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長生天!這該死的雨總算小了!擴闊在中軍騎著戰馬緩緩地前進,心里感到一陣寬慰。
不過前鋒上的海迷的萬人隊和圖里的千人隊就沒少吃苦頭。盡管是在龜速前進,可終究還是淋了一身的冬雨。雖然海迷和圖里的裘皮戰袍好歹沒讓雨水滲進衣裳,可這滋味也絕對不好受,再看看自己部下凍得發紫的嘴唇和一身的「冰甲」,海迷和圖里的心里也一下子空洞了起來。前進,萬一遇上敵情,自己的部下幾乎已經沒有戰斗力了,撤,昨天信誓旦旦說要報仇,今天出發前軍令狀都立下了,這會兒說撤,是要掉腦袋的!硬上!希望等會能太陽能出來,也好讓自己部下回回暖。
擴闊在中軍朝前眺望,心里一陣不屑。你們幾個死了最好,在草原上欺負我年輕的時候忘了?你們不戰死,我都要找藉口砍了你們,這次一淋一凍,你們的部下無論騎兵還是戰馬都不能再上戰場了,風寒還是小事,一旦染上寒熱重癥,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兩說!今天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的,可別怪我!
再看看自己的三支萬人衛隊,擴闊心里一陣痛快,你劉雲霄再有本事,也別想吃了我這麼多精銳!想要圍殲我,就算佔據天時地利人和,你都不能少過八萬人;不聲不響從應天調集八萬部隊,而且還在這不大的山中藏這麼久不被察覺,你以為你是大羅金仙麼?你當陳友諒、張士誠都是傻子麼?
正想著,隊伍突然停住不動了。
「怎麼回事?」擴闊皺眉問道。
「啟稟將軍,方才海迷將軍差人來報,前面山谷內一片濃霧,正派出兩隊斥候搜索前進。」
擴闊點點頭道︰「小心一點也是上策,海迷做得不錯,穩重。」
「報!」一名斥候飛馬前來,翻身下馬道,「啟稟將軍,山谷入口處發現一封書信,上書將軍名諱,海迷將軍不敢擅閱!」說罷,地上一個信封,舉過頭頂。
擴闊皺了皺眉頭,沒有去接,低聲道︰「念!」
「小的……小的……」斥候一下子變得口吃起來。
「哼!斥候若是不認漢字,如何指望你們探路?」擴闊有些生氣,他自己自幼精研中原文化,熟讀經史,對朝廷內外的蒙人以不識漢子為榮的做法很是反感,「給她!」說罷,馬鞭一抬,指向了一個紅衣女子。
那紅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懼色,但看到擴闊凌厲的眼神,抖抖索索地接過信封,拆開,念了起來。
「王保保,你一定不敢自己看信。」紅衣女子念道,「沒了,就這一句。」
擴闊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劉雲霄啊劉雲霄,你以為你憑一張破紙就能嚇退我麼?」
說罷意猶未盡,朝紅衣女子得意地笑道︰「這封信若是在一般蒙古將軍手中,必定會暴跳如雷揮軍直進;可他在信中稱我漢名,可見我的底細他早就知曉,焉不知我一向用兵謹慎?能激怒蒙古將軍進攻的信,斷然只會讓我起疑而猶豫不前,這樣他就有了時間從容撤退!若無這一封信,我或許還會先派斥候探路,然後等霧散後再入谷,有這一封信,我便知他谷中無人,想借這大霧逃跑!」
「報!」一名斥候飛馳而來,「啟稟大將軍,谷中空無一人,只有戰死兄弟的遺骸還有一些阻礙我軍前進的石塊石堆,不過谷中地勢寬闊,不妨礙行軍。海迷將軍已經下令前鋒將士繞開石堆繼續前進。同時左右各派五百騎在山坡下護衛側翼。」
擴闊點點頭道︰「到底是老將!」
「報!前鋒隊一萬一千人全部進谷,目前沒有發現敵情!」
「好!傳令,左右游擊進谷!」
「報,左游擊進谷,前鋒隊已有一千騎出谷!」
擴闊冷笑一聲︰「哼!落葉門人,不過如此!傳令,中軍開拔,接右游擊之後入谷!」
…………分…………割…………線…………
「進來了!」和眾人一起伏在北坡上的藍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听!好多人!」
「噓!」雲霄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們等我回來!」說罷,抄起一張弓,背起幾個箭囊消失在濃霧中。
一路緩緩地下坡,落葉谷狩獵的生涯早就練就了雲霄極佳的耳力,加上此時雲霄真氣微微外放,在韃子各隊之間尋找空隙。找到一塊大石,躲好,一次抽出六枝箭,將羊角弓拉得如滿月。
「嗖!」「嗖!」「嗖!」「嗖!」「嗖!」「嗖!」
六枝箭朝六個不同的方向射了出去,腳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找準空隙,飄到數丈之外的地方,又抽出了六枝箭,如法炮制。
韃子被突如其來的偷襲打懵了,看著身邊捂著傷口倒下的戰友心里一陣奇怪︰怎麼是被自己軍中的破甲中箭射死的?
雲霄躲在大石後,扯開喉嚨大喊一聲︰「不好了,反賊混進咱們中間朝咱們射箭了!兒郎們放箭哪!」喊完,立刻扯開腳丫子朝山坡上飛奔而去。
被襲擊的韃子們立刻恍然︰原來是這樣!二話不說,立刻從馬鞍上取下弓箭,朝剛剛射來的方向模模糊糊射出去一箭,濃霧之中傳來一聲慘叫。好!射中了!看你還射不射我的安達!誰知濃霧之中又射回一支箭,急急忙忙一個「蹬里藏」,好歹躲過去一箭。旁邊人一看,不依了,紛紛取下弓箭對射起來。
原本只是一人、兩人,可被動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從北坡朝南開始蔓延,一時間,山谷內箭來箭往,不亦樂乎,慘叫之聲迭起。
終于,箭囊的箭射完了,看看身邊中箭倒下的戰友,幸存的探馬赤軍一咬牙︰老子拼了!抽出兵刃,朝濃霧中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看到戰友上了,余下的人也不多想,抽出兵刃一起沖了過去。漸漸地,山谷中由原來射箭的破空之聲變成了殺聲震天,上萬人在谷中戰成一團。
「行啊!」柳飛兒笑眯眯地看著跑上北坡的雲霄,「這麼個餿點子你是怎麼想到的?」
「炸營,炸營而已!」雲霄笑呵呵道,「這麼濃的霧,騎在馬上都看不到馬頭,沒有任何方向感,和黑夜里一樣的;看到昨天的尸體,走路還不心驚膽戰?生怕重蹈昨天六千人的覆轍!早起淋一趟雨,進山再一凍,起碼有一半人的腦袋已經燒迷糊了,這支部隊沒有當場嘩變已經足以說明擴闊治軍之嚴!我只不過起了個頭,把原本發生在夜里的事兒放到白天來了而已!」
「已經不簡單了,」柳飛兒滿目異彩地看著雲霄,「一封書信,就能讓擴闊下定決心提前入谷追擊,連一場大霧你都能用上,你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你應該是從藺金奴‘晝奔’那天開始就著手布置了?只不過唯一沒預料到的就是擴闊身世這個變數而已!」
雲霄搓搓手笑道︰「別那麼夸我好不好?我沒那麼神!我沒料到藺金奴最後的選擇,所以只好提前發動了。本來我計劃是引誘韃子皇帝的怯薛軍進谷追擊咱們的,咱們利用地勢吃掉一批,也好削弱京畿地區的核心防衛力量,沒想到出了藺金奴和擴闊兩個變數!」
藍翎插嘴笑道︰「可現在咱們也不吃虧啊,已經吃掉六千人,下面估計有萬把人,多半也沒法活著出去了,沒準擴闊還準備往里添人,你看,剛剛出谷的一千多人又沖進來‘幫忙’了!」
…………分…………割…………線…………
擴闊被山谷中突然響起的沖殺之聲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一名斥候應聲道︰「剛剛海迷將軍來報,一小撮反賊一直藏在山谷的亂石堆中,向入谷的探馬赤軍發起決死沖鋒,將士們應對不及,又因淋雨受凍而體力不支,有了些傷亡。海迷將軍正在調度兵馬控制局勢。」
「哼!這是劉雲霄棄卒保車之計,為的就是拖延咱們的時間,傳令海迷放開手腳,速戰速決,不要拖延!左游擊也立刻開始反擊,右游擊加快進谷速度,力求誅殺反賊!劉雲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斥候領命而去,一隊又一隊鐵騎接到命令後朝迷霧重重的山谷內開進,隨後加入到血肉搏殺之中。
「報!」一個渾身刀傷的斥候沖了出來,「啟稟大將軍!反賊勢大,已將海迷將軍和部署分割包圍,海迷將軍身邊僅有不足千人的衛隊!圖里將軍已經戰死!」
「什麼!」擴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這個斥候渾身是傷,擴闊都有拔刀砍翻他的沖動,「反賊到底有多少人?」
「不下三千,不過四千!」斥候肯定地說道,「似乎對谷中地形熟悉至極,來去如風,剛剛殺向東邊,又從南邊殺過來!」
「劉雲霄!」擴闊將手中馬鞭握得緊緊地,顧不上考慮「三四千」兵馬到底是怎麼回事咬牙切齒道,「你以為就憑你手上偷偷埋伏的三四千人,依仗濃霧就能全吞下我前鋒一萬,左右游擊三萬麼?應天防務你都不管了?也不怕撐著!貪心會害死人的!傳我將令,左中軍衛隊火速進谷搭救海迷將軍,中中軍衛隊讓開半側山路,右中軍衛隊進谷圍剿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