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灘污血,還有受到污血腐蝕的一小塊甲板需要賠償什麼東西?
在伊利西亞大陸,也許什麼也不需要,也許需要幾個銅板,最多最多會給一個銀幣,而在魔界,在冥河中行駛的渡船上,達恩用一塊一公斤重的,自己已經吃得夠夠的,每天一聞到味道就想吐的魔法面包,還有大約一升毫無味道的魔法水完成了賠償。
不明白,無法理解,冥河船夫居然會要魔法面包、魔法水,而不是金銀財寶什麼的,這簡直太奇怪了!
看著存在感薄弱的船夫把水和面包很小心的放好,然後滿意地轉身離去,達恩不禁對冥河船夫的種族身份產生了懷疑————魔界生物喜歡的,應該是鮮活的血肉吧,而無法忍受野獸一樣的飲食,會去追求毫無口感可言的魔法飲食的,應該是………
達恩的推理很嚴謹,如果拋開一些特殊原因,那麼少年的推理不會有任何問題,可是,最大的問題是,這里是魔界,是時刻可能發生惡魔與魔鬼大戰的地獄深淵,所以,常理的推斷在這樣的環境里是做不得準的。
不過,達恩現在還沒有機會驗證這一點,並且少年也沒有功夫去思考一些更深層次的,關于魔界生物飲食習慣的問題,因為當冥河船夫剛剛走出船艙的時候,一個令達恩,還有潔塞塔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
嘩嘩嘩,外面傳來劇烈的水花四濺的聲音,可是渡船依然靠在岸邊,並沒有繼續自己的旅程,當達恩和潔塞塔好奇地走到船艙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時,兩個年輕人立刻吃驚地發現,自己乘坐的木船正在升高變大!
一截截的船身詭異地從冥河中浮出,每當一層甲板露出水面,就會有大股大股的冥河水傾瀉而出,而站在這艘詭異的,自冥河河水中生長出更加龐大的下層船身的船上,達恩和潔塞塔吃驚地看到,原本的小船最後變成了一條擁有四層甲板的巨艦!
最高的一層能夠容納二十個乘客,往下一層,數目就要翻上五倍,而當計算了一下新出現的空間後,達恩發現,自己乘坐的渡船已經足足能夠容納下至少一千名乘客了!
真是神奇啊!不過,單單是這一條船,似乎還是無法搭載所有的狩魔蛛吧!而且這麼大一條船,可不是一個船夫能夠操縱的,卻不知道………
望望正在排隊上船的狩魔蛛,再望望似乎身體變得筆直了一些,似乎多了一些上位者氣勢的冥河船夫,達恩和潔塞塔暗暗想到,而就在兩個年輕人思考著那些狩魔蛛會不會臨時客串一下船員時,新的讓達恩和潔塞塔吃驚的事情又上演了。
「啊哈,黑珍珠號這次可接了一筆大生意,伙計們,不要再睡懶覺啦!開工啦!」
站在最高一層的舵輪處,冥河船夫大聲的叫到,隨著船夫奇怪的話語,四周的冥河忽然翻滾起來,緊接著,達恩和潔塞塔看到五根手指忽然伸出水面,並一把抓在了船身木板上。
那是一只蒼白的、浮腫的手,隨後出現的手臂、頭顱、軀干、大腿,則表明了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一具來自于冥河之中的尸體,而現在,這具尸體雙手交替向上爬著,不多久就爬到了甲板上,並且立刻開始了工作,達恩和潔塞塔原本認為會由狩魔蛛們承擔的、水手的工作。
一條能夠運載上千乘客的大船自然不止需要一個水手,所以隨著不斷地嘩嘩水聲,越來越多的,被冥河跑的蒼白腫脹的尸體想活人一樣浮了出來,並很快成為了渡船新的成員,而這些成員,這些水手的船長,則是高高站在舵輪處的,召喚了眼前著可怕一幕的冥河船夫。
「是操尸術!那個冥河船夫控制了死在冥河里的生物的靈魂,讓那些靈魂無法離開尸體,讓那些靈魂失去自己的意識,成為控一切的傀儡!」
「魔界果然是多元宇宙中最邪惡、最可怕的地方,在這里死亡已經算不上是懲罰了,相比于這些死後無法得到解月兌的靈魂,要被永遠奴役的靈魂,徹底的長眠甚至算得上是獎勵,嗯,如果我和你死在冥河里,那麼最終的下場也會和這些活尸一樣吧!」
潔塞塔忽然開口說到,語氣幽幽,帶著說不出的茫然,而達恩則默默地听著,對那個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船長的冥河船夫滋生出深深地忌憚和戒備。
當達恩和潔塞塔各懷心思,狩魔蛛們排隊上船,新船長則指揮著一群剛剛出水的手下,做著遠航的準備時,在冥河遙遠的另一端,幾個小點忽然出現了,而隨著湍急河水的飛速流動,幾個小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當達恩終于注意到那些小點時,少年已經能夠辨認出,那是幾條與先前自己乘坐的船一模一樣的冥河渡船。
這些船從哪里來?呃,它們靠岸了!呃,這些船居然也在變大!呃,好惡心,那些該死的船夫就不能雇佣點正常的水手嗎!呃,原來,這些船也是來運載那些狩魔蛛的,奇怪,那些船夫………船長,怎麼知道這里有生意做!?
岸邊終于變得空空蕩蕩,所有的狩魔蛛都登上了甲板,緊接著,一個由十條船組成的船隊離開了岸邊,駛入了冥河,並順著冥河,繼續未完的,也永遠不會完得旅程。
重新開始的旅程變得熱鬧了許多,因為在每條船上都裝了上千的狩魔蛛,這些狩魔蛛佔據了船上的每一寸甲板,一個挨一個,一個擠一個,顯得擁擠之極,而達恩居高臨下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狩魔蛛,听著狩魔蛛們不斷發出的嘰嘰嘰的噪音,就無比盼望曾經安靜無聊的時日來。
同樣懷念不久前安靜日子的,還有自稱是黑珍珠號船長的冥河船夫,只不過這位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套破爛的船長服裝,並戴上了一頂古怪三腳帽的船長,出于對乘客,對金主的另類心理,並沒有像吼叫那些活尸水手一樣怒斥到處吐絲結網的狩魔蛛,而對于狩魔蛛們‘偶爾’噴出的瞬間腐蝕掉一個木制甲板的行為,也在狩魔蛛們一次次掏出金銀幣後,不予追究。
只是,為了不讓渡船發生傾覆的危險,不讓狩魔蛛們的蛛絲和口水引發更大的破壞,原本只需要掌舵控制方向的船長變得忙碌了許多,而活尸水手們也在船長帶著喜悅與憤怒的命令中,不斷地給船長送上錢幣,被隨即修復這些錢幣帶來的麻煩。
「快點去清理蛛絲!否則不能動的船帆會讓我們都撞到礁石上的!」
「你們想讓船沉到河底去嗎!立刻去把那塊爛木頭拆掉,找一塊新的補上!還有,告訴那些該死的狩魔蛛,在亂吐口水,它們就等著喝冥河水吧!」
「啊,金黃色,這顏色真是太美麗了,不過,要是再多一些的話我會更高興………」
麻煩,處理麻煩,收取賠償金,最後是發出幸福的感慨,這是達恩每天都能看到的橋段,而就在這每天都發生,內容一樣,但重不重樣的喧囂中,達恩和潔塞塔在冥河中越行越遠,進入魔界越來越深。
什麼時候這次旅程會結束呢?魔鬼拉米斯說的那個連接著無數位面的城市——印記城,唯一能夠讓我和潔塞塔返回伊西利亞大陸的地方又在哪里?而黑珍珠號上的這些狩魔蛛,目的地又是哪里?
帶著各種各樣的疑問,達恩再度開始每天的功課,接受潔塞塔十階的淨化術,修煉自己的光明法力,努力消除身體中的魔性。
奢血的沖動越來越少,蘊含在身體里每一分斗氣與法力的黑暗氣息也在一點點被驅除,終于,當達恩把自己最沒有天分的光明法術升到七階,中階法術的第一級時,達恩高興地確定,從現在起,即使沒有潔塞塔的幫助,自己也能夠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擺月兌魔性的困擾了。
只要差距在三階以內,我就能自己淨化自己,呵呵,卻不知道這個規律是不是永遠適用………嗯,潔塞塔這幾天看起來很不對勁啊,為什麼我總覺得潔塞塔她,似乎變得沖動煩躁了很多,變得………冰冷了很多!?
一個魔界的夜里,達恩親眼看到潔塞塔悄悄走出船艙,悄悄地把一個狩魔蛛打進了冥河,用一個無聲無息的光系法術——神聖之火。
那個看起來熾烈無比,但是卻沒有讓達恩感到一絲熱量的光系法術,讓少年覺得十分的詭異。達恩看的清清楚楚,幾乎是一瞬間,被偷襲的狩魔蛛就被燒掉了半個身體,一聲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被女牧師一腳踢進了冥河!
潔塞塔的力氣變大了!嗯,她的光系法術也更加厲害了!奇怪,為什麼這麼強大的法術,卻引不起旁邊狩魔蛛的警覺呢?而且,而且,而且那些狩魔蛛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自己的同伴少了許多!?
第一天是一個,第二天是兩個,第三天是三天個,第四天以後,每天夜里潔塞塔消滅的狩魔蛛數量就穩定在了五個左右,只是………
每天都會少好幾個同伴,狩魔蛛們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那些狩魔蛛都是瞎子嗎?光系法術的耀眼光芒它們看不見?而且,狩魔蛛們就這麼傻傻的不斷把新的同伴送到最高層的甲板上來!?
不管怎麼想,達恩都覺得這件事情詭異的讓人無法心安,尤其是在達恩有一天看到,在潔塞塔的眼里竟然閃過一絲狡黠殘忍的光芒,就更加想要搞清楚,究竟在女牧師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了。
又一個魔界的夜晚降臨了,接著猩紅之月昏暗的月光,坐在甲板上假寐的達恩不出所料地看到,潔塞塔再次輕盈地跳起來,無聲無息地向外走去,而僅僅十分鐘後,女牧師帶著一臉的滿足走了回來。
「今夜你又殺了幾個?」在黑暗的船艙,達恩注視著放松許多的潔塞塔,忽然開口問道。
「六個………你今天怎麼不裝聾作啞了?」在船艙的一角,潔塞塔劃定的獨屬區域坐下,女牧師長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六個?平常不都是五個嗎?怎麼今天………」
「因為消滅五個狩魔蛛已經不能讓正義與光明的懲罰滿足了,那些邪惡的魔界生物,要是我能一下子把它們全消滅掉,那才好!」
……………潔塞塔,她只是因為自己的信仰,才每天夜里出去轉一會的嗎?定定地看著黑暗中的潔塞塔,達恩覺得心中的疑惑越來越無法抑制,心中的沖動越來越多,越來越想問清楚,潔塞塔在殺死那些狩魔蛛時,到底有著怎樣的感受。
可是看了女牧師好一會,達恩卻搖了搖頭,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潔塞塔,你有沒有覺得,你好像變了?」
……………黑暗的船艙里一片寂靜,潔塞塔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還是干脆不想理會達恩。
「我覺得,你似乎變得,呃,很心硬,似乎變得很………喜歡……………殺戮!?」
達恩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少年沒有想到,自己的嘴里最後居然會蹦出那樣一個詞來,喜歡殺戮?怎麼可能!潔塞塔只不過是想要消滅邪惡的魔界生物,想要把至高神的光輝在魔界散播而已!
可是隱隱的,達恩卻覺得殺戮這個詞最貼切地反映了女牧師進來的變化,也只有這個詞,能形容剛才達恩看到的那一幕,在血紅月光下,一個女子把一個又一個狩魔蛛燒成焦炭,並毫無意義地把一個又一個狩魔蛛的頭顱從軀干上扭下來的一幕。
可是,把一個充滿了殘忍、血腥的詞匯用到一個美麗縴秀得女孩子身上,還是一個自己深深愛著的女孩子身上,讓達恩忽然間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這恐懼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于達恩瞬間忘記了後面要問的問題,要問的話,而是低下頭,不停地告訴自己,所有關于潔塞塔的猜測,都是自己一時的神經質。
希望潔塞塔睡著了,她可千萬不要听到我剛才的話,要是讓潔塞塔知道我居然說她喜歡………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靠著船板坐著,達恩不停地祈禱著,既是為祈禱潔塞塔祈禱,也是為自己,只是,少年卻沒有想過,自己到底為什麼害怕,又為了什麼祈禱,而一顆年輕的心,又為了什麼怦怦亂跳。
不過讓達恩覺得幸運的是,黑暗中一直沒有傳來女牧師的詰問,船艙里一直保持著寂靜,除了船艙外傳來的,永不停歇的流水聲,而听著那嘩嘩的冥河浪花聲,達恩劇烈的心跳終于慢慢平緩下來。
呼,還好還好,潔塞塔應該睡著了吧,她,一定沒有听到我剛才說什麼………
略略安心地想著,達恩閉上了眼楮,決定快點入睡,可是,眼皮一合上,一幕月色下的殘忍殺戮就出現在達恩的腦海中,而殺戮的主角,在夜風中裙裾飄揚的女牧師,雙眼似乎泛著詭異的紅光。
唔,怎麼會這樣!我為什麼總想起這一幕!?猛地睜開眼楮,達恩的腦門滲出了一層汗珠,然後………
「呀————」一聲驚呼,達恩猛地坐了起來,而在黑暗中,在離達恩不足十厘米的地方,少年認為已經睡著的女牧師正睜著大大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達恩。
「你察覺到了嗎?也覺得我變得不對勁了嗎!」黑暗中,女孩的雙眼閃過復雜難言的光,帶著憂郁、擔心的聲音則輕輕傳入達恩的耳中。
「呃,也沒有什麼不對勁了,只是………」悄悄地松開緊握在一起的手指,達恩試圖用輕松一點的口氣回答,不過…………
「我知道我這幾天的行為很奇怪,我的內心深處似乎總是有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在不停地催促我,讓我去殺死那些狩魔蛛!」女牧師的聲音再度響起,幽幽地,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這和我想要消滅、驅逐邪惡,散播至高神溫暖光輝不同,那僅僅是為了殺戮而殺戮,即使那個聲音告訴我,我是在為了正義而戰,可是我內心中另一個聲音卻告訴我,這幾天我做的事情和我之前做的事情是不同的!」
「我越來越喜歡在夜晚走出船艙,用各種方法殺死那些狩魔蛛,並不僅僅是用我從小修煉的光明法術,還用別的,我以前從未有過的力量,去殺死那些可怕的大蜘蛛!」
說到這里,女牧師停了一下,然後兩只眼楮暫時離開了達恩,望向船艙的一面艙壁,然後………
噗的一聲,潔塞塔的五根手指沒入了木質的艙壁,當女牧師縮回縴細的手臂後,五個細細的空洞出現在達恩的眼中。
「瞧,我的另一種力量,戰士的力量………」潔塞塔說道,聲音更加幽深,而達恩呆呆地看著那五個小洞,心中滿是震驚。
潔塞塔的這一擊,至少擁有五階的斗氣!
「到了後來,我甚至只想用這種新力量殺死那些狩魔蛛,如果不是我極力壓制著這種,恐怕我會在那些狩魔蛛還活著的時候,就把它們撕成碎片,就讓它們的血………」
潔塞塔閉上了嘴,眼里滿是不安,新的強大的力量,還有暴虐的殺戮沒有讓女牧師感覺到一絲絲喜悅,相反,這詭異的一切只讓潔塞塔感到深深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