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這膽子,」雲霄冷笑道,「一來他們都是韃子的奴才,就這麼跑了,安韃子律法就算投案也是掉腦袋,二來他們手上的那塊黑牌子,代表的可是一生的富貴,巴不得先跑到天邊躲起來避過風聲再去尋寶,還會說出去?到這會也幾個時辰過去了,攝魂音的效力應該已經過去了,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可是韃子萬戶的那番話可是所有人都听得真真的,他們又在韃子萬戶眼皮子地下親手殺了人才搶到那個牌子的,換作是你,你該如何?」
「真看不懂你,說你是壞人,你從來沒做什麼壞事;說你是好人,這麼毒的計都能用得出來。」柳飛兒懶懶地靠在軟塌上,看著雲霄幽幽道。
「呵呵,那是因為你判斷好壞的標準太單純了。」雲霄把柳飛兒從軟塌上一把拉起,道,「走,先去參觀參觀庫房存貨,再去把各個房間都溜達溜達。以前都是三更半夜來,看得不夠真切。」
「嘻嘻,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有自己的產業。」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兩個人都泡在萬戶府內,如螞蟻搬山一般把值錢的家伙都賣了。柳飛兒看到厚厚一迭萬兩面值的山西銀票,完全不顧雲霄「沒見過世面」的調笑,硬是一會哭一會笑。其實東西本來不多,四五天功夫就賣完了,雲霄在等,等自己師父從大漠傳回的消息。為此雲霄沒有把客棧的房間退了,反而每天假裝在客棧進進出出,詢問小二有沒有「家書」送到。柳飛兒則是徹底過上了千金小姐的生活,整天窩在萬戶府,把府里女眷房間里的上等服飾挨個穿了一遍,還讓雲霄點評,雲霄也樂得欣賞,不過某天柳飛兒穿著波斯舞姬的舞蹈裝束讓雲霄鼻血橫流之後,這種事情就被雲霄嚴厲禁止了。
不過兩人也不是無事可干,雲霄在韃子府搜羅的時候,找到了兩把鴛鴦短刀和一副軟甲,韃子萬戶用錦盒仔細收藏準備進貢給韃子皇帝的貨色,刀是上品,軟甲倒是能搞防住普通兵刃和暗器,于是就都丟給柳飛兒。不過柳飛兒似乎更在意雲霄的安危,只收了短刀,軟甲死活不肯要。雲霄便在情急之下第一次剝了女人的衣服,不過剝的是外套,並威脅柳飛兒如果不穿,內衣也剝。誰知柳飛兒不但不怕,反而媚眼如絲讓雲霄繼續下手,無奈之下的雲霄只得手腳並用,將軟甲硬穿到柳飛兒身上,再幫她披上外套。
經過此事,兩人都發現彼此居然如此在意對方的生命,心里也就更近了一步。雲霄只是覺得自己扶持柳飛兒重振空空門沒有白做,柳飛兒則是把一腔心思全部托付給了雲霄。
有了短刀之後,雲霄挑了一套小巧的功夫教給柳飛兒,在指點柳飛兒過招的時候,鑒于自己替柳飛兒選的是雙短刀,因此又幫她化用了一些分水刺、判官筆的刺穴打穴功夫傳授過去,拳腳上倒是有一套竺清自創的飛花掌法可以直接教給柳飛兒,晚間雲霄則是不斷指點柳飛兒新的心法思路,一時間柳飛兒武功進展倒是飛快。
柳飛兒倒是一門心思想給師門揚名,一直在雲霄耳邊聒噪,叫嚷要去韃子皇宮偷個片甲不留。雲霄一陣郁悶,柳飛兒再練些時日,都足夠進皇宮「殺」個片甲不留了,更何況,真正難得手的地方未必是皇宮,多數地方的守衛機關可比皇宮內庫和戶部大庫難進多了。不過好日子很快到頭,這日雲霄就接到了竺清的「家書」。書信上沒有字,只是用朱砂畫了一只死狼。雲霄看畢大笑一聲,對柳飛兒道︰「收拾東西!」第二天清晨洛陽向南的官道上,便多了兩匹飛奔的戰馬。
雲霄二人一路也不多做停留,眼下即將入秋,雲霄打算在鳳陽府呆到第二年清明之後再作動身打算,也算替父母認真守一回墓。畢竟要度過整個冬天,自家那間草屋幾年無人修繕,如果還能不塌算是奇跡了,早點趕到鳳陽府搭起一座能挨過冬天的草廬要緊,否則自己倒是沒問題,總不能讓柳飛兒遭這份罪。
直到進了安徽境內,這里已是江淮義軍控制的地盤,兩人才放馬緩轡徐徐前行。此時的柳飛兒已經將在萬戶府的那套打扮保留下來,一路上自然引起不少人艷羨的目光,不過兵災之後大家都在溫飽線上爭扎,偶爾有幾個狂蜂浪蝶,不等雲霄動手,柳飛兒就把他們揍得抱頭鼠竄,加之柳飛兒的「來而不往非禮也」的作風,一路下來柳飛兒手上的錢袋也足夠拼起一頂帳篷了。「女煞星」的名號倒是一時在江淮流氓界盛傳。不幾日的功夫,鳳陽府已經遙遙在望。
官道上,雲霄突然止住了和柳飛兒的談笑,朝正在路邊休息的一對母子望去。小男孩看見雲霄眼楮一亮,大聲叫道︰「大哥哥!大哥哥!還認得我麼?」
雲霄翻身下馬,抱住迎面撲來的小男孩,笑道︰「呵呵,當然記得,你是保護娘親的小壯士沐英嘛!」說罷抬頭朝著一身素服的沐張氏望去。此時的沐張氏臉上已經完全失去了光澤,臉色蠟黃,顯然是重病纏身還勉強趕路,過度勞累所致。雲霄走過去道一聲「得罪失禮」便握住沐張氏的脈門,一探之下,雲霄的心漸漸往下沉,本來按照雲霄的盤算,這世上只要沒斷氣的,他都能治,不過這沐張氏卻早已病入膏肓,若不是一心想要送孩子投義軍,靠著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硬撐到現在,恐怕半路上早就已經死過幾回了。
當下也不明說,輕輕地撫了撫沐英的頭發,將沐英抱上自己的馬,又扶著沐張氏上了柳飛兒的馬,叮囑柳飛兒扶穩,這才上馬抱住沐英,不敢顛簸,緩緩朝鳳陽府而行。穿過鳳陽府的時候,雲霄采買了足足兩車東西,卸下馬鞍套上車,趕馬前行。一直到了孤山村,雲霄才停下。遠遠看去,幾年未歸,孤山村已經天翻地覆,自家那間草屋果然已經變成殘垣斷壁,牛財主家的宅子也變成一堆瓦礫,村子空空蕩蕩不見人影,田地已經一片荒蕪。
雲霄找了一個暫時能擋風的破屋將東西安頓好,掏出一些干糧遞給沐張氏母子,又拿出在鳳陽府配好的藥,叮囑沐英務必煎好藥給沐張氏服用,自己則提著兩把斧子,叫上柳飛兒駕著兩輛空車朝村外小黃山上而去。
雲霄的父母就葬在小黃山下。雲霄跳下車,三兩下除去墳上的雜草,然後重重地跪下,磕頭。起身卻發現柳飛兒也跪在自己身後,不禁笑道︰「你又不是劉家的人,跪著干嘛?」柳飛兒嘴一撅,心道︰我自己早就把自己當作劉家媳婦了,你不承認罷了。心里也委屈不已,雲霄見狀在柳飛兒頭上輕輕一敲,道︰「別胡思亂想!柳門主。」言下之意,你是一門之主,情愛之事還要顧及自己的身份,隨意不得。
這句話一說,柳飛兒算是徹底爆發了。原本大仇得報,自己武功修為也提升不少,一時間總想著光大師門。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股復仇的熱乎勁早就漸漸消退,一顆心反而系在雲霄身上,打定主意這輩子隨著雲霄四處漂泊,可是雲霄卻始終不把她視為知己。她不知道雲霄看待女子是以秀秀為標準的,她平時和雲霄胡咧咧也沒見雲霄惱她,反而和她逗趣,誤以為自己這樣雲霄很喜歡,誰知道她越是這樣接近雲霄,雲霄越是不會把她當作女孩來看待。
雲霄這一聲「柳門主」讓柳飛兒徹底明白了自己在雲霄心里的位置︰江湖同道。
可真是江湖同道,你為什麼讓一個女孩子千里相隨!柳飛兒氣惱無比,不肯起來,眼淚嗒嗒地落到地上。
雲霄看到一個柳飛兒跪在自己父母墳前流淚,登時也慌了手腳。柳飛兒的心思他如何不知,論真心,雲霄面對柳飛兒的時候也心動過,那不過是剎那間的想法。柳飛兒美則美矣,行事卻沒有半點像女孩子,和秀秀相比更是雲泥之別,只不過柳飛兒的「男兒氣」恰恰是為了雲霄而裝出來的,雲霞自己不知道而已。在萬戶府里柳飛兒每次換上女裝給雲霄看的時候,都是真真實實地把自己當作女人,而且就是他劉雲霄的女人。
唉!你對我真的很好,如果你的脾氣能像秀秀,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我也會喜歡你的,先拖一拖,看看長大一些,我們彼此能不能有些改變,雲霄心里嘆道。
「你起來,秀秀剛過去不久,靈柩也沒葬過來,在父母面前,我不能的……」雲霄蹲,握住柳飛兒的手,輕輕道。
原來如此!柳飛兒這才放下心,不肯接受我,是因為秀秀剛死了三個多月,靈柩也遠在山西草草安葬,如果突然接受自己,雲霄對父母、對秀秀都不好交代,就算對自己也是虧欠。柳飛兒總算明白了雲霄的想法,暗怪自己也太心急,逼這麼緊干嘛!兩個人年紀都不算大,自己又一直在雲霄身邊,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