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琪現在每天最喜歡做的事,便是靜靜的坐著,再輕輕抿一口玉杯中的苦茶。她喜歡那苦澀的味道由喉嚨處滲入胸口,再回味成饒有韻味的余香。
只有經歷過苦澀,才能夠知曉那一絲的清香,是多麼令人欲罷不能。
仍舊是一襲淡潔白裙,清秀如蘭。她那自然垂落的發絲,因為有些妨礙她為嫦娥輸氣運功,便被她用一條絲線簡單的攏在了一起,置在腦後。
玉杯映著她那白皙潤澤的肌膚,愈顯得靈韻非凡。
「你來了。」念琪素手捏著玉杯把玩片刻,這才將其放在桌面,望向大殿門口。
不知何時,一道人影已經悄無聲息的站立在了大殿上,一動也不動,就像是一片枯死的葉。
「我早該來了的。」女媧眉目低垂,素手蜷縮在衣袖中,表情有些拘束。她蠕動著碎步,許久方才走到念琪身前一丈遠,卻不敢兀自坐下。
「坐吧,如果你不來,我很有可能去找你的。」念琪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女媧眼楮。
她與女媧唯一一次見面,是在分寶崖上。那個時候女媧還是個幽怨的女孩,會低著頭自己流眼淚,會嘟著嘴耍脾氣,也會在臉上表達出自己的內心。
但此時此刻,那個小女孩卻有了卓絕的智慧、通天的能力、掌控天下的魄力,甚至還會想著與自己爭斗一番。
眼前的這個女人,身著一件樸素的淡黃色長裙,發絲亦是隨意的挽著幾個髻,腰間纏攏著素色長帶,樸素無華。
念琪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一張座椅,示意女媧坐下。
女媧輕嗯一聲,微微提著裙擺,坐在椅子上。
「廣寒宮雖然很好,卻冷清了些。」念琪隨口說道,又端起杯子,輕抿了口茶。
「如果姐姐不嫌棄,女媧日後可以天天來陪姐姐。」女媧將手掌搭在膝蓋上,聲音輕柔,猶如鴻羽。
手中玉杯微微晃動了下,茶水蕩起一圈圈漣漪,模糊了水杯中的倒影。念琪面色平穩如常,扭頭望向有些拘束的女媧,微蹙娥眉。
女媧與自己有著同樣的高傲,但這一聲「姐姐」喊出,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退居妾位。
是什麼,能令如此孤傲的女子放棄自己的堅持?
念琪眼神一晃,仿佛又看到了分寶崖上那個抱著乾坤鼎、面色哀怨的女孩,不由輕笑一聲,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在混沌之中。沒想到這些年來,居然變的這般好看了。」
女媧亦是輕笑。
廣寒宮與女媧宮的暗中對峙,在這兩聲輕笑中,冰釋前嫌。
「如果你不來,我今日也會去女媧宮找你。」念琪臉上的笑意立時隱去,染上了一些哀怨。她將玉杯輕放在桌面上,背倚著座椅,微微側著身子望向女媧,神態悠閑、自然。
「理應女媧前來拜見姐姐,因為道德和元始的阻礙,所以耽誤了一陣時間。祖巫後土曾前往女媧宮,帶來了陸壓的法寶。我想這些應該由姐姐交給他,所以就來了。」女媧說著,舉起素手朝身旁桌子上一抹,就有一片玄光閃出,化成一些法寶,正是斬仙葫蘆、七寶妙樹、玄黃玲瓏塔和神國碎片。
「後土?」念琪鎖眉,取來了神國碎片細細觀看。
神國碎片只有巴掌大小,是一座恢弘城堡的濃縮,其上建築、香榭、樹木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只是呈現著詭異的黑色,像是被烈火灼燒了許久。
「是後土,若非她替我引開了道德和元始,只怕我到現在還不能夠見到姐姐。」女媧說道。
她縴細素手緊握成小拳,又縮回了衣袖之中,原本水潤的嘴唇也有些慘白。
「等到他的事安穩之後,我就會前往大羅天,與三清算這一筆賬。只是這後土是什麼來路,我的印象之中似乎從來都沒有過這麼一個人。而且這個法寶,我一點也捉模不透,是後土帶來的?」念琪柳葉眉鎖的愈發的深了。
「這是神國碎片,是後土讓我交與姐姐和他的。」女媧回道。
念琪輕微一嘆,又將神國碎片放在了桌面上,說道︰「他現在依附在了金烏身上,修為大減,可能會有危險。我知道你很擔心他,但現在只能夠有一個人前往洪荒。」
「我知道。」女媧咬了咬嘴唇,又慢騰騰的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三足青銅鼎,四面分別刻著「陰」、「陽」、「乾」、「坤」四個大字。她依依不舍的將乾坤鼎放在桌面上,道︰「我是妖族大聖,不方便出現。這乾坤鼎,就交給姐姐,只要他沒事,我就心安了。」
念琪並沒有接過乾坤鼎,而是將素手一折,一把握住了女媧的手掌。
女媧身體一顫,下意識的將手掌握緊成全,向後退了一些,沒有掙月兌,臉上卻浮起了一抹紅霞。
念琪輕微一嘆,輕輕扣開了女媧緊握的拳頭,卻見其掌心中全是汗漬,不由苦笑一聲,說道︰「我這麼可怕?」
「是因為先前我背負的太多,今天突然間卸下,反而有些不習慣。見到姐姐這般平易近人,感覺到慚愧罷了。」女媧將手掌沖念琪手中抽回,說道。
與這個冷艷的月神相處,縱使以女媧的心態,心中都會有著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仿佛是自己偷了她的什麼東西,被她給捉到了一般。
做賊心虛?
偷了她的男人——也算是偷吧。
念琪收起桌面上亂七八糟的至寶,而後站起身子,道︰「廣寒宮確實是荒涼了些,妹妹能夠在這里等我片刻嗎?我去找望舒。」
女媧連忙站起身子,說道︰「以後每天女媧都會來陪姐姐說話。」
「鯤鵬肯定會前往女媧宮找你,以你現在的身份不宜出現在巫妖戰場上。他也曾和你說過,在巫妖大戰前夕不要出去吧?」念琪說道。
「說過的。」女媧回道。
在念琪面前,女媧感覺到自己又變回了先前在宛丘山上、在分寶崖上、在紫霄宮中的那個小女孩,不由心神一陣恍惚。
原來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