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並兄長,感覺如何啊,看你的樣子好像很辛苦啊。[
「好你個雋乂,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沒事就往我這個小縣長這里跑,皇甫左車騎將軍就這麼舍得放你出來?我可是听說他現在正在全力準備西北的戰事,說不定你還有新的立功的機會呢。你的本事為兄心里可是明鏡著呢,我們鄚縣張家的未來還是要靠你啊。」
趙國柏人縣縣衙的後堂里,縣長張超與族弟張郃正相對而飲。此時屋外靜靜地飄著小雪,屋內除了紅泥火爐發出的些許劈啪聲也很安靜,幾案上擺放著幾樣小菜和幾乎散發著熱氣的酒壺,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寧靜安詳。
「沒那麼簡單啊,我的兄長。您是一心為百姓操勞,所以外面的事您是听不到也看不見,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現在到底有多亂,稍有不慎便會讓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啊。」
張郃此時的神情多少有些苦悶,雖然皇甫嵩已經在馮翊、郭典、閻忠等人的幫助下攻破下曲陽縣縣城,將地公將軍張寶斬殺,獲得了槐里侯這個縣侯的爵位以及槐里、美陽兩縣共八千戶的食邑還有左車騎將軍的官位,成為大漢軍方名義上的第三把交椅。
當然,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的美好,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皇甫嵩或許是覺得自己平定黃巾之亂立有大功,所以當他路過鄴城的時候看到中常侍趙忠在鄴城的住宅逾制,也就是房子的規模和內部裝飾超出了趙忠這個級別所應有的水準。同時他也和盧植一樣拒絕了中常侍索取賄賂的行為,而且還不是左豐那樣的小頭目,而是張讓這樣的大BOSS。這樣一來,皇甫嵩已經成功的將漢帝劉宏最為信任的兩位宦官都得罪了。
光是如此倒也罷了,皇甫嵩似乎打算在亂世將好人做到底。眼見冀州這個原本人口眾多的大州因為戰亂幾乎十室九空,于是他便向朝廷奏請拿出冀州一年田租,用以贍養饑民。這種行為讓百姓非常感念其恩德,所以做了「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的歌謠來歌頌他。可是劉宏對于這樣的結果卻非常的不滿。
為啥?好容易吝嗇的皇帝願意打開府庫救濟百姓,可是結果好名聲都被皇甫嵩一個人拿走了,再加上十常侍們的耳邊風,皇甫嵩現在的地位其實已經非常的危險了。[
而且最讓張郃感到不安的是,他從他的一位朋友那里听到了一個傳言,一個讓他感到不安的傳言。雖然他的那位朋友也不敢肯定傳言的真實性,但是從種種跡象表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即使傳言是假的,那麼對于皇甫嵩而言也並非什麼好事。
「怎麼,你不看好皇甫左車騎將軍的仕途麼?雋乂啊,不是為兄說你,我們這一輩人中,雖然你的書讀的不是最多的,但是卻是最喜歡動腦子的一個人,就連老族長也說你會是引領我們張家得以重新聞名于世的那個旗手。大家雖然一開始並不是很服氣,可是後來你的表現的的確確讓我們見到了你的努力和成果。但是啊,光是這樣是不夠的啊。」
「兄長有話盡管說,我張雋乂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家伙。」
「那李學李書實雖然沒什麼背景且年紀也不大,你在他身邊也並沒有定力主從的關系,原本你打算離開他也無可厚非。可是你錯就錯在你是當初唯一一個離開他的人,如果你能夠拉著幾個同樣憂郁的人一起離去的話,那麼對于你在這件事上損失的名聲會少上不少。」
離開李書實這件事慢慢的開始對張郃產生影響。雖然張家是傳承數百年的家族,可是到了張郃這一代已經頗為沒落了,雖然張郃在民間有著頗高的名聲,但是在上層的聲望卻並不高。在這方面其遠遠比不上顏良和文丑二人,就是高覽據說也是名流陳留高氏的支流,憑著他的本事想要認親的話對方想必也會樂于接受。
結果與李書實關系頗深的顏良對于張郃的行為雖然表面上沒什麼表示,但是私底下卻頗為不齒,連帶著與顏良相交莫逆的文丑也與他若即若離。雖說高覽與其依然如故且又交到了一些新的伙伴,但是終歸顏良和文丑二人在冀州的影響力實在是遠遠高于他張郃。
最令張郃無奈的是,就連皇甫嵩也與李書實有著一定的關系,所以對于張郃雖然沒有冷眼相向卻也沒有表現出像對顏良文丑等人那樣的親密,這其中的關系張郃只要稍微用心打听的話其實並不難清楚,畢竟不論是童淵還是皇甫嵩都是百姓口中的傳奇級人物。
「哎,因為事發突然,卻也來不及多做考慮。而且書實先生對我有恩,我雖然自己因為志向的原因離開了他,但是卻也不能如此下作。再說現在想來如果我真的這樣做的話,先不說我能不能走出那個院門,就算是書實先生不與我計較,我恐怕也就真的成了背主之人,兄長覺得雋乂這麼做值得麼?」
「然也,所以說你整件事的表現證明你不是沒有急智,而是看的不夠遠。你想想那童淵是何等人物,我等幼年便听過其在戰場上的雄姿,並深深為之嘆服。這種如同老妖精一樣的人物剛剛將自己掌控的李家家業給了一個孩子卻緊接著任由那個孩子跳入火坑,你覺得這可能麼?李書實的那番表現不過就是童老爺子幫他剔除身邊一些不安分的家伙罷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吃酒。」
張郃說道這里,神情有些落寞,想到自己當年的一班好友現在已經跟著李書實功成名就有了一個好的出身,而自己則因為皇甫嵩的某些看法而前途灰暗。雖然他不認為皇甫嵩的未來會有多麼光明,可是隨著顏良文丑等人的上位,即使再來一個新的刺史他的前途也不見得會有多好,至少依然要被無論是出身還是能力都在自己之上的顏良文丑乃至于高覽所壓制。
「又怎麼會沒有用呢?既然明知這條路已經無法達到你所想要達到的高度,那麼為什麼還要拘泥于這條路呢?換一條路也許結果會更好也說不定啊。」
張超慢慢悠悠的品著口中的濁酒,仿佛酒杯中裝著的是瓊漿玉液一般,看著對面張郃那略顯疑惑的表情,張超此時的心情相當之好。要知道從前自己這位族弟雖然外表謙恭,可是內心卻相當高傲的家伙,此時卻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疲憊的表情,雖然他並非嫉賢妒能之徒,但也無法阻礙他內心閃過的一絲小小的得意和滿足,一種只屬于燕雀的滿足。
「兄長莫要誆騙于我,事到如今雋乂除了勤修自身以待天時之外還有何路可行。」
「莫不成雋乂沒有膽量去那西河闖上一闖。」張超微笑的揭露了自己的答案。
「西河,書實先生,哦不,應該叫做李太守了。」
對于張超給予的答案,張郃有些吃驚,一時之間竟然愣在了那里,即使是就被中的酒漿已經溢出杯口也渾然不覺。畢竟俗話說得好︰「好馬不吃回頭草。」張郃雖然不敢說自己是匹千里馬,但是當初自己走的那樣絕情,想必曾經的伙伴即使到現在也不會原諒自己。
也正因為這樣,張郃一直在回避李書實成為西河太守這件事,因為一旦承認這件事的話哪也就意味著他張郃與李書實之間的地位差距將拉開的更大,同時也在證明他的眼光是多麼的糟糕,行為是多麼的愚蠢。雖然李書實手下那些武將此時也無法獲得更高的地位,可是未來呢?怎麼說也比自己這個被壓制在這里的邊緣人強上不少。
更不要說經過邊塞洗禮和李書實那獨特的果子幫助過的諸人的未來會成長到何種高度,即使是張郃也不敢想象,因為他自己就已經感受到了自己這一年來的變化。
「沒錯,正是。記得我與他同在朱帳下听用的時候就曾經談及于你,從他的話語之中似乎並不記恨于你的離去,反而很是欣賞你的能力,很遺憾不能與你繼續共事呢。」
「他,真的,真的是這麼說的麼?」
「嗯,所以給他一個機會,更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帶上願意更隨你的部下和在鄚縣我張氏中的願意出去闖蕩的族人,西河苦寒危險之地且人口稀少,兵員上可能不足,所以你帶著人前去投靠他一定會接納的。至于之後如果對方仍然對你心懷不滿的話,大不了幾年後帶著一身本事回來,那個時候哪里不能搏出個功名來。如果對方真的願意盡釋前嫌的話,那麼你這一次就認認真真的跟著對方,做人不能太不厚道了啊。」
听到張超的話,張郃沉默了,只是張超可以感覺得到從張郃身上漸漸散發出的某種氣勢。感受到張郃的變化,張超不由得搖頭苦笑。
果然不愧是老族長所看好的人啊,只要心中有了明確的目標,那麼散發出的氣勢真的不是自己這種稍有點小聰明的人能比的啊。當然,以上這些話也就是在張超自己的內心想想罷了。
「多謝兄長提點,雋乂明白該如何做了。時候已經不早了,武藝若不是每天堅持的話可是會退步的啊。」
自己這個族弟竟然有點害羞了,張超看著張郃那已經略顯興奮的臉孔,繼續保持著從剛才開始便掛在臉上的那張風輕雲淡的表情,只是那笑容中間卻夾雜了不少糟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