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在念叨什麼?」旁邊的柳飛兒含笑問道。
「哦,我在說,過兩天進了保州城,咱們是先吃得月的花鴨呢,還是先吃易水居的燒雞,兩難哪!」雲霄呵呵笑道。
「瞎扯什麼?」柳飛兒捶了雲霄一拳,「說,這綠色紙鳶是怎麼回事?不會是你又勾搭了飛字營的花魁什麼的,沒事兒放給你瞧?」
雲霄一臉地哭笑不得︰「哪有?我很正經的好不好?這是鴻祥升米店的老板放的信號。」
柳飛兒嘴一撇道︰「你直接說是猴兒不就行了?我的徒弟在什麼地方我自己還不知道麼?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計劃?」
柳飛兒一問,周圍幾個人也立刻湊了過來,他們對雲霄的意圖也是一知半解,太需要知道謎底了。
「呵呵,坐下說。」雲霄笑著坐下,「怯薛軍四千,無論伙食、馬料都必須是上等,每天應當消耗羊四百只或者牛五十頭,馬料應當是最上好的稻米、麥子,而不是干豆,八千多匹馬一天少說都要三萬斤,也就是二百多石;若是算上各州縣派來的探馬赤軍、輔兵、漢軍,每天要消耗多少糧秣?擴闊既然是血狼會的少主,自然能從安插在應天的細作那里了解到咱們飛字營的一些眉目,所以在伙食、馬料上下毒恐怕就行不通了。所以我早就傳檄下去,讓左近各州縣所有飛記商號將市面上的米糧搜刮一空,只零散賣給百姓,絕不大量出售。」
柳飛兒皺眉道︰「難道他就不能從大都調撥?」
雲霄呵呵笑道︰「不可能,王真過來時應該知道,福泰祥那邊早就開始放出謠言,說山東反賊即將北上攻打大都,現在大都應該是人心惶惶,韃子的戶部兵馬司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調一粒米給擴闊,相反還會讓兵部催促擴闊趕快回大都協助守城。我之所以在山里一路拖拉,就是讓擴闊的怯薛軍多吃點糧食,也好肥一肥保州的耕地!」
柳飛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天底下也就只有你遇到這麼大的事兒還能開得起玩笑!」
雲霄又道︰「咱們就在這兒等,等猴兒那邊接應的人手準備好了,咱們就可以突圍了,而且,擴闊連追咱們的膽量都沒有。」
柳飛兒嫵媚一笑︰「我信你!」
雙方就在這谷口僵持著,擴闊擔心再上雲霄的惡當,打死不敢進山;雲霄在準備工作還沒做好之前,打死不肯出山。直到六天後,保州城上空飛起一只紅色紙鳶時,雲霄才讓眾人開始整理裝束。
正在這時,一個韃子斥候策馬疾馳而來,沖到雲霄等人面前停下,下馬道︰「請問哪位是應天劉將軍?」
雲霄微微頷首道︰「本將便是。」
那斥候躬身行了一個抱拳禮道︰「擴廓帖木兒將軍請劉將軍今日午時往山口一敘。」
雲霄點點頭︰「告訴擴闊,劉某必不爽約!」
「謝將軍!」那斥候又行一禮,上馬疾馳而去。
「雲哥,你怎麼就答應了?」藍翎有些著急,「你就不怕擴闊有埋伏?」
雲霄搖搖頭道︰「不管有沒有埋伏,我都得去,何況他現在還不能殺我。」
朱能奇道︰「什麼道理?」
雲霄解釋道︰「他在我手上連敗三場,損兵折將,想要找回場子不假,可他對我師門來歷極了解,應該可以推算到若不是顧及你們我早就跑回應天了,所以他自己也沒把握僅靠埋伏就能把我留下。若是他埋伏下兵馬還讓我跑了,他丟的人會更大。」
柳飛兒在旁邊笑道︰「你們男人就是死要面子,若換做我,就算拼得丟臉也要試試!」
雲霄點點頭認真道︰「所以你臉皮比我厚。」眾人立時笑倒一片。
午時將至的時候,雲霄穿好鎧甲跨上戰馬,伸手接過王真捧上的鐵槊對眾人道︰「我去了,最多一個時辰。」
柳飛兒和藍翎點點頭,齊聲道︰「保重!」
只有薛雪一言不發,也整頓鎧甲提著點鋼槍翻身上馬。
「你這是做什麼?」雲霄不解道。
薛雪道︰「出山有兩道山口,你一人前去咱們在這里什麼都不知道,我隨你前去,在你身後三里的第二道山口皆應,若有意外,我直接發信號給飛兒姐姐,好有照應。」
雲霄知道這是薛雪的一番心意,反正也沒什麼危險,當下也沒有拒絕,點頭道︰「也好,你隨我一同去!」
兩人前行一段路,在拐彎口,薛雪勒住馬,輕聲道︰「路上小心!」雲霄點點頭,策馬前行。遠遠地就看見一個身穿玄色金圈魚鱗甲、鹿皮戰袍,頭戴紫貂鎏金盔,手提一根鐵矛的青年騎士騎在一匹全身烏黑、四蹄雪白的戰馬上,傲然立在路中央。
雲霄策馬迎了過去,口中笑道︰「王師兄,韃子的服飾再怎麼穿,終究還是漢人哪!」
擴闊帖木兒也笑道︰「劉師弟,區區不到十里,便有巾幗送別,果然有女人緣!」
雲霄呵呵一笑︰「我只有一女送行而已,可比不上師兄,還有數百扈從,也不知道他們張弓許久,手到底累不累。」
擴闊倒是很光棍,滿不在乎道︰「強弓拉滿不能撐下一個時辰不動,還配當怯薛軍麼?」
雲霄點頭嘆道︰「師兄手下精銳,小弟自嘆不如啊!」
擴闊臉色微紅,朗聲道︰「師弟高才,精通術數陣法,正是當今朝廷所需。你我師兄弟不如捐棄前嫌,為兄願作保人,向朝廷舉薦賢弟,你我二人聯手,天下間誰人可敵?如此也好攜手共謀富貴才是!」
雲霄亦是朗聲道︰「師兄高才,精通排兵布陣,正是江淮義軍所需。你我師兄弟不如捐棄前嫌,愚弟願作保人,向明公舉薦兄長,你我二人聯手,天下間誰人可敵?如此也好攜手共謀富貴才是!」
兩人陡然一陣沉默,隨即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彼此心里很明了︰投降,免談。
擴闊突然睜大雙眼高聲道︰「劉將軍!我大元孛兒只斤氏自成吉思汗起于斡難河,經由拖雷、窩闊台大汗、貴由大汗、蒙哥大汗,直至世祖忽必烈皇帝終于問鼎中原。如今,大元疆土遍布四海,東西萬里,南北無極,草原鐵騎所過之處莫不俯首系頸,縱然強漢盛唐也是望塵莫及!爾等草民,不知聖君燭照,不明存亡之理,何故逆天而起,置百姓于不顧,陷生靈于涂炭耶?」
雲霄冷哼一聲,憊懶道︰「哎呀,好一個‘置百姓于不顧,陷生靈于涂炭’!只不過,那些喪盡天良的事兒是誰做的可就說不清楚了!擴闊將軍倒是有一句話說馬馬虎虎。‘聖君燭照’,是不是聖君,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說法,至于燭照麼,此話對極!果然只如蠟燭一般。燭火之光與日月爭輝,呵呵,小心風大,吹了你的‘聖君’,熄了你的‘燭照’!」
擴闊臉色一沉,喝道︰「大膽劉雲霄!歷朝歷代哪個皇帝沒做過錯事?聖上不過暫時被小人蒙蔽罷了!如今聖上厲行改革,減免了賦稅,推崇文治,還開了科舉以增仕途,百姓的日子暫時苦一些,今後的日子自然會越過越好。為子孫後代計,前幾代人的付出是難免的,你們為何就如此不懂聖上的苦心?聖上牧養萬民,給萬民吃飯、穿衣,讓百姓讀書、識字,替黔首修橋、補路,讓子民安居樂業,這些不正是聖人恩德麼?那道當年趙宋當權,你們南人就能過得比現在更好麼?」
雲霄的臉色沒有一絲變化,只是笑嘻嘻地反問道︰「我怎麼覺得,你說了這麼多,說來說去都是一個皇帝應當做到的呢?試問,若是一個皇帝連這些都做不到,老百姓答應麼?老天答應麼?」說罷臉色突然一變,厲聲喝道︰「擴廓帖木兒,你個認賊作父的東西!鐵木真生于斡難河,長于不兒罕山,雄起于漠北,這些地方,漢唐以降,這些地方一直都是北胡、匈奴、突厥、契丹、女真治下,與中原歷來世仇!你們有何德何能竊據漢家神器?你們以漢民為奴,殺我父母、食我骨血、婬我妻女,你們何曾想過生靈涂炭?你們鐵騎南下,殺戮遍野,有多少無辜百姓慘死刀下?你去江南看看!常州!平江!?山!血痕猶在!白骨猶在!有生之年,我劉雲霄一定親率鐵騎踏破草原,殺得你草原干干淨淨!干干淨淨!」
擴闊臉色一陣發白,回答道︰「汝欲屠之,吾必救之。」
雲霄冷笑一聲道︰「好,咱們拭目以待!」說罷,調轉馬頭,準備離去。走了幾步,回頭朝擴闊笑道︰「本來我還在打算今夜到帶人到你營盤里轉轉的,看來還是算了,明天早上咱們再見!」言畢,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待雲霄遠去,擴闊招招手,從草叢里跑出一個斥候。
「傳令,今夜有人襲營,務必通宵戒備!」斥候領命而去。
擴闊望著山口淡然一笑︰「你以為你說個‘明天早上’我就會上你的當麼?你要踹營,今天夜里和明天早上對我手下的士兵來說有什麼不同?還不照樣是一夜不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