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雲霄和柳飛兒神清氣爽,柳媚頂著黑眼圈,三人在庭院中踫了頭。
一見面,柳媚就朝兩人豎起大拇指道︰「你們狠!」
雲霄尷尬地模模鼻子︰「我是被逼的……」
柳飛兒則將盒子遞給柳媚︰「幸不辱命。」
柳媚欣喜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臉上更是驚訝,抬起頭朝雲霄看了又看,老半天才說道︰「跟沒事兒人一樣,厲害……」
雲霄窘道︰「還不是你弄來這麼多管子……」柳飛兒亦是道︰「可把我累壞了……」
柳媚哭笑不得道︰「我也沒說全灌滿哪!這麼多,我回去放羊啊?」
雲霄張大嘴巴道︰「原來不用這麼多?」
柳媚無奈道︰「一根就夠了!」
雲霄大呼道︰「老子虧了!」
柳媚和柳飛兒同時大笑了起來。
雲霄嘆了口氣道︰「虧就虧!走,出去吃一頓補補!北平的小吃還算不錯,你昨兒說從來沒吃過這些家常的東西,今兒咱們就一路吃過去!」
柳媚歡顏道︰「行!」
柳飛兒找來一塊方巾,將柳媚的短裹住,稍稍裝飾了一番出了門。此時的北平大部分地方都在熱火朝天的重建,盡管如此,不願意放棄賺錢機會的商家門依然在各處空地擺下了臨時攤點,一時間倒也是熱鬧非凡。
雲霄說到做到,帶著柳媚一路吃過去,各色小吃不斷地被柳媚塞進嘴里,柳媚忙得連贊嘆的功夫都沒有,雲霄和柳飛兒則幾乎成了打雜的,但凡柳媚看中的東西,一概掏錢買下,很快,三個人手中就再也提不下東西了。
雇了車,雲霄和柳飛兒總算得了解月兌,三人滿城亂逛,連雜耍戲法都沒放過,直到午飯過後,柳媚總算消停了下來。三個人坐在街邊的茶棚里一邊喝茶一邊休息,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柳媚感慨道︰「一直都以為,咱們的先祖會過得很不如意,可看看這里每個人的表情,他們都是那麼快活……只是可惜了,建這麼多房子,得砍下多少樹木……」
雲霄笑笑道︰「樹砍了還能再長麼,又不是長不起來了。」
柳媚搖搖頭,指著一根兩人合抱的木料道︰「長成這麼大一棵總要幾十年,上百年吧?難道,這幾十年上百年都不蓋房子了?每年種下去的樹木又能有多少,這些樹木又要多少年才能成材?當初的我們,就是太不知道珍惜了……」
雲霄默然,想想柳媚的話他也覺得有些道理,如同在戰場上殺死一個士兵容易,可從一個孩子出生到成丁,少了說要十五年,再磨礪幾年,至少二十年才能稱為一個出色的戰士,死一個就等于損失了二十年,若是戰爭無休止地進行下去,不論勝敗,都離亡國滅種不遠。
「你說得對……」雲霄嘆息一聲道,「如果沒有你告訴我的那些事情,或許我不會認同你的說法,可在現在看來,我們確實不知道珍惜了……」
柳媚笑笑,寬慰道︰「這不是一個兩個人可以改變的。」
雲霄默默地點點頭。一個巡街的錦衣衛小旗在人群中現了雲霄,連忙湊過來道︰「侯爺,小的找了您許久了,國公正四處尋你呢!」
「我?」雲霄一遲疑,「現在?有大事?」
小旗陪笑道︰「這個小的就不知了!」
雲霄點點頭,示意柳飛兒給了賞錢,站起身對柳媚道︰「你還認得回去的路麼?我們……」
柳媚微笑道︰「魏國公徐達,名將哪,我錯過了常遇春,怎麼也要見見徐達嘛!」
雲霄笑笑,不再堅持。這時候茶棚的伙計卻匆匆地跑了過來,低頭對雲霄道︰「侯爺,老板讓小的傳個話,說是南邊沈爺被抓了,國公請您過去,多半就是這事兒……」
「沈爺?老沈?」雲霄突然站了起來,又立刻閉上了嘴,點點頭示意伙計退開。
「老沈被抓?犯了什麼案子?」柳飛兒低聲問道。
雲霄搖頭不語。柳媚卻問道︰「老沈是誰?」
「蘇州沈富。」雲霄淡然回答道。
「諢號可是叫萬三?」柳媚追問道。
雲霄皺眉道︰「是,你還知道他?不多說了,去問問情況,盡力搭救便是。」
柳媚搖頭道︰「流放而已,你最好別插手。」
雲霄吃驚地望著柳媚,不知道說什麼好。柳媚看到雲霄的表情,連忙道︰「我只知道他是因為太有錢才被抓的,其他的你別問我……」
雲霄和柳飛兒對視了一眼,沒有吭聲,拉著柳媚直奔北城。到了府衙後院的時候,沐英也在,朱能和沈家姐妹也沒缺席,沈家姐妹更是已經哭成了淚人。看到雲霄進來,沈柔立刻站起身垂泣道︰「侯爺千萬要救救族叔!」
徐達默不作聲地坐在上,愁容滿面地盯著手中的邸報。抬起頭時雖然看到了雲霄,可隨後就被雲霄背後的兩個女人嚇住了,伸手指著兩個女人道︰「老五……老五……這……弟妹……弟妹……」
朱能和沐英也現了問題,同時站起來繞著兩個女人轉了幾圈,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朱能躊躇了半晌,問道︰「到底誰是真的?」
雲霄連忙指著柳媚解釋道︰「這位是飛兒的胞妹,早年失散了,一直在香山上的一座庵堂里帶修行……」
「哦……」幾個人恍然,因為牽掛這沈萬三的事情,也就不再追問,何況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定然是胞妹無疑,反正沈柔沈倩兩姐妹也是如此,不算稀奇。
話題很自然地轉移到沈萬三身上,雲霄問道︰「四哥,老沈為什麼被抓?」
徐達無奈苦笑︰「因為錢多。」
雲霄駭然地看了柳媚一眼,繼續問道︰「錢多什麼時候也是罪過了?」
徐達將邸報遞給雲霄,口中道︰「大哥下令修繕應天城牆,籌募了好久也沒籌到幾個錢,這老沈倒大方,一下子出了百萬兩,真真兒是要用金磚修城牆了,當時這個消息傳出去的時候,江南大嘩啊,不少人已經在大哥面前說老沈的不是了,不過大哥還是替老沈擋住了。可千不該萬不該,老沈居然自己提出說要出錢犒勞大軍,大哥動了怒,說他明目張膽有不臣之心,乃是亂民……抓了……說實話,這次老沈……實在不該做這事……」
雲霄搖頭道︰「可大哥做得也太過了,老沈直接在大軍中給錢的做法確實不好,可真想出一番心意,把錢給兵部就成了,唉!大哥做得也太過,申斥一下就行了,大不了不要這個錢,他這麼抓人,以後誰敢勞軍?」
朱能皺眉道︰「老弟你以前也不是沒出過錢養軍,你在洛陽的時候,手下十萬人還不等于你自己出錢養的?雖然軍餉不是你的,可兵器甲冑哪樣不是你掏的錢?怎麼就……」
雲霄臉色古怪地反問朱能道︰「你是說刀沒砍到我腦袋上,不夠公平?」
朱能一擰眉頭道︰「我哪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次沒這麼簡單!我剛剛說的那些,你一個領軍統帥做了,豈不比一個商賈做了更危險?就算你跟萬歲有交情,也不至于如此寬厚吧?所以,我總覺得,這事兒背後有古怪!」
徐達也點頭道︰「這話沒錯了,我琢磨著也是。咱們歷年領軍出征,各地百姓商賈犒勞大軍的事兒還少了?士紳之中捐資助軍的還少了?那時候不聞不問,咱們現在就掄起了棍子?」
雲霄皺起眉頭想了想,旋即釋然︰「我明白了,老沈這次是撞刀口上了!」
徐達連忙問道︰「什麼意思?」
雲霄解釋道︰「四哥還記得咱們過來之前的反賊案麼?反賊買通了京營、龍瓖衛、錦衣衛那麼多軍官,咱們砍了那麼多腦袋,這事兒咱們可都是知道的!」
徐達悚然,問道︰「你的意思是,老沈這麼一來,大哥以為老沈便是謀逆案的主謀?你說的淮西舊臣、文職、財力不菲、聲望不低這幾條,除了文臣這一條之外,其他可都對上號了啊!老沈若不是因為商賈身份,當初立朝的時候,戶部不就應該他執掌麼?後來擔心群臣反對,大哥才息了這個心思……」
雲霄點頭道︰「沒錯了,大哥怕是對老沈起了疑心才會如此,現在咱們既沒有證據證明老沈有罪,也沒有證據證明老沈無罪,以大哥的性子……」
徐達苦笑了起來︰「沒罪也有罪了!何況抄了老沈一家,文臣們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國庫還能暴富……」
沈家姐妹臉色頓時慘白起來,沈柔哽咽地問道︰「那……那……還能搭救麼?」
幾個人同時思索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雲霄道︰「赦免怕是不能了,這事兒邸報都已經出,想要挽回已是不能。」
朱能捏了捏拳頭,松開手問道︰「那有什麼辦法?」
徐達聳聳肩膀,表示沒有辦法。雲霄掃視了一眼,看到了柳媚古怪的表情,腦中靈光一現,說道︰「流放!四哥,咱們不用上表替老沈求開月兌,咱們只要寫私信給大嫂,讓大嫂幫著說說話,雖然老沈的居心待查,可念在歷年的功勞上,改個流放便是。放到英兒的地頭上,沿途押送麼,我給錦衣衛打招呼,到了雲南英兒好生照顧便可。」