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臣妾恭候多時 阮郎歸︰天邊金露掌成霜

作者 ︰ 八月薇妮

悶悶地黑暗之中,只听紅葉夫人道︰「小九,你的腿當真殘了?」檀九重道︰「夫人……嫌棄我了麼?」紅葉夫人笑道︰「先前你惱恨女人壓你,如今,豈不是正合適麼?」

又是一陣難耐地沉默,秉嫻自是看不到的,心想︰「莫非他真的跟這紅葉夫人……」心里頭一陣厭惡,但卻又知道,若是檀九重真的同這紅葉夫人「舊」情復熾,那她也是絲毫都不會意外的。

豎著耳朵听,外頭卻再無聲息,在這古怪的寂靜里頭,秉嫻忽地想到先前她去而復返,在門口望內看的那一眼。

當時她人走出門外,心中惱怒之極,越走卻又覺得不對,那腳步便慢了下來,一直到返身回來。

門口那一瞥,見的是他坐在輪椅之上,仰著脖子向後,只能看出他疲憊的眉眼,錚錚的骨,寂然一身……那一瞬間,他清冷寂靜地像是個玉石的人,又像是個死了的人。

也是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秉嫻幾乎以為他真的死了。

他先前用言語逼走她,是為了等候強敵。如今看來,他的強敵,便是這位紅葉夫人了,當初青衣說他們是同門師兄,听兩人如此一番對話,秉嫻略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今晚,紅葉夫人分明是來殺他的,奉了皇帝的命令是一回事,大概紅葉夫人自己也是恨著檀九重的,……或許在紅葉之前,已經派了人來過,是以他才會傷了。

他自己也知道紅葉來意不善,但他……究竟要做什麼?

「小九……」耳畔是紅葉一聲妖嬈的申吟,秉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忽然有些佩服檀九重的未卜先知,幸好他事先點了她的穴道,不然的話……以她的性子,要忍也難。

秉嫻閉著雙眸,咬牙準備听一場春色旖旎,果然听得耳畔的聲音異樣起來,帶著喘息,窸窸窣窣地,又似檀九重的聲音,含含糊糊道︰「檀九、不能動……只有有勞夫人……了……」正是先前秉嫻熟悉地按捺不住的聲調兒。

秉嫻閉上眼楮,心中滋味古怪,卻又想笑,正在心思浮沉之際,卻是一聲驚叫傳來。

起初秉嫻還以為是兩個人正在行那苟且之事,故而發聲,極快地卻又察覺不對。

那聲音是紅葉夫人發出,只不過……

是震驚的聲,而絕非是情熱之時所能發出的。

「你!」紅葉夫人驚叫,「你居然……敢……」憤怒地一聲未罷,那聲音便似被從中切斷一般,秉嫻汗毛倒豎,不知發生何事,只能豎起耳朵拼命听。

輕微的砰砰啪啪之聲,隔著一堵牆傳來,具體如何,讓人無從猜測起,只是那聲音極快地便也歸于沉寂,就好像是一轉眼的事,秉嫻動彈不得,干著急也無法。

一直到耳畔「扎扎」之聲響起,眼前一片燭光搖曳,有人道︰「帶她離開,送到公子離處。」

秉嫻一驚,抬眸便要去看,卻有個人閃身到了她旁邊,將她一把抱起來。

秉嫻抬眸看去,卻見是張木然而陌生的臉,秉嫻想喚人,卻又出不了聲,耳畔是檀九重的聲音,低低地咳嗽了幾聲,頗有幾分沉悶隱忍。

那抱著她之人回身︰「主人……」有些猶豫。

「快走!」檀九重低低喝道,秉嫻竭力側目去看,眼角的余光依稀看到他仍舊坐在輪椅上,不似平素驕狂,正低著頭,肩膀略有些縮起,手攏在嘴邊,看不清面色如何。

那抱著秉嫻之人不敢多話,縱身出外,夜風裹身,一陣冰涼。

那人極快而行,身形如電穿過夜色之中,秉嫻起初還瞪大眼楮看,後來便漸漸閉了雙眸。

有小半個時辰,那人停住身形,黑暗的巷子口,有人閃身出來,喝道︰「站住!是什麼人?」

那人道︰「帶我去見公子離!」黑影道︰「你是何人?」抱著秉嫻之人看一眼她,說道︰「休要廢話,我帶著的是他心頭之人,速速帶路!」

黑影一驚,似也看清秉嫻面色,當下不再多話,反身帶路,那人抱著秉嫻一路向前,七拐八拐到了地界,早有人傳了信出去,黑暗里有人迎面而來︰「是誰?」

秉嫻听了這個聲音,心頭一寬,來者正是將離。

那人自也認得他的,當下停步道︰「接著!」

公子離一怔,急忙探手出去,原來那人將秉嫻扔了過來,公子離及時將秉嫻抱住,那人已經抽身而退︰「我奉主人命將人交給你!事情完成,告退!」暗沉的聲音仍在耳畔,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公子離急忙去看秉嫻,探得她並無大礙,才松了口氣,此處不是說話地方,只好將人先帶回屋內,關了門,才解了秉嫻穴道。

秉嫻身子一震,才能動彈,公子離道︰「沒事麼?」秉嫻坐直了身子,緩緩搖頭。公子離道︰「那人……」秉嫻道︰「哥舒九的人。」公子離道︰「究竟發生何事?」秉嫻想到先前之事,嘆道︰「我只知道……皇帝想他死。」

公子離怔然,心念轉動,忽地驚道︰「他名頭上是御皇子的人,皇帝想他死的話,便說明已經定了少王為太子了……我看,玉都就要大變了,你不能再回去了,這幾日就留在此處。」

秉嫻道︰「我得回去。」

公子離道︰「檀九重是什麼人?他此番特意命人將你送回來,你難道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秉嫻默然,片刻後才又道︰「我不管他是何意思,皇帝找不到我,恐怕這玉都的變數里頭又將多上一分。」

公子離皺眉看她︰「你若是擔心會連累到我,大可不必!」

秉嫻道︰「我知道我已經連累到你了。」

公子離身子一震,秉嫻起身,道︰「皇帝若是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他留下我是有用意的,再說宮里的事,還沒完,我不能就這麼躲起來。……這幾日你多加留神,以後不管如何,若是彼此還都安好……」

秉嫻話未說完,公子離已欺身過來,將她一把拉入懷中,牢牢抱住,急切道︰「別再出去了……如今皇後已不成氣候,只等少王成了太子,她便生不如死……至于公主,少王已經在查蘭相之事,真相揭露後,也不會有她的好,而檀九重,他也是自身難保,這一場大變醞釀在即,宛如颶風蓄勢待發,我們只要抽身而退、隔岸觀火便是了,倘若此刻還參與其中,難免不被波及,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是最為凶殘的,嫻嫻……留在我身邊好麼?靜靜地等待最後便是,若是結果不如人意,我們再另想法子……」

燭光搖曳,公子離娓娓說來,聲音溫和低沉,有慰定人心的力量,秉嫻被他抱在懷中,怔怔地望著那屋角的獸首吐煙。

白氣裊裊之中,耳畔響起楚帝的話︰「若有一人,殺了你全家……」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原諒……」

秉嫻道︰「自我決定如此開始,就沒想過要回頭,沒想過要安然抽身。」

公子離閉上雙眸,絕望仰頭。

秉嫻道︰「我想親眼看看……看那些人的下場,我想看他們慌亂不堪,走投無路,痛不堪言……我想親眼看看。」她伸手過去,模索到公子離的手,將他的手抬起來,極慢地放在自己胸口上。

公子離端直地站著,不言,不動。

長睫抬起,秉嫻看著他溫和的雙眼,柔聲道︰「阿離,我心里頭,有一團火,燒得我難受之極,原先我不願意自己成為狠毒的壞人,可是天沒有給過我更好的選擇,于是我只好走這條路,不能回頭。——有些事情,我得親手去做,不然的話,這團火便會將我燒得魂飛魄散,只有親自去做那些丑陋之事,才能讓那把火燒得不那麼難受。」

星眸之中,水光瀲灩,秉嫻道︰「我知道……你會懂得。」

將公子離的手緩緩放開,秉嫻邁步,同他擦肩而過,她帶起一陣風,大袖一揮,頭也不回出門而去,身形很快隱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背後,公子離微微仰頭,閉著雙眸,一抹水光,自眼角緩緩沁出。

這幾日玉都的天色一直都是陰沉地,次日上朝,群臣無事,唯有檀九重上了病辭,皇帝特意派了太醫前去診脈,據聞病情沉重,不容樂觀。

「你該知道,他遲早是會對你下手的。」皇後宮中,低沉的聲音,略急促說道,「無忌,為何你就不肯听母後的?你若是還顧念手足之情,最後的結局,便會如檀九重一般。」

君無忌跪在地上︰「母後覺得,檀九重之事,是雅風派人所為?」

「不是他還會有誰?」

君無忌道︰「母後,其實……的確是還有一人。」

皇後的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有些不信地望著君無忌︰「你、你的意思……」

君無忌道︰「母後,不如……放手罷。」

皇後的手用力拍在桌子上︰「住口!放手?不到最後一刻,本宮絕不放手!」

數日之後,風高月黑夜,電閃雷鳴,屋外的風越來越大,呼嘯而過,偶爾竟如虎嘯之聲。

少王雅風正在同一干謀士議事,正說到緊要關頭,外頭忽然有人來報︰「少王爺,王妃有請。」

雅風發付了諸位謀士,邁步出外,道︰「可知王妃有何事麼?」

「屬下不知。」那侍衛回答。

雅風點頭,帶了兩個隨從便往王妃所居之處而去。

一直到雅風離開,在書房不遠的暗處,有一人閃身而出,抬頭看看那黯淡無光的天色,竟緩緩一笑。

與此同時,皇宮之內,楚帝身著一襲便服,站在大殿門口,任由狂風將他的長袍同發絲吹得散亂。

秉嫻同楚帝的近身太監站在旁邊,太監道︰「萬歲爺,這風太大,留神著了涼。」

楚帝閉目不語,道︰「你們可听到了麼?」

秉嫻同太監兩個面面相覷,太監問道︰「不知萬歲爺說的是什麼?」

楚帝道︰「這風中傳來的聲響,你們听到了麼?」

太監求救般看向秉嫻,秉嫻道︰「今夜的風大,听起來竟有些似虎嘯聲,萬歲說的可是這個麼?」

楚帝緩緩而道︰「風從虎,雲從龍,的確是虎嘯之聲,猛虎下山,主殺伐,——你是欽天監的人,莫非這幾日沒看到什麼征兆麼?」

秉嫻急忙跪地,道︰「請陛下恕罪。」

楚帝才極慢回身,道︰「怕什麼?動輒就跪,你起來罷。」隨意走了幾步,又道,「果然吹多了冷風,覺得涼,去……取一壇烈酒來,我跟藍賢喝兩杯。」太監急忙領命而退。

楚帝看著秉嫻,道︰「你跟朕來。」

秉嫻緩緩跟上,楚帝邊走,邊道︰「這幾日欽天監說什麼……三星犯紫微,將不利于帝星,可是真的?」

秉嫻道︰「這不過是一時之天象,不能盡信。」

楚帝道︰「天機玄妙,現于天象,怎麼不能信?三星,卻不知道是哪三星?諸位皇子之中,雅風是一個,無忌是一個,還有一個,是誰?」

來回踱了幾步,終于道︰「對了……朕差點兒把他忘了。」

秉嫻抬眸問道︰「陛下說的是?」

楚帝道︰「你大概是不知道的,是定王……當初他同朕爭位,朕記恨他手段太過,卻念在手足之情不曾殺他,便將他貶到了邊塞去,听聞他有一個王子……難道說的是他麼?」

秉嫻听楚帝說這些,只是靜靜垂眸。

楚帝嘆了幾聲,卻又低低笑道︰「風雲齊動,也是好事,既然如此,朕便等著,看看最後來見朕的人,會是誰。」

正說到此,忽地听到「砰」地一聲,楚帝一怔,道︰「這是什麼聲音?是炮響?」

秉嫻道︰「好似不是。」正回了這一句,耳畔卻又听到一聲巨響。

楚帝回頭,秉嫻道︰「陛下勿驚,讓微臣去看一看。」

楚帝望著她,目光閃爍不定,片刻之後才道︰「嗯,去罷。」

秉嫻行禮,退了出來,轉身往外,腳步越來越快,一直近乎于奔跑了,一口氣出了大殿,正好第三聲響動炸開,秉嫻抬頭,透過敞開的殿門,望見在正南的空中,一道紅色的焰火,似撕裂了長空一般,直竄上天。

秉嫻身形一晃,手撐著殿門站穩身形,回頭看看,大殿內寂然無聲,不見楚帝的影子,秉嫻一咬牙,邁步出了殿門。

順著皇帝所在的乾清殿一路往外,越走越快,腳步凌亂之際,前方忽地有一人疾步走來,一看秉嫻,頓時臉色大變。

秉嫻也看到那人,皺了皺眉,仍舊迎著走上去,兩人即將面對面之時,那人喝道︰「站住!」

秉嫻站住腳步,那人道︰「藍大人這麼著急,是去哪啊?」

秉嫻行禮道︰「參見長公主,微臣有事欲出宮。」

愛芝公主凝視著她,說道︰「有事,有什麼事?」

秉嫻道︰「請恕微臣不能告知。」

愛芝公主踏前一步,伸手將她的下巴捏住,將臉一抬,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看。

秉嫻皺眉,冷冷地望著愛芝,愛芝公主端詳片刻,眼中神情錯雜,道︰「像,果然極像……先前,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秉嫻淡淡道︰「公主說什麼?微臣不明白。」

「藍賢,」愛芝喚道,「你當真不明白麼,藍賢?或者,本宮該喚你一聲,——蘭秉嫻?」

乍然被喝破了身份,秉嫻的神情卻仍極淡︰「公主喚我什麼?」

愛芝道︰「蘭秉嫻,蘭修最疼愛的女兒。……你還要跟本宮狡辯麼?」

秉嫻道︰「公主認得蘭秉嫻?」

愛芝死盯著秉嫻看,道︰「是皇嫂說你生得眼熟,方才她才想起來你究竟像誰……你果真,是蘭秉嫻?」

秉嫻淡淡一笑︰「公主覺得我是麼?」

愛芝雙眸不眨,道︰「你不否認,便是認了?」語聲酸澀。

秉嫻緩緩地抬起頭,帶笑望著愛芝,雙眸之中,烈烈有光,絲毫都無畏懼之色,反而帶著一股泰然自若的沉穩之色。

愛芝公主一怔︰「你……你笑什麼!如今你的身份已經被揭破,本宮即刻就要同皇兄說你究竟是何人,你不怕麼?」

秉嫻道︰「我為何要怕?」

狂風烈,吹得兩人的衣袂翻飛,仿佛烈火燒灼般激烈有聲。

愛芝公主望著面前的秉嫻,道︰「你說什麼?」

秉嫻踏前一步,雙眸盯著愛芝的眼楮︰「我為何要怕?怕之人,該是那些心懷鬼胎,一身齷齪,雙手沾滿血腥,為非作歹傷天害理之人!——我又為何要怕?!」

愛芝竟無法面對她的氣勢,踉蹌後退一步,卻又站住腳,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想著要瞞天過海……難道就不是心懷鬼胎?即將被斬首之人還如此放肆,來人,來人!」

秉嫻笑道︰「公主你听。」

愛芝道︰「听什麼?!」

秉嫻道︰「公主仔細听,听九天之上的雷聲。」

愛芝忍不住看了一眼天,天色暗沉,風吹得人睜不開眼,風中,竟隱隱地傳來雷聲,轟隆隆,于九天之上盤旋。

秉嫻抬手,向天一指︰「公主听到了麼,這九天之上的雷聲,是為何而響起。」

愛芝公主喝道︰「你休要……弄什麼玄虛!」

秉嫻雙眸一閉,無聲而笑︰「公主你怕什麼?那天地間正氣之雷,只會殛那些傷天害理誣陷忠良性命之人,公主莫非,也在怕雷會殛了你麼?」似有感知,那九天之雷竟霍然炸響,天地驚動,群鬼俱伏,那宮殿之上的琉璃瓦亦是亂顫。

愛芝看看天,顫聲道︰「住口,住口!」

秉嫻卻緩緩又邁前一步︰「公主怕什麼,我只是想問問公主。」

愛芝道︰「什麼……什麼!來人,來人啊!」

秉嫻道︰「公主,你可願意告訴我……」一探手,捉住愛芝的胳膊,向著己身一拉,「公主可願意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想要親手害了自己所愛之人呢?」

她俯身過來,若在愛芝的耳畔低語一般,看起來姿勢甚是親昵。愛芝公主的身體卻赫然僵硬,月復部傳來劇烈疼痛,愛芝垂眸,透過兩人身體之間的縫隙,望見,一截雪亮的刀鋒,沒在月復中,滾燙的鮮血,順著傷口滲出來,極快地蔓延過白刃!

遠遠地,狂風之中,有侍衛急速奔來︰「發生何事!」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交代了太多的事了……要留神看……

其實有些事,本不想寫出來,想了想,還是稍微一提先……

嗯,自覺是比較帶感的一章啊,熱血澎湃地,特意肥一點,呼……讓暴風雨來的更激烈些!替餅妹加個油!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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