瞬間,卻又緩緩合上。
一口血渡過去,檀九重起身,緩緩擦去唇角的血,唇上,似乎還帶著某種繚繞不去的溫軟香氣,呆呆地望著懷中之人,她的眉目,櫻唇……檀九重沉默片刻,重新如法炮制。
作者有話要說︰嗯……jj抽的不能再抽了……感覺打個噴嚏也能抽個不停的那種……
九哥終于送出了自己的初(嗶),鼓掌慶賀……XD
這一章大蛇同學領了盒飯,有記者對他進行了采訪——
某︰請問您如此快速地被干掉,有什麼感想?
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