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紅妝 開鑼(下)

作者 ︰ 薄慕顏

初盈回到謝家,單獨見了婆婆謝夫人,將晏氏的話轉述了一遍。

「要宜君不能有孩子?」謝夫人往椅背里靠了靠,片刻後點頭,「也罷,本來就是我們家對不起人,她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再說庶出的孫子也不稀罕。」——

這便是同意了。

初盈細細聲道︰「晏家那邊,還等著娘親口答復呢。」

「我明白。」謝夫人微微頷首,說道︰「回頭你再過去一趟,就說會安排好的,這件事不會讓老五知道,也不會讓宜君知道。」

如果謝長瑜知道,蘇宜君是因為晏氏不能懷孕,那這夫妻也不用做了。

不過這種**都直接告訴自己,——在婆婆眼里,還是認可自己這個兒媳的吧?在這一點上,倒是比那個疑心病的丈夫強不少。

想起昨兒的事,初盈心頭就是一陣不痛快。

當時自己話還沒有說完,謝長珩就以為自己不心疼他弟弟,以為要攔著他找人,——好歹也做了快一個月的夫妻,真是叫人難以親近。

眼下婆婆把事交給了自己,那是信任自己,丈夫不心疼婆婆疼也是好的,再說這事兒沒法指使丫頭去,少不得又跑了一趟晏家。

晏氏得了確切的答復,神色放松了不少,還請了初盈到自己閨房小敘,拿了上好的花茶出來款待,笑道︰「大熱的天,辛苦大女乃女乃來回跑來跑去。」

初盈接了花茶,隨意的打量了屋子里一圈。

家具擺設都很素淨,窗台前放著一張長桌,上面筆架、水洗一應齊全,旁邊還有紙張帶字跡,不遠處則是一牆書架,看得出是個愛讀書喜靜的女子。

是個聰明的人吧,應該會把嫡妻的位置坐得更穩一些——

基于前世的記憶,自己實在無法對謝長瑜和蘇宜君有一絲憐憫,他們不顧別人的死活,自己種下的惡果就該自己品嘗。

一個是懵懂沖動的少年,一個是不甘心委身為妾,還不會有孩子,那份情到底能夠維持多久呢?自己還真想看一看。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算著時間客套告辭。

初盈帶著一身疲倦回了謝家,路過側屋時,正好看見蔻珠在給兔子換水,不由走過去蹲身看了看,——比兩年前長大了許多,喂得肉乎乎的。

蔻珠趕緊端了個小杌子過來,「女乃女乃坐著,仔細蹲久了腳麻。」

秋綾更是熱情,手腳麻利的捧了一碗冰鎮酸梅湯,「女乃女乃,解解渴。」待到初盈隨手接了,又拿起團扇在旁邊扇風。

初盈在看兔子的空擋,隨意的看了她一眼,——說實話,她和雨桐都算不得漂亮,頂多是還有幾分姿色,不過秋綾的性格更活潑一些。

一般來說大戶人家的通房丫頭大都如此,太漂亮的有狐媚之嫌,做親娘的是不會往兒子房里送的,免得妻妾相爭不太平。

可是謝長珩卻更偏向雨桐一些,看來是有她的長處了。

心里這麼想著,手上仍舊漫不經心的端著酸梅湯,不時的喝上一口,喝了半碗遞給豆蔻,「不喝了。」

豆蔻笑嘻嘻道︰「女乃女乃不喝賞我吧。」

初盈點了點頭,對秋綾道︰「你去研墨,弄好了連筆一起拿過來。」

秋綾不解,不過沒有多問就去了,辦事很是機靈,很快用托盤裝了筆墨過來,旁邊還躺著雪白的紙,蹲□遞到跟前。

「豆蔻!」初盈喊了人,吩咐道︰「把小黑捉住別動。」自己提筆蘸了墨,給那有一只黑眼圈的兔子,另外再添了一個眼圈兒。

秋綾看得一頭霧水,好笑道︰「女乃女乃這是做什麼?怪滑稽的。」

豆蔻也忍不住笑起來,手上一松,把頂著兩只黑眼圈的兔子放了回去,起身道︰「我去叫凝珠姐姐過來看……」話未說完,語音忽地戛然而止。

謝長珩穿了一身江水海牙的長袍,白底掐水藍邊,劍眉鳳目、面如冠玉,靜靜的站在那里好似芝蘭玉樹一般。

初盈扭頭看了,只覺可惜了這一身好皮囊。

「都下去。」謝長珩淡淡道。

豆蔻不熟悉謝家的人還不覺得什麼,秋綾卻是趕緊低了頭,察覺出自家爺這是正在心頭不快,貓著腰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初盈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過丈夫,以為他會說什麼「你還真想給我砸出一個眼圈兒」,或是「沒看出氣性還挺大」之類的話。

那知道謝長珩看了看兔子,只道︰「回屋去吧,我給你買了桂花糖糕。」——

這算什麼?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可是眼前這人要是過一輩子的,人家給了台階,再賭氣使小性子只會越鬧越僵,這對改善夫妻關系沒有一點作用。

少不得跟著回了里屋,看見了桌上一整盤的糖糕,黃瑩瑩的甚是誘人,嘟噥道︰「拿我當小孩子哄呢。」

「女乃女乃。」凝珠扯了扯她的袖子,——本來以為公子爺買了糖糕,主母會高高興興滿心歡喜的,不知道怎地還生了氣,小聲道︰「女乃女乃好歹嘗一塊兒,是大爺的心意。」

又怕多言惹得夫婦二人尷尬,說完便悄悄出去。

謝長珩見妻子盯著那盤糖糕出神,開口道︰「這會兒不想吃便空了再吃,或是賞給丫頭們。」

初盈到底不好跟他一直擰著,想了想,拈了一塊兒,遞到丈夫的嘴邊,「你把這盤子都糖糕吃完,昨兒的事就算揭過。」——

想試一試,丈夫的底線到底在哪里?他自幼就不愛吃甜的,眼下既然是給自己賠罪,總該有點誠意吧?要是一點都不能勉強就算了。

謝長珩勾了勾嘴角,「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

初盈突然覺得很沒意思,仿佛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對方只是個看客,本來還想借著緩和一下氣氛,也懶怠再管了。

起身到美人榻上坐下,隨手揀了一本書翻著。

謝長珩走過來在對面坐下,淡聲道︰「我是不是很無趣?」

初盈頭也不抬,「沒有。」

窗外夕陽西下,金黃色的晚霞灑在謝長珩的身上,眼眸也透出燦色,飄飄忽忽的看著窗外,靜靜道︰「父親死的那年,我和你現在差不多大的年紀,一轉眼,十年光陰就這樣過去了。」

初盈又翻了一頁,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這十年里……」謝長珩自顧自的繼續說著,聲音悠悠,「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生怕謝家就敗落在我的手里,擔心母親,擔心弟弟,擔心謝家的每一個人,現在想想似乎忘了自己。」

初盈把書合上,托了腮望著窗外的一棵樹發呆。

「一個人過得太久……」謝長珩靜默了一陣,眼神閃爍,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最終卻只說了一句,「昨兒是我著急了。」——

這算是賠禮道歉嗎?

初盈看著那雙明亮清冽的眼楮,好似一泓深水,怎麼看也看不到底,但是隱隱的還是能看出一絲歉意,心里便消了消氣。

謝長珩猶豫了一下,揀了一塊桂花糖糕遞過去,「嘗一塊兒吧。」

初盈看了看,低頭伸長了脖子,噙桂花糕的同時,在那修長的手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後若無其事慢慢吃了。

謝長珩先是吃痛一怔,繼而笑道︰「你是小狗嗎?小時候就是這樣的淘氣,如今還是一樣。」——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兒時被逼吃窩絲糖的舊事。

那些單純干淨的記憶封存太久,或許……,自己應該稍微放松一下,至少在妻子的面前可以如此,畢竟她現在已經是謝家的人了。

初盈站起身來,下榻就要往外走。

「別生氣了。」謝長珩一把拉住了她,含笑道︰「剩下的糖糕我會吃完的,今天一塊兒,明兒一塊兒,反正你也沒說幾時吃完。」

一本正經的人居然也耍無賴?初盈啼笑皆非,忿忿道︰「天氣這麼熱,你也不怕漚餿了。」

謝長珩看著她笑道︰「我吃壞了肚子,不是正稱了你的心意?」

初盈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樣的惡婆娘?!」

謝長珩看著繃緊一張小臉的妻子,白女敕的能掐出一把水的皮膚,烏黑的眼楮,因為著惱嘴唇微微嘟起,讓人一剎那的心悸動搖。

「阿盈。」將妻子拉到腿上坐下,輕聲道︰「以後就這樣叫你罷。」

眼下還不是晚上,初盈哪里好意思坐在丈夫腿上?彼此是夫妻不假,但從來都不是如此親昵的關系,微微發窘,想要起身又掙不過丈夫力氣大。

「大爺,女乃女乃。」凝珠掀了簾子進來,嘴里道︰「大姑女乃女乃過來……」一見屋里的旖旎情景,頓時慌得趕緊退了出去。

門外雨桐正迎了謝嫻進來,見狀不由滿眼狐疑。

謝嫻細細的打量了凝珠幾眼,眼神閃了閃,笑道︰「天怪熱的,去給我端碗冰鎮的涼茶。」說著,往旁邊偏廳里找了椅子坐下。

雨桐去端了木樨花茶,恭恭敬敬奉上,然後靜靜的立在一旁。

方才凝珠神色慌慌張張的,莫非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難不成……,大白天的公子爺和主母,——在心里搖了搖頭,公子爺一向是穩重自持的人,應該不會的。

「大妹妹。」初盈趕了過來,笑迎道︰「幾時來的?快去里屋坐。」

「在娘那邊說了會兒話。」謝嫻上前挽了她的手,跟著過去,進了門,對哥哥抿嘴一笑,「大哥,我是不是來得不巧?」

初盈本來就神色不自然,被她一說更是窘得不行,看了看謝長珩,不自控的又紅了臉,越發的解釋不清了。

「我去書房一趟。」謝長珩沒有打算跟妹妹調侃下去,順手端走了那盤糖糕。

謝嫻看得瞪大了眼楮,等人走了,與初盈笑道︰「這二十多年都疏忽了,我竟不知大哥是喜歡吃糖糕的。」

自己樂不可支笑了一回,半晌才打住。

初盈臊也臊過了,干脆厚著臉皮不當一回事,轉移話題朝謝嫻問道︰「可是娘叫你過來的?」

「嗯。」謝嫻收起了笑容,但是不欲多說這個話題。

初盈恍然領悟了點什麼,——那種事,有什麼比交給親生女兒辦更放心呢?

謝長瑜現今還在床上躺著,謝家納親戚女為妾,說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婆婆肯定恨透了那個佷女,留她一條命在就算不錯。

虧得謝長瑜是個白身,不在仕途上行走,不然多少是要受影響的。

謝嫻主要是被母親找來辦事的,另外再看看弟弟的傷勢,哥哥嫂嫂這邊只是隨便走一走,陪著說了會兒話便告辭。

初盈自個兒靜了一會兒,叫了凝珠進來,「下次不準再這麼冒冒失失的。」

「是。」凝珠一臉惶恐,想解釋兩句又覺得說不清。

「沒事也被你弄得像有事。」初盈抱怨了一句,到底不是什麼要緊的,也沒有再繼續多說,——倒是謝長珩,像是會掐算一般很快又回來了。

凝珠渾身不自在,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初盈看著他笑,「從前只知道有女狐狸精,今兒才知道也有男狐狸精呢。」朝外頭喊了一聲,「擺飯吧。」

謝長珩眼中無奈一閃而過,嘴角微翹,「也就你在我面前這樣胡說八道。」

作者有話要說︰萌妹子乃們都出來吧,給某顏打點雞血!!

最近諸事不順,應該掛跟紅綢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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