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好大的一場雪啊,這樣看來明年開春之後又有借口處理掉幾個不听話的部落了。」
說話的是一個騎著一匹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的高頭大馬的中年男子。而他的身後是數十騎同樣騎著雪白戰馬的戰士,從這些人身上因為鼓脹的肌肉而撐起的罩衫和鷹隼一樣的眼神可以看出這些人都是身手不凡之人,更加可怕的是,不論人還是他們胯下的戰馬,在風雪之中都沒有一絲一毫活動的意思,任由雪花飄落到他們身上,宛如一群雕塑一般。
至于領頭的那個隱隱被身後騎士所保護的男子的賣相就差了很多,不論是那略顯頹廢且帶著倦色的面容和因為酒色過度而有些灰敗的臉色以及略顯臃腫的身材都表明這位領袖並不是什麼英明神武之徒。只不過他身後的那些戰士卻絕對不會同意這樣的看法。
不僅僅因為領頭男人那陰狠的話語,更因為這個男人眼中不時閃過的與其頹廢的神采極不相稱的精光以及只有出色武者才會察覺到的其身體內散發出的危險的氣息。
「叔父大人,風雪如此大,請不要再在這里停留了,否則很容易迷路和生病的。」
就在領頭的男人看著眼前灰蒙蒙的天空和漫天的風雪的時候,從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略顯稚女敕的聲音。雖然看不到出聲者的面容,但是其中的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我說魁頭啊,你叔父我好歹也曾經是我鮮卑部落中有數的高手,雖說這些年處理各種政事導致手上的功夫不如從前,但是這點小風雪恐怕還難不倒我啊……阿嚏……」
命運似乎總是喜歡開玩笑,雖然某人曾經是縱橫草原的一代高手,可是顯然這些年的墮落已經讓他的身體不再像以前那樣如同百毒不侵一般強壯。對于這樣的結果,即使是那些如同米開朗基羅手中的大衛一般的護衛們此時也不得不將頭扭到了一旁。天空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了一只不怕冷的烏鴉,只不過很快便被中年人用弓箭捍衛了自己曾經的輝煌。
「叔父大人,西部鮮卑的幾位大人已經應您的召喚而來,中部鮮卑的柯最大人也已經到來,只是闕居大人表示自己的部落因為今年冬天的幾場大雪損失很大,無暇他事。而且柯最大人帶來的衛隊的人數似乎也有些多了一點。另外丁零的速那耶大人帶著他的兒子巴拉音前來覲見。依附于我們的幾個較大部落的族長拓跋詰汾、宇文普回和慕容焉等人也已到來想要求見叔父大人,您如果有空閑的話倒是可以從他們那里得到點什麼。」
眼見自己的叔父已經不打算再在風雪之中像個白痴一樣玩鬧,魁頭立刻將最需要中年人處理的事情一一告知,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對那兩個來自中部鮮卑的大人非常不滿。
「闕居那家伙從來都是一個只管自家部落興亡對其他事情完全沒有興趣的家伙,先父也是因為他能征善戰且立功頗多才授予他中部鮮卑大人的榮耀,他願不願意來無關大局。」
雖然話是如此說,可是明明在自己父親的時候就能夠相應自己父親的號召拼死征戰可是等到自己繼位卻一副既不听調也不听宣的架勢依然讓中年人暗自惱怒,不過既然對方不過是一個一心只想在自己部落中「種田」的家伙,他倒也沒有興趣為自己再增加一個麻煩的敵人。
「但是柯最那家伙,終于再也藏不住他的那點野心了麼。哼,什麼東西。」
可是對于魁頭提起的另一位大人,中年人臉上的表情卻完全是一副擇人而噬的樣子,仿佛他與那個名為柯最的男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般。不過,想一想那個中年人話語中提到的野心二字,估計就是說兩個人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恐怕也不會言過其實吧……
「好了,這里是我們的地盤,量他柯最有天大的膽子也不可能在這里動手。估計他身邊的那幾百人更多的是害怕我找機會做掉他吧,可他也不想一想,就憑他所在的那些草場又怎麼可能比得過我西部鮮卑所在的地方,又怎麼可能引起我的**呢?對于我而言,南邊的大漢才應該是屬于我和連的玩物才對啊!你柯最的器量實在是讓我很失望啊!!」
「叔父大人的志向絕對不是那些庸碌無為的家伙所能想象的啊,所以您能夠成為翱翔于蒼天的雄鷹,而他們只配成為匍匐在雄鷹身影下的野鴨,時時刻刻仰望著雄鷹的身影。」
對于口出狂言的和連,魁頭立刻送上了贊美的語言。而這番贊美的話語顯然非常對和連的胃口,听到魁頭的贊美,他仰天長笑同時一夾馬月復,白色的駿馬立刻在風雪之中矯健的奔馳起來,無數的氣流卷起空中的雪花和馬蹄濺起的積雪,留下一道長長的雪障。
和連,鮮卑各部落名義上的共主,鮮卑人的一代天驕統一了鮮卑各部並成功的震懾了草原其他部落和南方大漢的梟雄檀石槐的次子,也是檀石槐現在留在世上的唯一一個兒子。
原本檀石槐還有其他的男性繼承人,可是他的長子額樂亞因為檀石槐執行與大漢對抗的政策而戰死在了朔方郡的雞鹿塞的城牆之下,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也都戰死在雁門郡的草原之上。以至于檀石槐原本打算廢除其繼承權的和連在檀石槐病逝的時候是他唯一的一個成年的繼承人。也正因為這樣,他的幾個年幼的兒子在檀石槐死後短短的一年時間之內因為各種意外和疾病而全部離開了這個世界,至此徹底沒有人能夠質疑和連的繼承權的合法性了。
至于跟在他身旁的那個名為魁頭的年輕人,是他兄長的血脈。雖然同樣擁有繼承鮮卑之王的可能性,不過魁頭為人聰明伶俐而且因為其父戰死之後完全是由和連幫助撫養長大,所以對于和連忠心耿耿,更是在檀石槐去世的時候力挺和連,于是成功的活到了現在。
當然,作為曾經獨立執掌一軍的檀石槐長子額樂亞的嫡長子同時又憑借著從先父繼承來的能夠幫助和連成功登基的軍隊的魁頭現在已經變成和連身邊如同小秘一樣的存在,這個孩子的內心是否真的如同他表面上那樣的忠誠,不管和連信不信,反正有些人是不相信的。
不過或許在和連眼中已經喪失軍隊控制權的魁頭真的沒有什麼威脅了,而且他的頭腦又是和連自從與他曾經的智囊柯最翻臉後在信任的人之中最好的,所以流言對魁頭從未起過作用。「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諸位還願意來此一會,我和連在此表示感謝。」
這里是位于代郡高柳縣以北300里外的彈汗山鮮卑王庭所在地。此時作為鮮卑各部最高的議事機構鮮卑王庭大帳內坐著四個男人,原本都在閉目養神的他們一听到帳外那由遠及近間隔短促的腳步聲的時候就都齊齊睜開了眼楮。果然,隨著一股冷風灌進原本溫暖的王帳之中,和連那獨特的略顯陰沉的聲音就這樣隨著寒風飄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眼見和連已經走了進來,即使再怎麼不情願,四個人依然恭敬地向和連鞠躬行禮。而這種恭敬的態度顯然讓和連非常滿意,雖然他直直走向了自己的王座,並沒有看向任何人也沒有再說什麼客套的話語,可是從他那彎起的嘴角還是能夠猜測出他的心情。
「好了,廢話不多說,今年已經降下數場大雪,我鮮卑各部均損失慘重,所以如果明年春天不進行有效地補充的話,恐怕我鮮卑各部就要被那些匈奴人、烏丸人乃至于很多我們原本看不起的小部落騎到頭上。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我也絕對不會讓其發生。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各部大人回去之後清點各部可戰之人口,待到明年積雪消融的時候南下。」
和連的剛一沾上自己的王座,便迫不及待的宣布了自己制定的戰爭動員令,從他所獲得的情報來看,現在的大漢實力已經遠遠比不上自己父親那時候,或許這一次他可以有機會超越他那個被鮮卑各部落所稱贊的父親,一洗他心中多年埋藏的苦悶。同時他的眼前也浮現出大漢朝那海量的財富和嬌女敕的美女任自己取用的場景,那是何等的威風啊。
只不過顯然總是有「喜歡煞風景的家伙來搗亂」這種大宇宙力量時刻運作著。
「大王,請恕老夫直言。我等今年冬季恐怕損失慘重,這個時候我們去和大漢這樣的龐然大物消耗我們本就已經所剩無幾的力量,這恐怕是取禍之道啊。」
一個看上去比和連略微年輕的男子滿臉憂郁的對和連勸誡道,而且听到他的發言,其他三人均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日律推演,雖然你獲得了推演的封號,可是你還不知道吧,大漢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哪里還有余力與我等周旋。你沒有看到鎮守邊地的漢軍的人數少了很多麼?」
日律推演,原名已經無人知曉,現在的人們只知道他年少便非常聰慧,少時拜在了鮮卑部落中著名的薩滿智者第二推演也就是宇文普回的父親的門下學習,並成功的繼承了第二推演的「推演」之名,成為一名出色的薩滿。
推演二字便是作為薩滿卜算精準且智慧出眾之人才可以擁有的名號,日律推演年紀輕輕便獲此殊榮可謂是震驚了整個草原。即使是當年的檀石槐也對其頗為尊重並將其冊封為鮮卑部落中的西部大人,希望其成為自己繼承人的重要幫手。
至于「日律」也並非是其姓氏,而是對于其獨創的能夠大大提高卜算精準度的日律之法的尊敬,所以日律推演之言一出,即使是和連所說的幾位有道理在座的其余人等的內心也響起了鼓點。這也讓原本自信滿滿的和連異常的惱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