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柳飛兒臥在雲霄臂彎里,伸手替雲霄掖了掖被窩,問道︰「翎兒的信里還說了什麼?」
雲霄詫異道︰「你怎麼知道翎兒的信里還有別的話?」
柳飛兒輕笑道︰「翎兒的膽子我素來知道,越是機密的東西越是裝得像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她托錦衣衛送來的信件里面,必定有古怪吧?」
雲霄笑道︰「是有這麼一點兒。翎兒在寫信的墨里面加了鮮花擰出來的汁,信里有一股淡香,別看她的信沒加封,可是卻用的是普通墨和花香墨寫成的,尋常人只覺得墨水和信箋都是香的,也只有我這鼻子能分出香味到底是從哪個字上傳來,直接跳過去看就成。」
「那,翎兒說的什麼?」
「妖女已經和翎兒練習上了,人已經安置妥當,在長江入海口的一個沙洲上,」雲霄閉上眼楮緩緩道,「沙洲雖然不大,可也有幾戶百姓,登了戶籍,算是安定下來了。妖女臨走時也留下了不少銀兩,應當夠他們過活。」
「嗯……」柳飛兒低低道,「嫡長子重入師門,其余子嗣也算保全完好,如此,擴闊總算能夠瞑目了。」
雲霄幽幽道︰「他們兩口子倒是一了百了,我們要走的路,就長了……」
月底的時候,草原上終于傳回了大軍將歸的消息,雖然還有百多里地,可到底還是需要走上兩天。
前線奏凱這是大事,雲霄雖然是閑職,可身份確實留守北平的人員中最高的,當下也不客氣,從容調配準備為凱旋之師奏捷。兩日後,大軍歸來時整個北平一片歡騰,雲霄帶人郊迎二十里,早早地就在城外等候。
徐達看到雲霄之後立刻翻身下馬,抱著雲霄看了又看,連聲道︰「老五,嚇死我了!你知道麼,我在前線收到你遇險的消息之後差點就下令撤兵回援了!娘的,你要是倒下去,這大明的邊疆等于塌了半邊天哪!」
雲霄尷尬笑笑︰「四哥,我沒那麼大能耐吧?大明不是還有你,還有三哥還有傅帥、馮帥他們在麼?下一輩的好苗子也不少啊……」
徐達嘆息道︰「老五你是不知道,你遇險的消息在軍中傳開之後,那幫小子全都沖到我面前,非要我調一支兵馬回來救援!就連一些老兵都請戰!幸好隔了幾天便收到你平安的消息,否則非嘩變不可!你想想,我這邊兒都是如此,放到其他邊鎮去,那得什麼結果?嘖嘖,老五,你的人緣還不是一般地好啊!」
雲霄松了一口氣道︰「幸好!幸好!幸好四哥你壓下來了,否則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呢!」
在旁邊的朱能卻有些失落道︰「可惜擴闊死了!」
徐達一怔,旋即又是嘆息道︰「可惜了這麼個英雄人物!端的是個好漢子啊!」
雲霄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不多說了,先回去慶功!」
慶功宴很熱鬧,因為不是回京奏凱的慶功宴,所有的將領都很放得開,尤其是雲霄的那些老部下,看到雲霄安然無恙地站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全都干脆了當地一醉方休。
由于人數太多,酒宴干脆就在北平王府大門前的空地上舉行。當雲霄帶著一身盛裝的柳飛兒出席的時候,場中爆出一陣歡呼,許多年輕將領甚至滿含淚水直接拜倒在地。他們知道,沒有雲霄,他們或許還只是一介平民,甚至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做幫佣、勞役,正是這位曾經的大帥,這位亦師亦友的上司,一手提拔栽培才有了大家的今日,如今十余年積累終于犁庭掃穴,回到應天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能得個封妻蔭子,如何能不感激這位當年的大帥?
席間,一個中年將領嚎啕著跪倒在地,膝行而前,到了雲霄面前磕頭不止道︰「大帥,世美回來了!十二年,世美回來了!世美給大帥磕頭了!」正是臥底元廷多年的張玉。
雲霄連忙彎腰扶起張玉,也有些哽咽道︰「世美……不容易啊……當年你們三十多人過去,能活到現在的不到十個……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張玉擦擦眼淚,抽泣道︰「讓大帥笑話了!」
雲霄微笑著拍拍張玉的肩膀,寬慰了一陣,問道︰「那些捐軀的袍澤,尸骸都能找到麼?」
說道這里張玉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帥……他們……都回來了……當年他們暴露身份之後,有幾個還是我監斬的……我對不住兄弟們……」
雲霄沉默了一陣,拍拍張玉的肩膀道︰「等這一陣子忙過了,咱們給兄弟們辦一場法事,好好地葬了他們,我自會上表朝廷,給他們一個說法。」
張玉一下子拜倒在地︰「世美替兄弟們給大帥磕頭了!」腦袋連連叩地,咚咚之聲不絕。
徐達看得也心下不忍,舉起酒碗道︰「諸將,這第一碗酒,就先敬為大明捐軀的將士們!」
場面一片肅穆,所有人將酒碗高舉過頭頂,肅容而立。雲霄亦是舉起酒碗,高聲道︰「英烈千古!」
「英烈千古!」無數聲音應和著,一碗碗烈酒緩緩倒向地面。
放下酒碗,眾人落座暢飲。雲霄坐到朱能身邊,張口就問道︰「老朱,好些日子沒見過你家的金奴了,不知道她最近做了什麼夢沒有?」
朱能一臉古怪地問道︰「當初告訴你說話,你又不信,如今她沒心思做夢了你又問!」
「沒心思做夢了?」柳飛兒詫異道,「這做夢還分有心思、沒心思的?」
朱能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當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不是人之常情麼?她現在整日蝸在佛堂里念經,要夢也只能夢見佛祖不是?」
雲霄皺眉道︰「怎麼回事?你把她趕進佛堂做什麼?難不成妻妾不合,兩邊不待見了?」
朱能喝了一大碗酒,抹抹嘴道︰「哪兒的事兒!擴闊兩口子的事兒傳過來之後,我也備了個牌位準備祭奠他,雖然看他不順眼,可人都死了,咱們還是要敬他這條漢子的!師兄得了消息,也帶了幾個弟子過來給他們兩口子做了一場法事,師兄說得好,到底是橫死在妖魔手上的,好好度一下,也算是化解一下戾氣,讓他們兩口子早點投胎。金奴听了師兄的話,便要為擴闊穿三年的孝……」
雲霄驚疑道︰「你不會答應了吧?自己女人替前夫戴孝,這可夠丟面子的!」
朱能翻了個白眼︰「我可能答應麼?別說我了,師兄都說不行,這麼做只會加重擴闊的孽業,畢竟死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了;好說歹說,金奴才在佛前許下宏願,說要茹一年的素,念一年的經,消解擴闊的業障,算是了結與擴闊的夫妻緣分。」
雲霄松了口氣,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你也別太難為她了,她也不容易。以前的事兒,能揭過就揭過……」
朱能給自己滿了一碗酒,痛痛快快地說道︰「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麼?大家又都不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會做什麼傻事出來?我算是想通了,反正今後北平戰事少了,兒女也快長大了,我打算派人把當年玉泉山上的幾間草屋修一修,將來把千戶所丟給兒子,閑著的時候帶著她們三個去那邊小住……」
雲霄端起酒碗與朱能踫了一下,湊過去道︰「我在青甸鎮空下的院子不少,有沒有興趣來住一些日子?二十年前秀秀下葬的時候,只有你師兄念了一通《往生咒》你可是一點表示都沒有的,好歹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人,你怎麼也得去上柱香吧?」
朱能回敬了一碗︰「院子給我留著,我就在你那兒養老得了。對了,你還有沒有女兒?我家兒媳的位子可還空著呢……」
雲霄立時被嗆了一口︰「要不等會你備下香案紙札,我寫道符文,求老天立時扔一個下來先用用?」
朱能的嘴巴一下子咧到耳後根︰「天上掉下來的?嘿嘿,好唉,仙女哇……」
柳飛兒在雲霄背後直掐︰「有你這麼說話的麼?」
雲霄放下酒碗正色道︰「這話說的,求的是個心意!懂不懂?」
「吹吧你就!」柳飛兒沒好氣道,「你是不是早就有了打算?」
朱能訝異道︰「呀,你還真想當媒婆?誰家的姑娘?說來听听?別告訴我是哪個文官兒的閨秀,我可受不了酸儒當親家!」
雲霄嘿嘿笑道︰「哪能呢!江州許家,河北老謝,兩家都有適齡的姑娘,要不你自己挑挑?」
朱能咋舌道︰「 !能耐啊,許英那兩口子的心頭肉也就罷了,臉綠林總瓢把子的女兒你都能幫我說過來?敢情是要讓我兒子當綠林女婿?」
雲霄奸笑道︰「兩個丫頭都是庶出,早年他們倆就想把丫頭配給我家老二,人都帶到我府上去了。只不過我家老二性子強,雖然還小,可死活不答應,沒辦法,只好便宜你了!只要你不在乎兩個丫頭是小老婆養的,這事兒準能成!」
朱能猶豫著伸出兩根指頭︰「一次娶倆?」
雲霄大笑道︰「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兒混蛋。你能一次娶倆,你兒子當然也能,如果只抬進一個,豈不是墮了你老朱的威名?」
朱能的眼楮立刻眯成一道縫,拍拍大腿狂吼道︰「娘的,這買賣劃算!」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